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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北城一帶的關外駐軍開始疏散集市小鎮的閑雜人等,負笈遊學詩作賦的士子,與攜帶仙子策馬嘯西風的豪俠,漸漸與頭頂天空的鴻雁一起南歸。 拂曉時分,在隊伍之中,一行四十余人格外引人注目,人人高冠儒衫,都是上學宮的稷下學士,氣度翩翩,天下第一等的讀書種子。
馬隊南渡那條河流之後,一輛馬車停下在河岸,走下一大一小兩名子,孩扎著兩羊角辮,懷裡抱著一隻臃腫不堪的大白貓。子段婀娜,容貌驚人,如一朵奪走舉國的牡丹,韶華絕佳,正值怒放之時。向北去,視野盡頭,恰好是拒北城的南城城頭,依稀只見鐵甲錚錚,而無藩王蟒袍。曾在上學宮被某人親口譽為“”拳法無雙,功無敵”的羊角辮小孩撅起,替旁姐姐打抱不平道:“魚姐姐,薄寡負心漢,有啥好惦念的,哼哼哼!當初肯定是我瞎了眼,才誤認為他人模狗樣,其實還不如齊神策那個大草包呢!”
姿妖嬈卻氣態冷冽的子無於衷。
小孩用力扯了扯懷中大白貓的脖子,抬頭小心翼翼問道:“要不然咱們去那座藩邸大門口罵街去?放心,只要我親自出馬,保管罵得那家夥狗淋頭!什麼狗屁武評大宗師什麼天下第一人,都不是我的對手!”
年長子正是上學宮稷上先生魚薇,了小孩的腦袋,聲笑道:“有些事,爭不如不爭。心猿意馬,徒惹煩惱。”
小孩雙手叉腰,很不仗義地啪啦一下摔落那隻白貓,揚起小腦袋老氣橫秋道:“魚姐姐!天底下哪有氣量大度的子啊,咱們就是人唉,你不去親自見一見問一問,就這麼當了臨陣退的逃兵,算怎麼回事啊!史書上不都說佞小人最喜歡蒙蔽天聽嘛,說不定那個姓徐的本就不知道你來過拒北城,結果你不打招呼賭氣就回中原,還不是被那麼些鳩佔鵲巢的狐貍,白白佔了天大便宜?不行,絕對不行,我一定要為你張道義!”
氣咻咻的小孩剛邁開步伐,就被魚薇握住一衝天羊角辮輕輕拽回原位,小孩皺著小臉可憐兮兮道:“真不去?”
魚薇笑道:“不用去,我知道他知道我來過這裡。”
小孩猶然惱火,“我不管什麼你知道他知道,我就是氣不過,什麼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都是騙人話,哪裡比得上才子佳人的舉案齊眉,神仙眷的卿卿我我?!”
小孩著臉平靜的魚姐姐,年不知為何的孩子開始泫然泣,輕輕一腳踹開腳邊那隻蠢蠢的大白貓,抬起纖細手臂了那張稚臉龐,泣道:“難怪我娘最不喜歡那部《頭場雪》,總說裡頭的許多話,太過一語讖,簡直要讓世間子生不出半點相思之心,尤其‘多總被無誤’這句最可恨!”
不愧祖輩父輩皆是上學宮的飽學碩儒,小孩的談吐,算不得如何文雅,卻也絕非尋常的中原蒙學孩子能夠媲。
突然一個冷漠嗓音在小孩頭頂響起,“《頭場雪》廢話連篇,願天下良人終眷,這句話才最可恨,唯獨小丫頭你所說的‘多總被無誤’,才稱得上金玉良言。”
兩羊角辮向後傾斜,小丫頭淚眼朦朧,眨眨著充滿水氣的靈氣眼眸,抬頭癡癡向眼前這位仿佛從天而降的不速之客,那名子材高挑,就像文人遊記裡不余力描繪的那座峨眉山,奇秀絕倫。在小孩眼中,這位神仙姐姐一襲紫,漂亮至極,
尤其是有著尖尖的下,就像是大雪時分掛在屋簷下的冰錐子。小孩不知為何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位紫姐姐,卻又打心眼十分畏懼,十分糾結。魚薇既不熱絡也不疏遠地客氣問道:“不知軒轅盟主突然造訪,有何指教?”
聽到軒轅盟主這個稱呼,羊角辮丫頭頓時眼睛一亮,當真半點不輸給文臣武將聽到皇帝陛下,鼓起勇氣向前踏出一步後,鬼鬼祟祟出兩手指,了那位大雪坪一夜證長生的子神仙的角,然後轉頭滿臉雀躍道:“魚姐姐魚姐姐,上這襲紫,肯定是江湖傳言那般,用龍脈之祖昆侖山巔那種冰蠶吐出的蠶編織而,膩順,上去舒服極了!據說刀槍不水火不侵,這一件服,就價值連城,咱們軒轅盟主耗費大雪坪一半財力,才請不出世的某位墨家矩子勉強打造出四件,春夏秋冬各穿一件,出門在外,從來飛來飛去,過名山大川,雙腳絕不著地,都是嗖一下就飛渡而過,紫飄,霸氣得很!”
遠那些對大雪坪軒轅紫久聞其名卻不見其面的年輕俊彥,一方面為其卓然風采傾倒,暗中將這位武林盟主與魚大家作高下比較,一方面由衷佩服那位羊角辮小先生的膽大包天,朝野皆知這位軒轅家主脾氣古怪至極,那真是比史書上那些位留下千古罵名的昏君還來得喜怒無常,他們都擔心小丫頭被軒轅青鋒一掌拍得稀爛,這些稷下學士一路西行遊歷至北涼邊陲,與小孩朝夕相,加上之前在學宮本就對孩子寵溺有加,哪怕極為忌憚徽山紫的赫赫兇名,仍是有七八人齊齊向前走出,頗有慷慨赴死的悲壯意味。
只不過軒轅青鋒僅是斜眼一瞥,那些渾浩然正氣的學宮士子就不由己地整齊後退,竟是一瞬間便全都汗流浹背。
難怪之前有位名已久的江湖大佬笑言,世間人的石榴不計其數,卻要數徽山紫那一襲最難跪拜,想拜或是敢拜,也得有本事才行。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冷不丁火上澆油地拍了一下那襲紫,然後一路小跑到眾人跟前,哈哈大笑,得意洋洋道:“你們都看見了,我與徽山紫過手了!如何,當初我在學宮裡說我與徐年切磋過,你們不信,這回總該相信了吧?!”
所有人都呆若木,有些心生膽怯的年輕士子已經開始拭冷汗,生怕下一刻就要親眼目睹模糊的殘忍場景。
魚薇聲道:“真趣,言無忌,還軒轅盟主見諒。”
軒轅青鋒瞥了眼那個背對自己的小丫頭,角微微翹起,迅速收斂後,轉頭對魚薇輕聲道:“放心,我還不至於跟個孩子一般見識。”
魚薇如釋重負,僵軀漸漸和,顯然心遠不如臉那麼沉穩。距離陸地神仙僅有一紙之隔的軒轅青鋒,對此自然若觀火,只不過也懶得計較,更不屑計較。
這名子自出道以來,從來不缺江湖消息,而且次次驚世駭俗,最近一次,與新近崛起為離十大宗門之一的太白劍宗有關,那位謫仙人陳天元,到了武當山腳卻沒有參與武當論武,在他向中原行去的遊歷途中,不幸遇上了這一襲早已名天下的紫,坊間傳聞那場不期而遇的遭遇戰,聲勢可謂驚天地泣鬼神,打得半座河州地山搖,相傳陳天元十七次換氣,連出三千劍,夜幕之中劍照耀得半州版圖如同白晝,竟仍是無法傷及紫毫。此戰過後,謫仙人陳天元名聲不降,反而扶搖直上,軒轅青鋒更是直追新涼王,對徽山大肆吹捧之人,堅信天下第一的名號歸屬,恐怕要打過才知了,立場中立的好事者,也覺得最不濟這位子盟主能夠躋武評大宗師行列,為那高高在上的第五人,位於北莽一人即宗門的呼延大觀之後。
軒轅青鋒雙手負後,與魚薇一起北那座依然尚未竣工的邊陲雄城,西北天高風勁,大風撲面,吹拂得兩名子袖搖獵獵作響。
軒轅青鋒目視前方,突然冷笑道:“如此壯觀景象,姓徐的也舍得失之臂?”
魚薇隻覺得雲遮霧繞,不知道徽山紫打的什麼機鋒。
軒轅青鋒最後撂下一句,“爭或不爭,看心而定。可得把話說,藏藏掖掖,拖泥帶水,隻覺得是對方辜負了一番深意,其實又何嘗不是自己咎由自取。”
魚薇一笑置之,等到軒轅青鋒形一閃而逝,這位上學宮的稷上先生自言自語了一句:“你不是我,我不是你。”
一抹紫長虹墜拒北城。
重新抱起那隻大白貓的羊角辮小孩向天空,目眩神搖,嘖嘖稱奇道:“霸氣啊,厲害啊,我長大以後也要這麼雲裡來霧裡去!”
魚薇上車俯的時候,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軒轅青鋒所謂的壯觀景象為何,無奈一笑。
記得當年曾有個浪子戲言,低頭去,瞧不見腳尖,即是天賦異稟,人間奇觀!
魚薇如今記起,沒覺得荒唐好笑,反而有些辛酸。
這些話,當年就算攔著他,他也會說,如今讓他說,恐怕他已無心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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藩王府邸不知何時開始,連同許多位高權重的場大佬在,以軍機參讚郎為主,每日清晨時分都會先繞藩邸圍牆外慢跑三圈,然後在議事堂和六科廂房前的那片空地上一同練拳,拳法據說創自武當上任掌教洪洗象,在年輕藩王的刪減整合之後,從武當山正統的大架一百零八式,簡約變為拒北城藩邸眾人所練的小架三十六式,華猶在,減了許多山下凡夫俗子不易打出的繁瑣架勢,作急緩相間,如行雲流水,最適合舒展筋骨固本養氣。
久而久之,以禮房王祭酒、工房宋長穗為首,主參與其中,與藩邸員一同晨跑打拳,戶房白煜因為視力孱弱的關系,卻也會每日站在廂房屋簷下,含笑瞇眼相。經略使李大人親自領銜的吏房由於群龍無首,李功德養了每日天不亮就去城頭走一圈的習慣,李功德作為北涼道老一輩文臣榜樣,雖然能夠與建城的泥子匠人一起坐在沙堆上聊天,卻不願意跟一幫場上的後進晚輩廝混一起,故而自然不會混淆其中,吏房員當然也就作罷,而兵刑兩房當值員都無需以此強健,也未湊熱鬧。但即便如此,藩邸的早晨,已是給人一種生機的鮮活氣象。
今日年輕藩王陪同白蓮先生一起站在臺階頂部,看著兩百多號人一起打拳,其中便有陸丞頌陸丞清這對陸氏子弟,陸丞清並未跟隨家主陸東疆一起返回關陵州,而是留在了拒北城,為一名暫時沒有品秩的青衫參讚郎,而領拳之人正是昨夜剛剛城的武當真人俞興瑞,除此之外,俞興瑞後,還有當時聯袂造訪藩邸的龍虎山小天師齊仙俠,和東越劍池柴青山。南北兩座道教祖庭的真人,一座劍池的劍道魁首,三位宗師,在藩邸空地上一起悠然打拳,也許用盛況空前四字形容,毫不為過。
與年輕藩王坦然並肩而立的白煜目不斜視,微笑道:“王爺,除了眼前三位,據刑房諜報,南疆舒朗、程白霜和嵇六安三位宗師也在趕來拒北城的路上,好像第一高手南詔韋淼在下山後,也不曾跟隨他妻子一同返回家鄉,十有八九也是奔著咱們拒北城而來,西蜀目盲琴師薛宋雖然不知蹤跡,但陵州邊境臘子口那邊,韓嶗山派人也傳來報,這位子同樣沒有與舊西蜀太子蘇隨行南下。至於如金錯刀莊主山泉、雪廬槍聖李厚重之流,亦有不下一手之數,陸陸續續朝這裡趕來湊熱鬧。王爺,難道你打算替大雪坪徽山家主召開新一屆武林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