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藤勇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擺心底的這煩悶。
直至剛剛,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早在許久之前,他便意識到土方歲三、山南敬助等昔日的夥伴們已遠遠超過他。
只不過,礙於自尊心的緣故,他始終不願意直面這一事實。
事到如今,在慘遭他人嘲諷的當下,他想繼續裝糊塗也不可能了。
不能再這樣下去……不想再這樣下去……他想做出改變。
究竟要怎麼做,才能擺當前的窘境?冥思苦想過後,他唯一想到的法子,便是多讀書,多增漲學問。
亡父近藤周助曾告誡過他:為堂堂武士,不能一昧揮劍,在修習武道之餘,還得多多讀書,增進自學問,“思考”是這世上最強大的力量,人不思考,就會欠缺悉時勢的銳眼與克服困境的智慧,而“思考”是建立在“學識”上的,所以絕對不能讓自己的腦袋空空如也。
憾的是,對於亡父的這番告誡,他一直是右耳進、左耳出,從不放在心上,想當然地覺得武士只要英勇善戰便好,至於腦子的事,統統由其他人去代辦便好。
現在思來,當真是追悔莫及。
今日今時,他由衷地會到何為“書到用時方恨”。
既然眼下不知如何是好,乾脆先從讀書開始吧!
只要我也擁有跟土方歲三相匹的軍略、跟山南敬助相匹的學識,世人就不會覺得我是隻懂舞刀弄劍的莽夫!據近藤勇所知,除了漢學、水戶學等經典學科之外,伊東甲子太郎對軍事亦有一定的涉獵——對求“全面發展”的近藤勇而言,他確乃最合適不過的教師!
誠如伊東甲子太郎方才所言:彆扭的自尊心的影響,近藤勇不願向青登等人求教。
無論如何,他都想在青登等人面前展現出“可靠的老大哥”的形象,不想在他們面前流出弱的一面。
面對近藤勇的殷切拜託,伊東甲子太郎並未讓他等待太久。
“……好吧。”
伊東甲子太郎彎起角。
“你如此誠心地求教,我若是回絕,那就太過無了啊。”
“雖然我不敢自稱為‘飽學之士’,也不敢說能幫到你什麼,但我會略盡綿薄之力的。”
近藤勇聞言,雙目放,本就染滿醉意的雙頰更顯紅潤。
待振的緒稍稍褪去後,他彎下腰,鄭重地行禮致謝。
“伊東老師,激不盡!”
伊東甲子太郎手扶起近藤勇。
“近藤局長,您太客氣了,不必多禮。我一日萬機,鮮有閒暇時,只能不定期地授課,請您見諒。”
近藤勇忙不迭地說:
“沒關係!您願指點愚鈍的我,我便激不盡了!”
……
……
是夜——
大津,某暗巷——
一名頭戴低沿斗笠,穿樸素的武士倚著牆壁,抱臂於前,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忽然,幾道搖搖晃晃的影闖巷。
這幾人全都是腰間無刀的普通町民,滿酒氣,走路直打擺,短短的一小段直路愣是被他們走出曲折山路的陣勢。
假使近藤勇在此,定能一眼認出:這幾人正是今日在居酒屋裡大肆嘲諷他的那些傢伙!
看著終於出現的這幾人,斗笠武士緩緩站直子,以不滿的語氣沉聲道:“你們遲到了。”
為首的那位町民賠著笑臉,口齒不清、結結地說:“武武、武士老爺,抱、抱歉抱歉,我們喝、喝多了,都快分不清東西南北了,、請見諒!”
斗笠武士冷哼一聲,不再糾結這幾人的遲到,換上無悲無喜的口吻:
“你們今天干得很不錯。”
他說著手探懷,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
“拿去吧,記住了,今日的事,切不可洩出去。”
斗笠武士扔出手中的錢袋,對面手忙腳地接住。
著這錢袋的厚實份量,這幾人無不面貪婪之。
“這是自然!哪怕是把我們的撕爛,我們也不會洩半個字的!您就儘管放心吧!”
斗笠武士擺了擺手:
“那就好,沒你們什麼事兒了,快滾吧。”
“武士老爺,如果之後還有類似的活兒,儘管來找我們吧!”
留下一番自吹自擂的話後,這幾人樂呵呵地結伴離去,準備找個沒人的地方分錢。
可就在他們轉過,背朝斗笠武士的這一霎間——
咻!刀鋒切斷夜風。
斗笠武士猛地拔出腰間刀,斜斬而出!不偏不倚地命中“第1人”的後腦勺。
腦漿與齊飛……對方連聲慘都來不及喊出,便一命嗚呼。
突如其來的異變,使其餘人都嚇傻了,腦袋宕機,呆呆地僵在原地。
等他們回過神時,斗笠武士已釋出下一道斬擊。
“第2人”被抹了脖子、“第3人”被刺穿心臟……利落的刀法,一刀一殺。
不消片刻,斗笠武士屹立於堆之中,那幾人盡數斃命,無一生還。
斗笠武士用力振刀,抖去刀上殘留的跡……這時,其後驀地傳來冷漠的男聲:
“三郎,把他們上的值錢事都拿走,營造出他們是上搶劫並遭滅口的假象。”
話音未落,便見一道頎長影自巷子深浮現——伊東甲子太郎不不慢地移步至斗笠武士旁。
“是。”
斗笠武士應和一聲,收刀歸鞘,隨即蹲下去,撿回剛給出的那個厚實錢袋,並搜盡這幾人上的所有財。
能被伊東甲子太郎喚作“三郎”的人,自然只有他的親弟弟鈴木三樹三郎。
伊東甲子太郎投奔青登時,其弟鈴木三樹三郎也跟著加新選組,目前在三番隊擔任四席。
待鈴木三樹三郎善後完畢,伊東甲子太郎問:“你上沒沾跡吧?”
“沒有。”
“那就好,我們走吧。”
“是。”
在兄弟倆一前一後地離開這條暗巷時,鈴木三樹三郎冷不丁的向伊東甲子太郎問道:“兄長,跟近藤勇的涉,還順利嗎?”
伊東甲子太郎微微一笑:“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順利。本只想趁此機會拉近與他的關係,沒想他竟直接拜我為師,想向我討教學問。”
他言簡意賅地將“近藤勇拜師求學”的大致經過,轉述給鈴木三樹三郎。
鈴木三樹三郎聽完後,不由自主地輕笑幾聲:“近藤勇變你的學生……這可真是再好不過了呀。”
伊東甲子太郎點了點頭:
“嗯,是啊,真是再好不過了。”
他一邊說,一邊意味深長地勾起角。
但見其神態不復平日的溫和模樣,眼中泛著冷酷似狼的輝。
……
……
土佐藩,靠近高知城(土佐藩的藩廳)的某海域,某艘和船上——
“嗚呼!好舒服的風啊!”
龍馬倚著船欄,縱聲歡呼。
這是一艘老式和船,船很小,就跟“大號木舟”似的。
坐在船欄邊上,稍一彎腰就能到海水。
除了負責掌舵的兩位船伕之外,船上就只有坂本龍馬以及正端坐在其面前的年輕武士——後者正是“土佐三傑”之首、如今執掌土佐藩政的後藤象二郎。
“龍馬,你的興致可真高啊。”
後藤象二郎前腳剛語畢,後腳龍馬便灑一笑:“我最喜歡大海了!每次看見寬廣無垠的大海,我就會心愉悅!”
說罷,坂本龍馬重又眺海面,頰間掛滿興致的神。
後藤象二郎循著其視線一併去,隨後百無聊賴地收回目。
忽然……電火石之際,前一秒還安然就座的後藤象二郎,這一秒猛地暴起!他飛速拔出腰間的脅差,斬向坂本龍馬的脖頸!
坂本龍馬一驚,下意識地起來,也拔出腰間的脅差,予以反擊。
兩道刀替閃過……下一剎,二人掌中的刀鋒穩穩地停在對方的脖前。
乍一看去,二人的斬擊似乎難分快慢。
可實際上,後藤象二郎的刀更快一些。
假使是生死搏殺,坂本龍馬已經人頭落地了。
“龍馬,你退步了。”
後藤象二郎一邊撤回刀鋒,一邊毫不客氣地點評道:“如果是以前的你,未等我拔刀,你就會事先察覺並搶先把刀架我脖子上。”
“曾經名震江戶,連千葉定吉都對你青眼有加的天才劍士,如今竟然連我的斬擊都躲不過了,真是令人唏噓啊。”
坂本龍馬苦一笑:“自藩以來,我就鮮拔劍,退步是理所當然的。”
後藤象二郎半是嘲諷、半是警示地正道:“你這樣可不行啊。假使將來不幸遭遇刺客,就憑你現在這副遲鈍的,可抵擋不住。”
坂本龍馬攤開雙手,嬉皮笑臉:“等將來有空閒了,我會努力錘鍊,好讓手恢復回巔峰狀態的。”
後藤象二郎深深地看了坂本龍馬一眼,隨即神複雜地長嘆一聲:“唉,我今天可真是昏頭了……竟會答應你的‘一起出海’的邀請……”
坂本龍馬於三日前抵達土佐藩。
藩浪人竟敢迴歸故土……對待藩者,各藩的置都是相同的:死刑!雖然如今的坂本龍馬是以“使者”的份前來,但也不能洗刷他那“土佐的藩狼人”的份底。
只要後藤象二郎願意,他大可直接逮捕坂本龍馬,連審都不用審,直接將其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然而,後藤象二郎並沒有這麼做。
他不僅沒有逮捕坂本龍馬,反而還將他奉為座上賓,與他晤面。
坂本龍馬剛一與後藤後二郎見面,便直截了當地闡明來意:“象二郎!請與薩、長聯手,組建‘薩長土聯盟’吧!”
對於這簡單明瞭的請求,後藤象二郎毫不猶豫地作出答覆:直截了當地回絕:“謝厚,但吾等暫時沒有與它藩結盟的意願。”
隨後幾日,坂本龍馬與後藤象二郎打起了消耗戰、拉鋸戰。
坂本龍馬見針地灌輸他那“結盟,好!孤立,壞!”的主張。
後藤象二郎自然不是省油的燈,其耳很,任憑坂本龍馬如何勸說,他自屹然不。
今日一早,坂本龍馬就像是腦中的哪神經搭錯了,突然邀請後藤象二郎一同出海巡遊——他認識一戶人家,可以借一艘和船。
更奇怪的是,後藤象二郎的腦神經似乎也搭錯了,竟稀裡糊塗地接了對方的這番邀請。於是乎,便有了刻下的這一幕——坂本龍馬歡欣雀躍地觀賞海景,後藤象二郎臉沉地相陪。
後藤象二郎自然是不會相信坂本龍馬真是找他出海遊玩。
對方多半是藉著“出海巡遊”的名頭,趁機勸他與薩、長結盟。
坂本龍馬似乎一點兒也不急著開啟正題,悠哉悠哉地繼續眺海景。
這個時候——
“……龍馬,你有去為武市半平太掃墓嗎?”
出乎意料的詢問,使坂本龍馬的面部神態發生微妙的變化。
“嗯,昨天去了。”
“我若沒記錯的話,你是武市半平太的至好友,而且還曾經是土佐勤王黨的一份子。”
後藤象二郎說著朝坂本龍馬投去審視般的銳利目。
“我殺死了武市半平太,並將土佐勤王黨連拔除,你不記恨我嗎?不想報仇嗎?”
坂本龍馬啞然失笑:
“半平太嗎……若說不對他的死到悲傷、惋惜,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我與半平太確實有著極深的。”
“他是文武兼通的逸才,如果他能走上正確的道路,定能建立不朽的功業。”
“可是,我對你談不上恨呀、仇的。”
“有許多人因他而死,此乃不爭的事實。”
“就連你叔父吉田東洋也淪為其‘大義’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