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月來,為促薩長同盟,坂本龍馬快把雙跑斷了。
今日在長州,明日去薩;今日橫渡下關海峽,明日眺櫻島火山。
【注·櫻島火山:薩境的活火山。】
坂本龍馬早就是藩浪人,就法理而言,他不屬於任何一藩,由他這樣的“自由人”來擔任兩藩間的斡旋人,自是再合適不過。
雖然坂本龍馬非常努力,但……即使是用最華麗的辭藻,也沒法掩飾協商進展的不順。
去年的三大戰事——八月十八日政變、京都夏之陣、長州征伐——薩始終站在長州的對立面。
這一場接一場的殘酷戰事,使薩長結下了難以化解的仇。
時至今日,仍有許多長州人仇視薩,大肆喊出“寧願長州化為焦土,也不向薩低頭”等諸如此類的口號。
雖然數月前的長州征伐是靠著西鄉吉之助的暗箱作,從部瓦解了徵長聯軍,才讓長州保全了國,擁有了寶貴的息之機,但依舊有許多長州人不領。
饒是以桂小五郎為首的長州英傑們,也不免對“薩長同盟”一事到牴。
至於薩方面……其況更為複雜。
任憑坂本龍馬費盡口舌,西鄉吉之助、小松帶刀等薩領袖們總表現出一副興趣寥寥的模樣,不知是他們真的不願跟長州聯手,還是有意在吊長州的胃口。
儘管協商過程很不順利,但令坂本龍馬頗欣的是,他並非孤軍戰,還有一人願意與他共進退,一起為促“薩長同盟”而獻出全部心力。
此人便是同為土佐出的中岡慎太郎。
中岡慎太郎——名頗大的尊攘志士,曾是土佐勤王黨的一份子。
八月十八日政變後,尊攘運陷空前未有的低,佐幕勢力對尊攘勢力展開大規模的反攻倒算,土佐藩也開始強力鎮尊攘運,土佐勤王黨因此傾覆。
為了避難,中岡慎太郎毅然藩,流亡到長州藩的三田。
不久後,他為在長州藩有著同樣遭遇的志士們的統一協調人,同時也為流落到三田的公卿三條實的隨臣並且擔任長州和各地誌士聯絡的重要聯絡人。
京都夏之陣與抗幕戰役(長州征伐),都有他戰的影。
在看到長州藩蒙“朝敵”的冤名、諸藩有害無益的對立以及尊攘志士們紛紛到迫後,中岡慎太郎把自己的活方針從尊皇攘夷論發展聯合各地雄藩以武力來倒幕論。
於是乎,他與三條實一起一邊和藩志士們聯絡,一邊做他們的統一協調人,並且在長州和薩的志士們之間來往,力圖促“薩長同盟”。
他敏銳地看出:若打倒由“仁王”橘青登統領的江戶幕府,必須要集合西國諸藩的全部力量。
而要達這一點,首先要做的,便是打破薩與長州的隔閡!
如此想法,恰與坂本龍馬不謀而合。
就這樣,志向相同的二人展開合作。
坂本龍馬負責遊說長州,中岡慎太郎負責遊說薩。
在二人的通力合作之下,總算是讓談判取得進展——薩長雙方約定於下關會晤。
那一天,桂小五郎準時抵達談判會場。
然而,令人萬萬沒想到的意外狀況發生了。
眾所周知,但凡是這類影響歷史走向的重大事件,“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乃是常態。
那一天,本因到場的西鄉吉之助竟放了桂小五郎鴿子,說是接到急報必須前往京都一趟。
如此行徑,惹火桂小五郎,隨行的一眾長州俊傑同樣怒不可遏。
“欺人太甚!”
“竟敢瞧不起我們!”
“如此重要的會晤,豈容他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他們本就不願向薩低頭,勉強點頭同意會晤,竟還被放鴿子,簡直是奇恥大辱。
因為薩代表們都沒來,氣瘋了的桂小五郎等人無發洩怨憤,只能將怒氣發洩到坂本龍馬和中岡慎太郎的上。
是時,桂小五郎等人將他們倆團團圍住,投去殺人般的冰冷目。
無故牽連的坂本龍馬和中岡慎太郎雖冤枉,但事已至此,他們也無話可說,只能乖乖聽候置。
桂小五郎拔出佩刀村正,用刀尖指著坂本龍馬的鼻子,厲聲道:“坂本君,你口口聲聲說‘西鄉吉之助非常期待跟我見面’,這就是你所謂的‘期待’嗎?”
坂本龍馬坐直子,泰然自若,一字一頓地正道:“我沒想到事會變這樣。”
“雖然我能說出一百個藉口,但‘西鄉君失約’是鐵打的事實。”
“我為斡旋人,理應為此負責。”
“是殺是剮,任憑置,我坂本龍馬絕無怨言。”
坂本龍馬語畢後,中岡慎太郎亦現出視死如歸的決然神態。
雖然髮指眥裂,但桂小五郎終究是那個以沉穩著稱的英豪。
他制住了怒火,使理智重佔上風,沒有為難坂本龍馬和中岡慎太郎,在恨恨地空揮幾次刀鋒後,便讓他們倆離開。
二人臨走時,桂小五郎放下狠話:
“從今往後,不要再來找我!也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及什麼同盟!我們長州不需要薩的協助!”
對於桂小五郎的這番警告,坂本龍馬和中岡慎太郎毫不猶豫地予以無視。
他們前腳剛離開下關,後腳便直奔京都,找尋西鄉吉之助,追究“放鴿子”一事的原因。
面對二人的責問,西鄉吉之助大吃一驚,解釋說從薩出發時並不知道要在下關會晤。
這種理由……只要稍加思考一下,就能發現它很沒有道理。
這又不是什麼日常飯局,而是涉關兩藩乃至日本未來的重要會晤,怎麼可能連會晤的位置都搞不清楚?儘管西鄉吉之助給出的理由非常離譜,但坂本龍馬和中岡慎太郎只能著鼻子認下。
西鄉吉之助究竟是因何故而失約於長州,已難以考證。
某一天,薩突然流傳著這樣的說法——
西鄉吉之助知道會晤地點,他也確實想跟桂小五郎見面,絕無爽約的念頭。
可在他即將抵達下關時,突然收到確切的報:他正遭幕府探子的跟蹤。
出於安全考慮,他才謊稱“臨時有事”,轉道向南,奔京都去也。
雖然這通傳聞有鼻子有眼的,但原因究竟是什麼,怕是隻有西鄉吉之助本人才知道了。
不管怎麼說,在西鄉吉之助給出理由,並且鄭重地向長州道歉後,這事兒總算是勉強翻篇了。
坂本龍馬看出薩和長州的隔閡絕非一朝一夕就能消除,於是改換策略——先讓兩藩建立一定的利益關係。
長州缺乏武,而薩有武;薩缺乏糧草,而長州有糧草——雙方正好互補。
如此,在坂本龍馬的推下,兩藩展開貿易。
桂小五郎派遣伊藤俊輔和志道聞多前往長崎,以薩藩名義向軍火商人格佛購買戰艦和武。
雖然在幕府及佐幕勢力的屢次打擊下,長州元氣大傷,但其底蘊仍在——獨佔下關海峽所積累的海量財富,可沒這麼容易耗。
長州一口氣購新式米涅步槍4300和舊式膛步槍3000。
此外還購英國蒸汽船尤利安號,本來按薩的取名方式為櫻島丸的,結果在長州的要求下改名為“乙丑丸”。
以上裝備,長州皆以軍糧作為報酬,支付給薩。
為了懲罰長州,幕府老早就下達了最嚴厲的“封鎖令”,諸藩不得跟長州來往,也不能與長州貿易。
出於此故,薩和長州沒法以正常方式來換資。
幸而在這個時候,坂本龍馬及其麾下的商社——山社中——派上了大用場。
數月前,坂本龍馬一手創立了以對外貿易為核心業務的商社山社中。
起初,他創立該商社並無特殊企圖,純粹是想跟西方做生意,以此來多加了解西方文明。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這小小的商社竟能為“薩長貿易”的重要橋樑。
就這樣,繼“談判斡旋人”之後,坂本龍馬為薩長二藩的“貿易中間人”。他打著“商業活”的幌子,員自家商社的所有勞工、船隻,為兩藩運送資。
儘管在坂本龍馬的強勢推下,薩和長州功建立利益關係,但兩藩間的隔閡還是沒有消除。
在拿到槍支、戰艦後,長州藩本想就這麼與薩藩分道揚鑣。
而薩藩似乎也無意繼續與長州藩往。
眼見大好局面又要功虧一簣,坂本龍馬和中岡慎太郎都急眼了,再度進“跑斷”的狀態,苦苦勸說二藩的領袖們。
詳,姑且按下不表。
總而言之,在經過不知多“口腔”後,坂本龍馬和中岡慎太郎終於促薩長雙方的第二次會晤。
這一回兒的見面地點,依舊在下關。
說來巧妙,在定下會晤的時間與地點後,眾人約間都有一種預:這一次的正式會晤,將決定“薩長同盟”的敗!
若,那便。
若不,那就徹底沒戲!
……
……
此時此刻,會議室,雙方已準備就緒,所有員悉數到場。
坐在坂本龍馬右手邊的,是以西鄉吉之助為首的薩武士們,而坐在他左手邊的,便是以桂小五郎為首的長州武士們。
從與會員的份位格來看,雙方都拿出了十足的誠意。
長州方面,桂小五郎再度帶隊。
薩方面,到來的人除了西鄉吉之助之外,還有小松帶刀,“薩三傑”來了倆,可謂是豪華陣容。
為斡旋人,坂本龍馬和中岡慎太郎自然而然地為本次會議的主持人。
沒有再像上回兒那樣出現“突然爽約”的嚴重事故,雙方都按時抵達會晤現場,就開場而言,可謂順利。
然而,坂本龍馬和中岡慎太郎剛一致完簡短的開場辭,現場就立即出現狀況。
桂小五郎:“……”
西鄉吉之助:“……”
雙方都不說話,房陷詭異的寂靜……
桂小五郎直勾勾地看著正對面的西鄉吉之助,後者亦筆直地瞪回去。
薩也好,長州也罷,都在沉默中僵持著。
如此景,一看便知是何緣故——雙方都不肯先於對方低頭。
長州方面本就怨憎薩,要他們先開口,就像是他們有求於薩一樣,這是他們的尊嚴所不容許的。
薩方面則自認比長州高一等,更認定是長州有求於他們,更不願意做先開口的那一方。
坂本龍馬見狀,“嘖”的咂了下,一邊撓著滿頭髮,一邊滿面無奈地嘟囔道:“都什麼時候了,還爭這口氣……”
中岡慎太郎面焦急之,絞盡腦地思考措辭以緩和氣氛。
冷不丁的,現場的沉寂被打破。
只不過,打破沉寂的言語並非充滿善意的和詞句,而是充滿怒意的暴喝:“桂先生!我們回去吧!這簡直就是瞎胡鬧!”
此言一出,房的溫度猛地飆升。
就像是到這聲暴喝的鼓舞,長州武士們紛紛慷慨陳詞。
桂小五郎後的某人騰地站起來,接過話頭:“沒錯!桂先生!我們回萩城(長州的藩廳)吧!要我跟薩人聯手,我做不到!”
另一人亦站起來,怒視對面的薩武士們:
“媽的!是跟薩人同一室,就令我直犯惡心!”
這一句話,就像是捅了馬蜂窩,霎時間,薩武士們也沒法保持鎮靜了。
“你們狗個什麼?難道你們長州人的雙手,就沒沾我們薩人的嗎?”
“怎麼?難道你們不服氣嗎?若是不服氣的話,就再戰一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