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炭正是徐念涼,而趙右松裡的徐叔叔,便是剛剛從北莽返回幽州的徐年了。
除非是徐年這個爹為了趕路,背著小地瓜一路長掠,否則只要是自己走路,就要故意跟他拉開十幾步距離,一副“我保證不跟丟,但我也不跟你親近”的架勢。
所以進這座倒馬關後,就又是這般景了,徐年無可奈何,是半點辦法都沒有。
徐年買了四隻熱騰騰的大包,遞給邊的趙右松後笑問道:“你邊那位小姑娘呢?”
趙右松嘿嘿笑道:“可能是家裡有事吧。”
徐年笑著搖搖頭,轉走向那個倔強至極的閨,後者倒是沒有跑開,接過包子後,不等徐年“慢點吃,小心燙著”說完,就已經一口迅猛咬下,立即給燙得渾打了個激靈,看得徐年倒一口冷氣,沒
有廢話半點,只是忍住心疼,趕轉不看。
果不其然,只有等到他轉,小丫頭才握住大半包,吐出舌頭,用小手使勁扇風。
趙右松看得角直搐,心想這小黑炭是給的,還是有些缺心眼啊?
早就習慣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徐念涼,很快就瞪大眼眸,對趙右松怒目相向,朝他再次揚起小拳頭。
徐年手了的小腦袋,“不許這麼無禮。”
小孩狠狠撇過頭,歪著腦袋狠狠吹了吹包溢出的熱氣和香氣,稍等片刻後,雙手握住包子,一口兩口三口,瞬間就給啃完了。
真漢子!
趙右松翻了個白眼,我惹不起。
徐年又遞過去一隻包子,然後蹲下,幫抹去濺在服上的油。
趙右松看到這一幕後,有些羨慕,突然又有些心酸,轉過頭,悄悄抹了抹臉。
徐念涼看到那個呆頭鵝莫名其妙的舉後,翻了個更大的白眼。
徐年雖然沒有轉頭,但是明白大致緣由,對自己閨聲道:“小地瓜,不許這樣。”
腰間懸佩有一柄狹長木刀的小黑炭,又一次狠狠轉頭。
徐年歎了口氣,站起。
當他轉後,看到了那個善良溫的子,許清。
有些氣,有些,也有些期待和歡喜。
沒有說話,但是那雙乾淨清澈的眼眸,仿佛在說話。
趙右松先是朝大功臣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然後打破沉默局面道:“徐叔叔,我娘剛剛在集市上開了家小布鋪子,去看看唄?”
徐年猶豫不決,轉頭向小地瓜,剛要打算婉拒。
曾經在金縷織造局親手繡過蟒袍的小娘許清,不知為何就直接來到小地瓜邊,蹲下一把抱起了小孩,站起來,然後安靜向徐年。
徐年看到手忙腳卻沒有太過掙扎的小地瓜,到有些好笑,點了點頭。
趙右松和他的青梅竹馬在前頭帶路。
許清聲問道:“小姑娘,你什麼名字呀?”
小黑炭一般的孩子一下子就哭起來,“我徐念涼!”
許清輕聲道:“嗯,長得像你爹。”
小地瓜一邊抹眼淚一邊搖頭道:“我才不像他!我隻像我娘!”
徐年有些奇怪小地瓜為何對許清這般親昵。
大概是許清那份自心底的獨有溫,讓這個孤苦無依的孩子到懷念吧。而這個敏至極的孩子,對於分辨外人的善意惡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天賦。
那一刻,徐年瞬間便紅了眼,側過頭,輕輕吐出一口氣。
往南走的這一路上,徐年可謂是吃足了苦頭。
若是有丁點兒聊天興趣的時候。
“姓徐的!你在北涼那邊有幾個人?”
“我……”
“哦,這麼猶豫,那就是很多了?!嘖嘖,厲害厲害,不愧是北涼王!”
“……”
如果心格外不好的時候。
“姓徐的!”
“嗯?”
“信不信我一木刀,把你揍大豬頭?!”
“爹相信啊。”
“你本不信!”
劈裡啪啦,就是幾十記木刀。
他不躲。
假如心稍稍好轉的時候。
“喂,你說的那座清涼山,有沒有我家兩個那麼大?”
“有,還要再大一些。”
“你騙人!”
又是一頓木刀伺候。
不過比生氣的時候要一些。
如果是難得心不錯的時候。
“喂,徐年。江南是比北涼還要南方的地方?”
“嗯。”
“那你見過大海不?就是很大很大的水。”
“見過啊,不過只見過東海,南海那邊沒去過,以後咱們一起去?”
“我一個人去!”
“那得等你大一些,否則爹不放心。”
然後徐年就又挨打了。
只有在心最好最好的時候,小地瓜才會騎在爹的脖子上,把小下擱在爹的腦袋上,一言不,就是輕輕著鼻子,可是也不哭出聲。
偶爾兩人中途歇息,小地瓜也會獨自向北去,怔怔出神。
那個時候,男人或者站在邊,或者坐在後,默默無聲,不敢說話。
小地瓜唯一一次角翹起。
是在他們歸途在龍腰州邊境地帶,遇上一支向北而去的北涼邊軍,要長驅直北庭草原的六千徐家鐵騎!
背著的他停下腳步。
主要求騎在他脖子上,張大眼睛,滿臉好奇,使勁著那支陌生騎軍。
六千邊軍鐵騎,同時翻下馬,在看到那位騎在年輕藩王脖子上的小孩後,人人神激,為騎將正是戰功彪炳的右騎軍主帥李彥,他率先抱拳高聲道:“我北涼右騎軍!恭迎公主殿下回家!”
六千人,齊齊抱拳高聲道:“北涼右騎軍!恭迎公主殿下回家!”
按照離律例,所有藩王之,只是郡主。
可是北涼鐵騎縱橫天下,無敵二十年!何曾在意過中原朝廷的看法?!
在那之後,小地瓜就很說話了。
一直到進幽州邊境倒馬關。
到了位於集市角落的那間小布店,興許是許清走得急,連店門也沒關,已經等了好些客人,生意顯然不錯,涼莽大戰已經落下帷幕,許多邊軍士卒66續續返回關,人多了,加上軍餉更多,生意自然就好了。小店
有男有七八人,略顯擁,不過相信那些男人,多半買布是很其次的。
徐年對許清善解人意道:“你先忙,不礙事。”
許清把小地瓜放下後,彎腰了的小腦袋,許清眉眼彎彎,輕聲道:“小涼,你能不能自己挑塊布,我回頭幫你做件好看的裳。曬得這麼黑,可不能挑太花的哦。”
小孩做了個鬼臉,蹦蹦跳跳去挑選布料了,一點都不客氣,突然想起來,對正走向櫃臺的子說道:“我會讓姓徐的付錢的!”
徐年笑著點頭。
不過許清笑著搖頭道:“這回先送你,不過下次要,可就要給錢了。”
小地瓜用心想了想,瞥了眼坐在門檻上的徐年,孩子沒有拒絕。
大概是徐年橫空出世的緣故,男子顧客都很快離開了,倒是那些婦人小娘們,愈舍不得離開。期間小娘許清跟小地瓜心有靈犀地對視一眼。
當時小地瓜在去那些布料之前,兩隻小手不忘使勁了袖子。
徐年獨自坐在門檻上,單手撐著下,始終看著孩子,神安詳,眼神溫暖。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客人都離去,小地瓜這才歎了口氣,雙手攤開,對許清滿臉無奈道:“我沒喜歡的呀。”
許清哦了一聲,然後走出櫃臺,去布架那邊自顧自挑挑揀揀,最後拿起一幅彩淡雅的碎花布料,轉對小孩笑道:“那我就隨隨便便送你這塊布了哦?”
小地瓜有些臉紅。
徐年站起,輕聲道:“銀子夠的。”
小地瓜大手一揮,“行吧!”
許清看了眼門外天,黃昏時分,向像是要付錢便離去的徐年聲道:“吃飯再走吧?”
徐年搖了搖頭,“算了。”
小地瓜突然問道:“你那裡有炸知了不?嘎嘣脆的那種!”
許清搖搖頭。
小書生趙右松拍了拍額頭,原來是位俠啊!
小地瓜又問,“有米飯不?大碗大碗的!”
許清輕輕點頭。
小地瓜然後拍了拍肚子,“吃飽喝足再上路!”
關上店門後,趙右松要先送小姑娘回家,於是許清就牽著小地瓜回家,徐年只能老老實實站在許清另一側。
許清問道:“木刀是你爹送你的?”
小地瓜輕輕拍了拍那柄狹長木刀,冷哼道:“不是,我自己做的!”
孩子很快又補充一句,“給我自己做的!才不是送人的!”
到了那個小院子,許清帶著小孩一起去忙碌晚飯,大概是後者本就樂意跟爹待著的緣故。
徐年就坐在院子裡的小凳子上,抬頭看著天邊的夕,目不轉睛。
趙右松很快就跑回家,然後跟徐年一起呆。
喊他們一大一小吃飯的時候,趙右松現那個小黑炭好像哭過了,可憐兮兮的。
坐上菜肴盛的那張小桌子後,趙右松很快又現那丫頭大口飯,下筷如飛,死鬼投胎一般。
徐年也沒有說話,倒是許清時不時讓小閨吃慢些,不用急。
等小地瓜吃飽,徐年其實才了沒幾筷子。
不知為何,小孩好像繃的弦突然之間就松開了,然後就很明顯神不濟,幾乎才不不願地趴在徐年後背上,就閉眼睡去,出微微鼾聲。
許清一下子就捂住,不讓自己吵到那個世可憐的孩子。
剛才們一起準備晚飯,雖然名徐念涼的言語不多,可是說起那些孩子自以為很有趣的往事,都讓許清到無比悲傷。
雖沒有讀過書,可是天底下的道理是相通的,本就是熬日子熬過來的子,大抵知道世間男,長大人之後,如何苦吃苦挨苦,都沒辦法怨天尤人了,可一個這麼點大的孩子,怎麼能夠說起那些事,還會
覺得有趣,還能說得眉飛舞?
看著輕輕走出屋子的大小兩個背影,子弱的破天荒對他有些怒氣:“你就不能讓孩子在床上睡一覺嗎?!”
那一刻,男人猛然停下腳步。
趙右松不知所措,有些害怕。
最後徐年轉回到屋子,作輕把小地瓜給許清。
把孩子抱去自己的屋子,給孩子蓋上被子後,站在門口輕聲道:“晚上你睡右松那間屋子。”
徐年搖頭道:“不用,我去院子裡。”
言又止,最後只是默默轉,去坐在床邊。
徐年坐在院子裡,趙右松放低聲音跟他聊了會兒,就說要去做私塾先生留下的功課了,徐年輕聲道:“好好讀書,以後考取功名,別讓你娘失。”
孩子使勁點頭,然後躡手躡腳離去。
徐年一言不。
一直坐到夕落盡,坐到明月掛空。
徐年想起了很多自己小時候的事,有些記憶模糊了,有些記憶依然深刻。
到了北涼清涼山以後,尤其是年時的往事,就要清晰很多了,只不過那時候,自己的娘親已經不在了,只剩下了徐驍一個人。
徐年從頭到尾,一不。
只有等到自己當上了父親,才會明白自己的父親,當年對自己的那些付出,不管已經付出了多,永遠都不會覺得夠了,永遠隻恨太。
我的小地瓜,爹對不起你,但爹真的很你。
也許以後,等到長大以後,會遇上了心的男子,但他這個當爹的,才會仍是不不願地把出去,希幸福一輩子。
希自己死後,無法再照顧的時候,也一定要繼續幸福。
不知何時,許清走出屋子,坐在他邊。
徐年回過神後立即轉頭,胡潦草地了一把臉。
許清聲道:“睡得不安穩,渾渾噩噩醒過來好幾次,很快又睡過去,有兩次哭著問我你在哪裡,我跟說你就在院子裡,才願意繼續睡覺。”
徐年嗯了一聲。
許清低下頭,“前面……對不起。”
徐年搖頭道:“別多想,我得謝你才是,真的。”
徐年嗓音沙啞道:“我不知道怎麼照顧……我一直做不好。只要是不說話的時候,我就會很怕……”
許清前傾彎腰,雙手托住下,向院門口那邊,“我當年也是這麼過來的,孩子越懂事,當爹娘的就會越覺得對不起他們,就越心裡虧欠。”
徐年安靜聽著。
月下,說了很多,一直說到自己眼皮子打架。
徐年轉過頭,看到小地瓜走到屋門檻,看著他們,然後一屁坐下,對自己揮了揮手。
許清猛然驚醒過來,晃了晃腦袋,順著徐年的視線,現了小孩。
許清站起,走到小地瓜邊,聲問道:“怎麼不睡了?”
小孩也站起來,咧燦爛笑道:“睡得飽飽的了!”
許清微笑道:“那以後記得來這裡玩。”
小地瓜出小拇指,“來,拉鉤!”
許清跟輕輕拉鉤。
徐年笑著蹲下,等孩子趴在自己背上。
小地瓜趴在他後背,在徐年站起後,轉頭對許清揚起手掌,晃了晃,嘿嘿笑道:“拉鉤了哦!”
徐年輕聲提醒道:“抱了。”
小地瓜冷哼一聲。
徐年轉頭笑了笑,“走了。”
許清站在門口,點點頭。
兩人影一閃而逝。
如同一抹長虹向幽州以南掠出近百裡後,徐年察覺到小地瓜的異樣,停下形,擔憂問道:“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小地瓜掙扎著離開他的溫暖後背,站在地上,低著頭不說話。
徐年單膝跪地蹲在前,不知道怎麼辦。
雙手猛然捂住眼睛,好像是不敢看的爹,泣道:“對不起,我想娘親了……對不起……我沒有生你的氣……就算有,也是只有一點點!小地瓜只是怪自己沒用……爹,娘親讓我做的事,小地瓜很多都沒有做
到……”
那一刻,徐年使勁捂住自己的,緩緩低下頭。
這個在太安城欽天監外、在北涼拒北城外,始終不曾退半步的男人,怕自己的孩子,會覺得的爹,不是心目中的英雄。
小地瓜放下手,狠狠止住哭,深呼吸一口氣,突然雙手抱住爹的脖子,大聲說道:“爹!你不許哭!好男兒流不流淚!”
————
重新騎在他的脖子上,他這一次緩緩南行。
“爹,我爺爺是啥樣的?”
“你爺爺啊,脾氣最好,你呢,最好看。”
“那你小時候不聽話,爺爺打你不?”
“哈哈,那他可不舍得。”
“那我以後要是不聽話,你會打我不?”
“我也不舍得。”
“那以後有壞人欺負小地瓜,你怎辦?我是說有很多很多壞人哦,比上次咱們在北邊,還要多!多很多!”
“爹會打得十個拓拔菩薩的爹娘都不認識他們。”
“嗯?這是啥意思啊?”
“等你長大以後就懂了。”
“可我已經長大了啊!”
“在爹心裡,小地瓜一輩子都長不大的。”
“那如果有人不喜歡小地瓜,你會不會不要小地瓜?”
“肯定不會啊。因為爹最喜歡小地瓜。”
“唉,當年娘親肯定就是這麼被你騙到手的。”
“……”
“以後我生氣的時候,喊你徐年,爹你生氣不?”
“小地瓜,爹這輩子都不會生你的氣。”
“你以後說話不算話,怎辦?”
“你不是有一柄木刀嘛。”
“也對!以後你還能陪我去屋頂不?還有一起去找那種螢火蟲的東西不?我們家裡有不?家裡的被子夠厚不?”
“都行!都有!”
“爹……”
“嗯?”
“你不要死,好不好?”
“……”
“不要裝睡!”
“好嘞。”
“爹。”
“又怎了?”
“嘿,就是喊喊你呀。”
————
城外,硝煙四起。
城,象橫起。
要知道,這座城,做太安城啊!
整整兩百多年以來,從未有外敵大軍攻打過這座離京城!
最讓他到悲哀的是,對方之所以遲遲沒有攻破城池,只是因為想要讓涼莽戰事不至於太早落幕而已!
趙室天子趙篆,獨自坐在那間歷代君主都曾在此讀書識字的勤勉房,門口隻站著那位門下省左散騎常侍,陳保陳。
年輕皇帝坐在自己年時求學所坐的位置上,抬頭向勤勉房師傅開課授業的地方。
沒人知道這位原本志存高遠的年輕君主,心深到底是怒火還是悔恨,或是悔恨。
很奇怪,這位皇帝陛下,從皇子到登基,都沒有任何不好的名聲,半點都沒有,事實上哪怕他不是先帝長子,他的登基稱帝,依然十分名正言順,顯得是那麼眾所歸。
而在他坐龍椅之後,明明並無半點不妥之,他有名士雅量,有明君氣度,有聲民心,可到最後,一統中原的離王朝,老皇帝趙禮,先帝趙惇,傳到趙篆手裡,又葬送在他手裡。
春秋之中,亡了國的皇帝,有些必須死,有些不用死,前者如昔年大楚薑氏皇帝,後者如舊南唐末代君主。
雖說這位年輕皇帝屬於前者,可趙篆其實並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他只是想在這裡想明白一件事,為什麼到最後自己會輸得無聲無息,好像是驟然倒塌的一座高樓,瞬間分崩離析,甚至讓人本來不及補救。
是雄才偉略的祖父就已經錯了?還是趙室基業在父皇手上變得搖搖墜?
背對陳的皇帝陛下,神安靜。
陳突然看到站在廊道盡頭的那位“年輕”宦。
陳言又止,後者緩緩前行,沿著廊道一直向前,與陳肩而過,繼續前行,最終一個拐角,就那麼消失了。
從頭到尾,無聲無息。
陳閉上眼睛,滿臉痛苦。
不知何時,皇后娘娘嚴東吳姍姍而來,哪怕是到了這一刻,依然風姿如舊。
陳讓出門口,作揖行禮。
嚴東吳點頭還禮後,走勤勉房,坐在皇帝陛下的邊,沉默不語。
趙篆轉過頭,笑道:“你來了啊。”
嚴東吳微笑道:“陪陪你。”
趙篆輕聲道:“朕以為盧升象會如吳重軒宋笠那般,眼見形勢不妙便投降了之,不料他竟然死戰到了最後,麾下京畿大軍,十去七八!朕以為膠東王趙睢世子趙翼,會如顧劍棠那般按兵不,不料父子二人竟然揮師南下,麾下騎軍全軍戰死!朕又以為那位兩淮道節度使許拱,會如盧升象趙睢那般戰死殉國,不料他在今日讓人給了朕一封信,他大致是在信上這麼說的,‘當今天下,邊塞已經沒有徐驍,朝中也無張巨鹿。我許拱實在不願效死盡忠離趙室,我兩淮僅剩邊軍銳,與其在中原版圖同室戈而亡,不如像北涼邊軍那樣,人人向北背南而死。’”
趙篆竟然輕笑出聲,“這位國之砥柱的邊關大將,信上的最後一句話,是‘陛下若不答應,微臣亦無辦法’。”
嚴東吳眼神凌厲,“禍國賊子!”
趙篆搖頭自嘲道:“不太忠心而已,國還算不上,一開始許拱還是打了好些關鍵勝仗的,否則燕敕王他們都要沒臉皮這麼演戲下去。這封信,許拱不是給朕看的,其實是給趙炳趙鑄父子看的。咱們這位許大將軍,用心良苦啊。”
嚴東吳咬牙切齒道:“最可恨是陳芝豹!最可恥是顧劍棠!”
趙篆還是搖頭,“陳芝豹的六萬步卒和兩萬騎,戰力再厲害,這位白兵聖用兵再出神化,也不可能徹底阻斷隔絕兩遼邊軍的南下,這其中既有顧劍棠不願耗盡銳的關系,也有麾下諸多將領不得不藏私的原因。”
趙篆歎道:“不管怎麼說,陳芝豹確實無愧白兵聖的譽,難怪先帝對他那般推崇青睞。”
嚴東吳神落寞。
趙篆笑道:“朕應該慶幸陳芝豹沒有留在北涼輔佐那個人,否則這個天下不但不輸於朕了,還會不姓趙啊!”
嚴東吳低下頭,著自己的肚子。
趙篆手了的腦袋,這位年輕天子流著眼淚,嗓音卻無比溫道:“好好活下去,和孩子一起好好活著,只求平平安安的,一輩子都不要告訴他爹是誰。”
趙篆好像是在對不存在的人說道:“你與我趙家數百年香火恩誼,趙篆只求老神仙你帶著,安然離開太安城。”
不知何,似在耳畔,又似在天邊,響起一聲歎息,然後說出一個字,“好。”
————
這一天,離皇帝趙篆手捧玉璽,親自出城請降。
納降之人,不是剛剛稱帝一旬時的趙珣,甚至不是燕敕王趙炳,而是世子殿下趙鑄!
————
早年趙鑄與陳芝豹一行人離別之後,張高峽在山頂上最後對趙鑄說的那句話,果然說到做到了。
很多年後,在那個祥符年號改為嘉的冬天,已經是離新朝的皇后。
已經改為太平城的京城,在那座依舊沒有改名的武英殿,那名材修長的青衫男子腰佩涼刀,渾浴,緩緩走大殿。
後有一襲白,腰佩春雷繡冬雙刀,幫前者守在大殿門口,殿外是黑的數千衛鐵甲。
已經貴為皇后的,在那一天仍是仗劍而立,就站在大殿之上,攔在兩個男人之間。
一個是世間份最尊貴的男人,一個是天下最無敵的男人。
曾是最要好的兄弟。
前者要殺後者,只是沒有功而已。
後者在步大殿的那一刻,就將那柄涼刀放刀鞘,這個作,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濃重嘲諷。
他的視線越過子形,沒有說話。
穿龍袍的新帝趙鑄從龍椅上緩緩起,一步一步走下臺階,擋在張高峽前,與那個男人面對面對視。
張高峽聲怒斥道:“徐年!你難道真要再次天下大?!你知道北涼和中原要枉死多將士百姓嗎?!”
那一襲青衫本沒有理睬這位母儀天下的子,只是安靜向那一襲龍袍,問道:“為什麼?”
趙鑄平靜道:“小乞兒想請你喝最好的酒,可皇帝趙鑄想永無後患,趙室子弟高枕無憂。就這麼簡單。”
那人笑了笑,又問道:“就不能坐下來,喝著酒,好好說?”
趙鑄搖頭道:“這就是為什麼現在我趙鑄能穿這件服的原因。”
看到那人手握住刀柄,趙鑄只是閉上眼睛,紋不,束手待斃。
張高峽剛要想向前衝出,被趙鑄一把死死攥住手臂。
臉蒼白的五指松開,長劍頹然墜地。
是啊。
一座京城,數百位高手,整整三萬鐵甲,都不曾攔住他,張高峽又如何阻擋?
同樣閉上眼睛,只是雙手都握住了自己男人的手臂。
不知何時,仿佛察到皇帝陛下向後踉蹌了一下,好似被人一拳錘在口。
猛然睜眼,轉頭後只看到趙鑄一臉茫然,卻毫無損。
而那個人收起拳頭已經轉離去,輕聲道:“以後善待北涼,我會在京城以外的地方看著你的,小乞兒。”
那個男人和那位白狐兒臉,一掠而逝。
趙鑄低下頭,哽咽道:“小乞兒錯了,真的錯了……”
除了,已經無人聽。
————
江湖從此去,一蓑煙雨任平生。
此生轉後,也無風雨也無晴。
金戈鐵馬。
寫意風流。
慷慨激昂。
波瀾壯闊。
浩然正氣。
書聲瑯瑯。
珠簾叮咚。
天下太平。
————
京城外,兩騎遠行。
一場鵝大雪紛紛落人間。
白狐兒臉問道:“不後悔?”
青衫徐年微笑道:“隻為北涼問心無愧。”
白狐兒臉滿臉怒意,“可是你讓我很失!”
徐年臉溫,轉頭笑問道:“那怎麼辦?”
白狐兒臉冷哼一聲,沒有看他,破天荒有些臉紅,用天經地義的語氣說道:“徐要飯的!你做我的媳婦!”
徐年朝出大拇指, “技活兒!本世子殿下,必須賞!”
白狐兒臉了個懶腰,角翹起,氣乎乎道:“可是我的媳婦的媳婦,有點多啊。讓我數數看,薑泥,6丞燕,王初冬,紅薯,青鳥,裴南葦,呼延觀音……”
一直數下去,怎麼覺就沒有個盡頭?
某人抬頭天,“咦?好大的一場雪啊!好像跟當年咱們剛遇見的那次,差不多大小。”
忍住笑意,也跟著抬起頭,輕聲慨道:“是啊。”
大雪之中。
比起當年的一把繡冬,一把春雷。
如今多了一柄涼刀。
雪中的江湖,以他們而起,又以他們而終。
善始且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