十日過去，距離俞邵青的生辰越發臨近，而俞家的工地也打好了地基、砌起了磚墻，自被俞婉一番敲打后，工地上再沒出現過任何糾紛，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作坊這邊有俞婉每日親自照看，也忙而不，至于后山開荒的事，原先是栓子監管，如今是俞邵青，栓子不住那伙兒馬賊，讓人捉弄幾回，摔得鼻青臉腫，俞邵青上山一頓揍，馬賊們立馬老實了。

這一日，小鐵蛋與姜氏難得沒賴床，一家四口坐在堂屋吃早飯。

俞邵青煮了紅薯粥，蒸了玉米面窩窩頭，并給姐弟倆各蒸了一碗蛋羹，給姜氏熬了一碗紅糖姜茶。

俞婉看著那甜膩膩的紅糖水，心道，難怪阿娘最近不賴床了，是小日子來了不能做人的事了。

唔，其實還想要個妹妹的呢。

“阿婉，快月底了。”俞邵青掃了一眼腳下的鞋子，別有深意地說。

俞婉忙著吃蛋羹，沒注意到自家爹爹的眼神，但爹爹似乎話中有話——

俞婉想起來了，了道：“爹爹放心，我記得的！”

不就是要給那群家伙發解藥了嗎？

其實哪兒有什麼解藥？都是鮑師傅唬人的，他們中的也不是七日斷腸散，不過是用量烏頭調制出來的短時毒藥罷了，就算不吃解藥，上吐下瀉個一兩日也能痊愈的。

當然，為了讓那群家伙乖乖聽話，鮑爺爺還是裝模作樣地做了幾瓶藥丸。

俞婉點點頭：“到月底那日，我會給爹爹的。”

俞邵青激得險些飄了。

看著自家爹爹那副幸福得快要眩暈的樣子，小鐵蛋一陣蛋疼，不就是一條紅嗎？至于樂這樣！

真替他阿娘到悲哀。

阿娘一定不知道自己的男人有這麼一個古怪的癖好。

所以人啊，嫁人前一定要亮眼，因為你永遠不知道自己嫁的男人究竟有幾面。

小鐵蛋無奈地嘆了口氣，繼續埋頭吃蛋羹去了。

畢竟這個男人做的蛋羹，還是不錯的。

“阿爹。”吃過飯，俞婉與俞邵青說起了山頭的事，“阿爹覺得那座山頭怎麼樣？”

蓮花村三面環山，俞婉選擇開荒的是東面的山頭，而平日去采摘野莧菜與挖筍的則是南面的山頭。

俞邵青從軍前也跟著家里種過地，老實說，他并不覺得那座山頭的土質很沃，下面看著倒是不差，可越往上土質越貧瘠，但他也不好潑兒冷水，便道：“阿婉是打算開荒后種什麼？”

“果樹、葡萄、茶葉都能種，最好再開一片藥田。”俞婉憧憬地說。

你難道就不覺得那土質很貧瘠……俞邵青深吸一口氣，他是一個疼兒的好父親。

“阿爹你說好不好？”俞婉滿眼笑意地問。

俞邵青道：“……好，好的。”

反正不是自家的地，屆時相親們分一分，都不剩多了，何況在沒有田的況下，能有個貧瘠的山頭種種也算聊勝于無。

俞婉趁熱打鐵道：“爹爹既然這麼說，那咱們把那座山頭買下來吧！”

俞邵青險些嗆到。

兒說什麼？

買下山頭？那破山頭？

俞邵青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這麼大的事，是不是得先和你大伯商量商量？”

俞婉說道：“已經問過大伯了，大伯說他聽阿爹的！”

大哥做了半輩子的老農民，會看不出那個山頭至改良三五年才能種出莊稼嗎？這麼大的鍋甩給他，是指他在阿婉跟前做惡人吧……

大哥真是太心機了！

俞邵青了拳頭：“阿婉吶，那塊地……”

“嗯，阿爹說。”

“……買吧！”俞邵青笑。

“啥？你要買山？”里正家，里正聽了俞婉的話，險些沒驚掉下。

俞婉認真地點了點頭：“嗯，您沒聽錯，我要買山。”

“就……咱們開荒的那座山？”里正古怪地看了眼與俞婉一同前來、此時正站在俞婉后的俞邵青與大伯，“你家人同意了？”

二人的臉一言難盡。

俞婉眉眼彎彎道：“我大伯和我阿爹都特別同意！”

二人捂住眼。

里正驚嚇地收回眼神，尷尬地看向面前的俞婉，心道寵閨也不是這樣的，那座山的土質那麼差，你們眼瞎嗎？

蓮花村四周有不山頭，奈何手續辦下來符合開荒條件的只有這一座，這還是看在他們村兒良田盡毀的份兒上，否則哪兒有山給他們開荒？

當然，他們目前只開荒到靠近村子的這一面，另一面還沒，不知土質是不是會好些。

“你把山買了，鄉親們上哪兒種地呀？”里正問。

“就在山上種。”俞婉道。

里正一愣：“那不佃農了？”

蓮花村的村民都是自耕農，雖然要自己承擔苛捐雜稅以及兵役徭役等責任，但地是自個兒的，不像佃農，是給別人打工的。

俞婉托腮道：“可是，衙門也沒說把山上的地給鄉親們呀，只說自己損失了多畝，便在山上劃出多畝，一分不能多，一分不能。”

這倒也是，說來說去，真正記在他們名下的還是那些在地中毀掉的良田，他們對荒山只有使用權，沒有所有權，所以荒山究竟在誰手里當真沒啥關系。

“那田租……”里正遲疑。

俞婉道：“不會比衙門高的，您就放心吧。”

話到這份兒上，里正還有什麼不同意的，怎麼想賺的都是鄉親們，虧的是阿婉。

“唉。”

這敗家小婆娘。

里正坐上牛車去衙門辦手續，俞邵青與大伯痛地回了宅子。

大伯拿出了菜譜，俞邵青扛起了鋤頭。

小鐵蛋狐疑地問：“大伯，阿爹，你們要去干嘛呀？”

二人異口同聲：“掙錢！”

……

里正作很快，一個時辰后便打衙門回來了，他顧不上口氣兒，馬不停蹄地去了俞婉家：“阿婉吶，我打聽到了，那座山頭……可以賣！”

俞婉倒了碗涼茶給他：“多銀子？”

里正一手端起茶碗，另一手比了個手勢。

俞婉挑眉：“五十兩？”

里正一口茶水嗆在頭：“你咋把衙想得那麼好心呢？五百兩！一個子兒都不能！”

“這也太貴了吧！”俞婉又不是頭一天來蓮花村，十里八鄉的地價都打聽過了，那樣的荒山至多一百兩。

“要不你別買了吧。”里正也覺得貴。

“我要買。”俞婉說。

里正納悶道：“你為啥非得買山吶？”

“就是要買。”俞婉道。

“你……”里正倒一口涼氣，“你錢多燒得慌！”

荒山有荒山的價值，按照俞婉原先的預算，只要價格不超過一百兩，便不會虧，可如今超出了四百兩，老實講，風險與回報有些不正比了，但不知為何，俞婉依舊有種沖買下它。

難道我真的特想做個地主婆？

俞婉呼了口氣，對里正道：“銀子的事我來想辦法，衙門那邊，還勞煩您多幫忙走走。”

“哎你這丫頭咋就不聽呢……”里正抱怨。

俞婉帶上包袱去了醉仙居。

醉仙居給皇宮做菜的消息被秦爺大肆宣揚了出去，如今客滿盈門，生意好得不像話。

秦爺剛親自送走一桌貴客，甫一抬頭，看見俞婉自一輛馬車上跳了下來，他眸子一亮，迎上去道：“哎呀，什麼風兒把咱的二當家給吹來了？”

俞婉道：“你一個江左人，別講兒化音，聽著別扭。”

秦爺撇兒。

俞婉抱著包袱進了大堂，小二與客人都比上一次翻了一倍，可見生意是真好。

想到了什麼，俞婉道：“我適才路過天香樓，它家的生意比從前冷清多了。”

秦爺拍著脯說：“那可不？客人都上咱們這兒來了！吃過咱們家的菜，都再瞧不上他們家的了！”

這話只說對了一半，醉仙居的味道好，天香樓也不差，之所以形如今的局面，一是醉仙居推出了全京城都沒有的菜品，二是天香樓的名聲實在太差了。

然而就算如此，天香樓也沒有收斂趨勢的打算，他們新開的第八家酒樓倒閉后又重新開張了，不僅如此，城北又在計劃著開第九家了。

俞婉真搞不懂許邵的腦子。

秦爺將俞婉領上了二樓，推開一扇致的木門道：“這是專程為你準備的賬房。”

“我還有賬房？”俞婉驚訝。

秦爺一笑：“當然有了！你可咱們醉仙居的東家！怎麼能連自個兒的賬房都沒有！”

又在拍馬屁了不是？明明是進了一趟宮，發現了上更大的價值。

俞婉睨了他一眼。

秦爺敗下陣來：“好嘛，賜的天下第一廚，怎麼也不能怠慢了。”

俞婉對屋子很滿意，夠寬敞明亮，沒有過于繁復的裝飾，典雅清凈，一切都恰到好。

“你就這麼來的？我的筍呢？”秦爺在俞婉后上下打量。

俞婉把包袱放在桌上：“筍要月底才好，我今日來找你，是給你看一樣東西的。”

“什麼？”秦爺挑眉。

俞婉打開包袱，把一個卷軸遞給他。

秦爺約覺著這卷軸有些眼，古怪地接在手里，解了帶，打開一瞧，瞬間傻了眼：“‘天下第一廚’？這、這不是陛下的墨寶嗎？”

“想要嗎？”俞婉問。

想，當然想！做夢都想！這可是皇帝的墨寶啊，拿回去，簡直能讓百參拜了好麼？

秦爺吞了吞口水，忍住把卷軸收囊中的沖：“這、這不能隨便送人的吧……”

俞婉說道：“誰說要送了？是賣，賣給你。”

秦爺：“？？？”

不能送，難道就能賣嗎……秦爺真想挖開這丫頭的腦袋瓜子瞧瞧，到底怎麼個長的。

秦爺一本正經道：“讓陛下知道了，恐怕不大好吧……”

俞婉：“五百兩。”

秦爺：“！”

一刻鐘后，俞婉帶著五張白花花的銀票離開了醉仙居。

其實憑與秦爺的關系，借也能借到五百兩，不必出售皇帝的墨寶，可一則，不欠人錢，二則，皇帝墨寶是能吃還是能喝？他們都是人，孩子也調皮，一不小心弄壞了還得背上一個大不敬的罪名，不如賣出去，眼不見心不煩。

俞婉坐上雇來的馬車。

車夫道：“俞姑娘，咱們是回村嗎？”

俞婉常租這家車行的馬車，與車夫都絡了。

俞婉想了想，說道：“先不回村，去一趟蕭府。”

都京了，不去看看三個孩子怎麼行？只是今日走得匆忙，沒帶大伯做的小食，俞婉讓車夫將馬車停在了一家點心鋪子前，要了一盒桂花糕、一盒云片糕、三串糖葫蘆。

“多錢？”俞婉問。

“六十四文。”老板娘道。

城里的東西就是貴，俞婉掏出錢袋，準備拿錢，這時，卻忽然跑來一個乞丐，一把搶走了俞婉的錢袋！

俞婉眸一涼，搶錢搶到頭上，真是不要命了！

“給我留著，我很快回來。”俞婉代完，快步朝小乞丐追去了。

……

一條幽靜的巷子，趙恒拎著幾包新抓的藥神匆匆地走著，搬出蓮花村后，他斬斷一切與從前的聯系，住進了京城的一間舊宅。

這間宅子雖然破舊，卻離他目前念書的地方不遠，很是方便他照料趙氏。

今日下學早，他去藥房抓了藥，正趕著回去熬給趙氏喝，哪知迎面突然走來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他往左，他們也往左。

他往右，他們也往右。

這是盯上他了。

趙恒只是個手無縛之力的弱書生，打是打不過的，他下心頭涌上的懼怕，問二人道：“敢問壯士，是有什麼事嗎？”

其中一個壯漢道：“我家主子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