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當無法改變李的決定,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大當家把手中的全部力量一波波派了出去。“這不是個正確選擇!”他喃喃道;“姓李的手中肯定還有後招!”,他兩眼向戰場,心急如焚。
憑藉上兩次的手經驗,王伯當對李旭的用兵習慣已經多有了些瞭解。他認爲對方絕不會是個隨隨便便就派出全部主力的楞頭青。此子深喑虛實之道,雖然把博陵銳分了一部分進郡兵隊伍,但絕不會就是擺在明面上這些。眼下,數以千計,弓馬嫺的輕騎兵肯定就藏在戰場某,等待在恰當的時刻給大夥以致命一擊。
姓李的狗就像一頭嗜的狼,瞪著幽綠的眼睛盯著別人的嚨。半空中一道焦雷響過,王伯當覺得自己的頭皮地麻了一下,梗嗓瞬間鼓起了一排細細的小皮疙瘩。他下意識地用盾牌擋住脖頸,瞪圓的雙眼向戰場中瞭。他沒能找到李旭的影子,天太暗了,大的雨滴和四下裡晃的人影擋住了大部分視線。在這種時候,他唯一能分辯清楚的就是雙方的戰旗,縱橫錯,你來我往,糾纏得難解難分。
“形不對勁兒!”王伯當暗中告訴自己。他不想再出言干擾李的指揮,但無論如何都弄不明白,本來是一場發生於局部的,小規模的挑撥與反擊戰,到現在爲什麼演變了生死對決。今天不是一個適合大規模決戰的天氣,腳下地形也未必對瓦崗軍有利,至於人和,眼下全軍士氣全憑山公營和衛營支撐著,人和本無從談起。
今天發生的一切都不符合李的用兵風格。雖然王伯當知道李並非一個沉得住起的人,但這回與往日不同,王伯當在前幾日逃歸大營後,曾經從李的親信幕僚房彥藻口中聽說瓦崗軍主力在出擊前曾經制訂了一個周的計劃。只要公能帶領兵馬和敵人對峙上半個月左右,勝利便會像了的爛柿子一樣從樹枝上掉下來。
半個月時間馬上就到了,李大當家爲什麼不肯再等一等?如果他只想出口惡氣而不計輸贏的話,又何必苦苦招架了這麼久?
“一定出現了什麼變故!所以大當家今天才不得不破釜沉舟!”王伯當從心中得出結論,然後強打著神,試圖從沙場上尋找問題的答案。
在閃電的幫助下,他看見衛大將軍吳黑闥已經衝了敵陣中。此人後的士卒都是李從三山五嶽招攬來的心腹死士,個個武藝高強。普通郡兵顯然不是他們的對手,三招兩式便被放翻。距離瓦崗軍營壘最近的一個三角形攻擊陣列的側面很快被吳黑闥衝開了一個缺口,穿黑甲的死士們呼喝著從缺口填了進去。整個三角形陣列瞬間停止了移,部的旗幟紛紛歪倒。郡兵們被殺得抱頭鼠竄,吳黑闥邊的人卻很傷亡。
穿青鎧甲的山公營弟兄所面臨的力頓時大減,在低級軍的指揮下,他們慢慢地收攏好陣型,並且逐步開始向對手發反擊。軍的三角形攻擊大陣上面裂開的隙越來越多,馬上就面臨著四分五裂的危險。王伯當張不敢眨眼睛,唯恐錯過任何細節。他暫時忘記了敵軍的騎兵,忘記了李旭隨時可能祭出的殺招。他只盼著自己的一切推測都是錯的,眼前這夥敵軍頃刻便會覆滅,弟兄們多年來的所有冤仇都得到洗雪。
老天偏偏不給他這個機會,王伯當的視線很快被雨幕擋住了。雨越下越大,高爲白,尚在半空中就變了紅。打在人上之後立刻變了鮮紅,然後在地面上與融爲一,再分不清哪裡是,哪裡是雨水。數萬人就在泊中廝殺,腳步每移一下都可能踩中一,也許是敵人的,也許是自己人的。誰能顧及得到!稍不留神,自己就可能爲中的一員,永遠長眠不起。
閃電裂破長空,照亮整個戰場。王伯當抹去臉上的雨水,驚詫地看見敵陣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被變形,中間出了一道巨大的裂。吳黑闥帶人殺到了陣中心,正在縱橫往來。山公營的弟兄們依然被擋在陣外側,但憑藉人數和力的優勢,得對方節節後退。
更多的山公營兄弟衝了上去,與先前出擊的嘍囉們一道向敵陣施。郡兵的旗幟不斷後退,原來鋒利的尖端已經消失,代之的是一道又扁又平的防線。防線部,錯過三面旗幟,吳黑闥的將旗在風雨中搖搖晃晃。
“不對!”他突然發出一聲驚呼,嚇了邊所有人一跳。敵陣不是被衝碎了,而是在不知不覺中又發生了變化。那些負責掌管陣型的旗手明顯是來自邊軍中的老兵,在號角聲的指揮下不斷調整邊士卒的步伐。軍的三角形攻擊大陣在不斷收的過程中發生了旋轉,一條橫邊轉過來,與排方陣的山公營正面相抵。而其他兩條橫邊則分裂開,一條向凹,一條向外凸。衝進敵陣中的吳黑闥等人剛好被夾在當中,就像夾在鍘刀下的一捆木柴。如果不是郡兵們的配合尚嫌生疏的話,吳黑闥和他邊的那些衛早已被鍘了碎片。
“停步,停步,原地擴大戰果!”吳黑闥也發現自己上了當,大聲吆喝。但混的戰場當中只有數幾個人能聽見他的話。衆人抱一團,原地觀。卻無法阻擋其他立功心切的袍澤們繼續向陷阱裡挑。完了調整之後的敵陣迅速開始發威,數以百計的長槊從兩側刺過來,將深陷陣中的黑甲死士紛紛捅倒。只被隔了三兩道人牆的山公營士卒能看見自己的袍澤在如林長矛中躲避,哀嚎。他們厲聲吶喊,勇向前,就是無法衝破敵軍的阻擋。
“嗚――嗚嗚――嗚嗚!”李終於也發現了形勢的嚴峻,命令親兵吹響號角,指導已經陷敵陣的衛們如何應對險。他的命令只晚了半拍,但這半拍的失誤已經足以讓數百名弟兄失去生命。
一條,兩條,三條,衛們突然發現,他們邊到都是敵軍,到都是致命的長槊。冷森森沾著雨水刺過來,隨即帶起一片跡。鋒利的槊刃被冷雨快速衝乾淨,伴著閃電再次刺回,或被瓦崗死士用盾牌擋住,或直接鑽死士們的肋骨。瓦崗衛被得不斷後退,在後退過程當中不斷損失人手。吳黑闥憑著個人勇武左衝右突,救得了這個,救不了那個…….
一名材高大的衛用盾牌擋住左側刺來的長槊,跟著轉,用鋼刀將右側刺來的矛磕偏。單打獨頭,敵陣中的任何郡兵都不是他的對手。他甚至能看到郡兵們臉上的恐慌。但這不是單打獨鬥,沒等黑甲衛將刀收回,第三、第四長槊刺了他大。此人如野般咆哮,聲音淒厲高。郡兵快速撤矛,噴泉般從瓦崗衛上的傷口出,染紅無數顆雨點。傷的衛跌跌撞撞,就像喝醉了酒般搖晃。數長槊同時刺他的口,將他的挑起來,高高地舉上半空。
幾名郡兵同時發力,將敵人的甩了出去。他們按照軍陣中的隊正和博陵軍老兵的指揮,如一把梳子般向前梳理。陷陣中的敵軍要麼被捅死,要麼轉逃走,把自己的後背給他們。陣外的敵軍發起一波又一波水般的狂攻,卻被外圍的郡兵袍澤用和武死死頂住。
旗手們用力揮胳膊,將已經溼得無法再溼的旗面抖開,甩展。這是維持指揮命令的關鍵,有了它們,雙方主將的命令才能順利執行。雖然那些命令都是著他們向前送死。
雙方在換,以命換命。與山公營頂在一起的郡兵弟兄很快被剝下了一層,側的袍澤們立刻頂上,絕不肯放兩支瓦崗軍互相接。陣心的長槊手抖擻神,加快收割速度,每一次移,都放倒數十名對手。
“跟我去救人!”王伯當不敢再耽擱,沒向李請示,就帶著自己邊的一百多名親兵衝向了戰場。再晚幾步,吳黑闥等人肯定全軍覆沒!雖然不喜歡對方那又酸又臭的怪脾氣,王伯當依舊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袍澤戰死。一邊跑,他一邊從背後摘下大弓,將兩支羽箭扣在手指當中,逐一搭上弓弦。
“繃!”第一支箭弦而出,向敵陣中央的將旗。第二支箭跟著第一支箭出去,直奔旗桿。兩支箭先後命中目標,負責調度眼前這個軍陣的將旗快速飄落。擎旗者只覺到一巨大力量順著旗桿傳來,手一鬆,整旗桿也歪倒於地上。
“用弓箭開道,不要靠近!”王伯當在跑發覺敵陣破綻,快速中調整戰。他麾下這百餘名親兵都是追隨其多年的,彼此之間配合非常默契。上一次潰敗時,就是憑著這些心腹,王伯當才從重圍中生生闖出一條活路。此刻,他要重複上一次的故事,不是爲了自己逃命,而是爲了挽救別人。
他們從山公營的側翼跑過去,一邊跑,一邊開弓放箭。每個人腰間的羽箭頃刻之間就見了底,但郡兵的陣型也被他們出了一個小小的缺口。“跟在我後,方陣!”王伯當大聲命令,丟掉弓,從地面的上拔出一桿矛,左劈右刺,將靠過來的郡兵逐一掀翻在地。“黑闥!”他大聲喊,“黑闥,向這邊衝!”
吳黑闥聽不見王伯當的喊聲,但憑藉多年的經驗,他發現了郡兵的陣型出現了短暫混。帶著還沒被人捅篩子的剩餘弟兄,他力衝向了敵人最忙碌的位置。兩名手持陌刀的博陵勁卒試圖攔阻他,被吳黑闥一叉一個,先後捅死。“跟我!”他大,不管那些掉隊者,像一頭野豬般直衝向前。郡兵們阻擋不住,紛紛閃避。
很快,吳黑闥手中的鋼叉便不再銳利。他大聲怒吼,以差爲。橫掃,豎砸,所過之沒有一合之將。殘存的瓦崗衛跟著他,左衝,右突,如掉進陷阱裡的困,一面發出絕地哀鳴,一邊爲生存而掙扎。
忽然,他們發現敵陣鬆了鬆。雨幕後出現了亮。吳黑闥大踏幾步,潰圍而出,卻發現一名敵將槊迎來,來勢又快又急。他鋼叉橫擋,撥偏長槊。然後順勢回刺,直奔對方咽。敵將快速後退,放聲大,用戰靴從泊中掀起一團紅的泥砸向他的額頭。吳黑闥的不得不停了下來,他趔趄了一下,閉目等死。卻沒有到任何疼痛。當他又有勇氣睜開眼睛時,看見王伯當就在自己的鋼叉前,臉白得就像地上的死。
“守住這個口子,把活著的人都撤出來!”王伯當推開脖子前的鋼叉,大聲命令。兩個人背靠著背站在一,長槊和鋼叉並舉,將蜂擁而來的郡兵紛紛退。吳黑闥麾下的衛看準時機,順著缺口陸續退了出來,每個人上都多掛彩,半柱香前還嶄新的鎧甲破爛得就像化子上的麻布襖。
短暫的優勢很快失去,瓦崗軍不得不臨時調整戰,與兵們陷苦鬥。解決了本陣當中的“釘子”後,軍的攻擊陣列再次活躍起來。他們在號角聲的協調下不停變換攻擊節奏,一波又一波地向瓦崗軍施加力。全軍殺上的山公營浴戰,卻不能再將軍向後推開半步。
王伯當和吳黑闥二人背靠著背息,自從初次見面起,他們從來沒有如此親近過。逃離虎口的五百多衛死士圍城了一個大圓陣,將王伯當和吳黑闥團團保護在中央。一些被打散了的其他各營部衆看到機會,紛紛向圓陣旁邊靠攏。人流中,王伯當和吳黑闥所在之反倒了一塊堅固的磐石,牢牢地爲友軍提供了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