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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園》第2章 展翼(六)

初戰不利的影如同一團巨大的烏雲般籠罩在束城頭,使得東路幽州軍上下都愁眉不展。令人驚詫的是,一口吞掉了兩千幽州銳的李旭居然沒有趁勢攻城!只把宿營地挪到了羅眼皮底下,然後就開始按兵不。雖然從早到晚,他們連箭都沒向城頭上,卻害得城頭上持戈相待的幽州甲士白張了一整天,到了班時,肚子一個勁兒地直搐。

博陵軍沒有發起新的攻擊,並不意味著守城者就可以高枕無憂。城下的敵人有可能是在營中休息,恢復力。也有可能是在等待戰機,準備一舉撲上。最讓羅忐忑不安的是,幽州軍接連派往城外向友軍示警的斥候都沒能完任務。這些馬上功夫在軍中名列前茅的勇士們或者被博陵方面的斥候半路殺,或者狼狽不堪地逃到城下。好在敵軍只封鎖了一個城門,才使得他們能夠平安離險境。

城裡的警報送不出去,友軍的消息也送不進來。這種與世隔絕的況比被敵軍追殺還令人煩躁。“李賊試圖攻心,大夥別上他的當!”爲大軍主帥的羅清楚地點明敵將的目的。所謂‘用兵之道,攻心爲上,攻城爲下。心戰爲上,兵戰爲下。’在讀兵書的羅看來,對手明顯是在攻自己一方的心。他不能上這個當,哪怕再擔憂部將的安全也不能!

“問題是,最遲在今天晚上,咱們的弟兄就趕過來了!”一天一夜沒休息,劉德馨又急又累,滿眼。敵軍把營盤紮在了束城西門口,擺明了就是要守點打援。如果幽州軍不肯出擊,他們就要將陸續趕過來的支援者一口口吞下。待收拾完了其他兩支幽州軍,城裡士氣、兵力就都會出現問題。到那時,對方再揮師強攻,恐怕就事半功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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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周、盧兩位將軍應該有所警覺。從中午開始,我已經讓城牆上點起了狼煙!”羅搖了搖頭,低聲否認。

“除非他們按兵不,就像李仲堅這樣!”崔懷勝的脣上長滿了泡,之令人目驚心。

“那也不可能,他們不會眼看著帥深險地而不救!”行軍長史秦濟皺眉頭,否決了崔懷勝一廂願的猜想。“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儘早和城外取得聯繫,雙方約好了在哪個城門匯合。然後犧牲一小部分兵力去拖住李仲堅,接大隊人馬城!”

不可否認,他提的方案非常合理。但博陵軍的斥候實在太厲害了,或者說對方把大部分輕騎兵都當了斥候。上千輕騎在束城北面的平原上組了一張龐大無比的遮斷網,幽州斥候想從這張網鑽過去與自家兄弟取得聯繫,難度簡直和從天上飛過去不相上下。

到了現在,羅終於明白那個從敵營返回的隊正爲什麼要提醒自己不要忽視博陵軍騎兵的原因了。李仲堅麾下沒有裝甲騎這一昂貴的兵種,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擅長使用騎兵。事實上,此人是個玩騎兵起家的老兵油子。當年從遼東直到河南,百戰未曾一敗,此人憑的就是其麾下神鬼末測的輕騎。而河間郡的平坦地形,剛好爲其麾下爲數不多的輕甲騎兵提供了絕佳的發揮空間。

一個又一個主意被想出,然後又大夥自己否決。幽州軍的將領們慢慢覺得自己屁下生了釘子,無法再不如山。他們越議越煩躁,越等越著急,兩眼都快得出了,也沒看見城外發生任何變故。

從中午到日落,從日落到星出。友軍依舊嫋無音迅,沒有中了敵人埋伏的跡象,也沒有在遠的端倪。天越來越黑,四野越來越靜。中軍帳中的更聲卻如小刀,聲聲颳得人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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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不讓敵人的謀得逞,羅命令大夥各自回營去歇息。安排好了值夜將領後,他也返回自己的住養神。安枕是不可能的了,第一次遇到如此複雜況的他還沒被鍛鍊到任天崩地裂依舊能鼾聲如雷的地步。可瞪大眼睛看燭終究不會看出個破敵之策來。

趁夜劫營的主意不是沒有人提起過,有沈先鋒的例子擺在前頭,大夥無法確信下一個人不會重蹈他的覆轍。領兵出城接戰也算得上個痛快辦法,或死或生,好過了似現在這般憋得人難

大約三更左右,羅終於沉沉睡去。他夢見父親就在自己邊,手把手教導自己如何擺困境,如何反敗爲勝。“他經百戰,你卻是第一次單獨領軍,吃點虧很正常!”睡夢中,羅聽見父親慈的聲音。他笑著搔了搔自己的脖頸,承認技不如人。然後,領軍追殺殘敵,得李仲堅旌旗倒卷……

“嗚――嗚嗚――嗚嗚——”淒厲的號角聲直接將他從夢裡拖到了夢外。“怎麼回事!”羅憤怒地從牀上起,覺得渾上下沒一不酸。是城頭的警號!不待別人回答,他自己便聽明白號角的意思。敵軍有異!可能立刻要發攻擊!“的”羅破口大罵,盔甲也顧不上穿,抓起寶劍便向中軍大帳跑。

帥,您的戰袍!”侍衛們跟在羅後,大聲提醒。

“直接抱到中軍來,我要看看發生什麼事!”年主帥大聲命令,氣吁吁。

整個束城都被驚醒了,城上城下號角聲響做一片。“嗚嗚――嗚嗚――嗚嗚――”這是城頭的警報,略有些驚慌,但還沒有完全失去方寸。“嗚――嗚嗚――嗚嗚嗚嗚――”這是來自敵人的聲音,悠長,有力。養了一天一夜的他們神頭十足,簡直就是在向城的人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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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你如何挑釁,我都不會出擊。羅咬著牙,由著親衛們七手八腳地給自己套好頭盔和鐵甲。他的盔甲外面都鍍了銀,看上去非常優雅。但平素與銀甲相映生輝的英俊面孔卻已經變得有些憔悴,皺紋不知不覺間爬上了額頭,胡茬也悄悄接上了鬢角。

天剛剛矇矇亮,此刻正是弟兄們最疲憊的時候。被吵醒了的幽州將士一邊罵著娘,一邊集結。待他們收拾停當,城外的角聲卻慢慢小了,城頭上的角聲也漸漸失去了力氣。

不待羅追問,值夜的將領崔懷勝就氣急敗壞地跑了中軍。“稟將軍,博陵軍剛纔佯攻西城,放了一陣子箭便退了下去!末將判斷失誤,請將軍責罰!”

“算了,不是你的錯,是姓李的太險!”羅苦笑著擺手。他自己也曾想過不讓別人睡好覺,如今對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不能算過分。

“謝將軍!”崔懷勝肅立抱拳,然後四下向滿臉疲倦的將領們拱手,“崔某對不住諸位弟兄!”。

“你趕快回到城頭!免得李賊又玩什麼鬼花樣!”羅笑了笑,吩咐。“其他人也別回住了,大夥就在這中軍之席地而眠,反正這大夏天的,誰也不怕寒!”

“諾!”幽州將領們齊聲答應,然後尋了角落四下躺倒。還沒等大夥閉上眼睛,城外的角聲再度響起,喊殺聲隨即傳來,震得人心臟怦怦狂跳。

“懷勝兄不回來,大夥不必起!”趴在帥案上假寐的羅大聲命令。沒等他的話音落下,門外便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稟帥,崔將軍說有急軍!”侍衛統領推開帳門,低聲稟告。

“讓他滾進來!”羅猛然坐直,大聲喝令。

在衆將幽怨的目中,崔懷勝快步走中軍。“稟將軍,敵人依舊是佯攻!”微弱的晨照在他的鼻子尖上,剛好照亮數粒油汪汪的汗珠。

“既然是佯攻,你還回來做什麼?!”羅氣得力拍桌案,質問。再這樣下去,不待敵方攻城,自己家這些弟兄就已經被折騰瘋了。這哪裡是在打仗,分明是在故意捉弄人!

“敵軍,敵軍…….”崔懷勝被問得面紅耳赤,結結地回答,“敵軍向城頭放了一陣冷箭,然後拔營了!”

“什麼,拔營,拔營去了哪裡?”所有人都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七八舌地追問。

“剛纔他們佯攻,就是向咱們示威。然後便有一夥敵軍向北而去。這次,又是先示威,然後向北,末將命人爬上雕鬥觀察,發現他們真正的方向是東北!”

“他們去截殺平舒城趕來的援軍!”行軍參軍秦濟立刻從敵人的表現上得出結論,“盧、周兩位將軍危險了。李瘋子主向他們發起攻擊,他們無法退回原來駐地!”

“可李瘋子爲什麼還通知咱們一聲?他就不怕咱們抄他後路?”劉德馨不相信秦濟的推論,皺著眉頭質問。

“他不怕!”臉鐵青羅嘆了口氣,幽幽地說道。

他不怕,或者說本不在乎束城裡的守軍殺出來救援自家袍澤。姓李的從一開始就沒把幽州年們當作平等的對手,雖然衆人給了他足夠的重視。看了敵人心思的羅甚至可以肯定,從昨天上午到現在,博陵軍大營裡連必要的防備都沒做。他們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大搖大擺地休息了一天一夜,然後大搖大擺地去攻擊遠道而來的援軍。

設伏敵,挾大勝之威恐嚇,通過切斷聯繫的方式困擾,然後又公然辱。這一樁樁、一件件的齷齪事都是姓李的刻意而爲。他把幽州將士當了小孩子,想怎麼逗弄就怎麼逗弄。逗弄出火來後,卻輕輕拍拍手,笑著說道:我欺負你了,我欺負你了,你來打我呀,有本事來打我呀……

奇恥大辱!從小到大從未經歷過的奇恥大辱。羅覺到自己肚子裡有把火在燒,濃煙全部憋在嗓子眼卻找不到任何途徑向外冒。他不想再忍下去了,他再也不能容忍別人將幽州軍的榮耀這般踐踏。

“也忒埋汰人了這!”劉德馨比羅還沉不住氣,跺著腳罵道。

“要想讓人瞧得起,得做些讓人瞧得起之事!”羅咬著牙,低聲迴應。幽州軍聽信了人家主帥陣亡的消息,趁機欺負孤兒寡母,本來就不是什麼彩的舉。對方千里迢迢趕回來,以百戰名將的份對付一羣初出茅廬的年,更不會把大夥放在眼裡。要想洗雪此辱,幽州軍一定要做些別人想不到的事,比如,開城出擊!

“李仲堅有可能就等著咱們出城野戰!”秦濟見羅不對,趕出言勸阻。眼下敵軍人多,守軍人,出城野戰勝算極小。並且羅、劉德馨等人又正在火頭上,很容易著了別人的道!

“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盧將軍和周將軍兩個也被姓李的捉走!”羅長長地出了口氣,說道。“我留下三千步卒,秦長史帶領他們守城。其他騎兵和步兵跟我出去嚇李仲堅一下,如果戰事不利,咱們立刻回撤。相信在腹部敵的況下,他也騰不出手來追殺我!”

他的話有一定道理。如果李旭向東北開拔是爲了迎頭痛擊遠道而來的援軍,他的後背剛好暴在羅的長槊下。即便攻擊失敗,憑著將軍自己的手也能全退而退。在沒將幽州援軍徹底解決之前,李仲堅不可能同時朝兩個方向展開追擊!

推測出羅此行不會遭遇太大風險,行軍長史秦濟點頭贊同了羅的行方案。大約半個時辰後,束城北門大開,一隊隊幽州軍魚貫而出,沿著敵人留下的腳印向東北方追去。

親自領中軍在前,劉德馨率領一千五百步卒護在他的左翼。護在他右翼的是一名姓範的督尉,此人出於幽州範家,自和羅一道習武,彼此之間極其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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