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立……新國家?”
因為太過驚訝,所以青登不由得出“是我聽錯了嗎?”的表。
好半晌後,青登神肅穆地說道:
“麗曾經告訴我,你從很久以前起就謀劃著‘建國’。”
“為此,你視麗為所謂的“未來王儲”,對進行苛刻的過度教育,把得幾近崩潰,被迫出逃。”
“看樣子,即使過去這麼多年,你也沒有放棄你的這份野啊。”
“不僅沒有放棄,反而還‘變本加厲’了,竟打算把你的‘國家’建立在偏僻的遠東地方。”
馬埃爾嗤笑幾聲:“放棄?我怎麼可能會放棄呢?這可是我的畢生所求啊。”
青登接回話頭:
“你有什麼樣的追求,那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著。”
“不過,我相當好奇,據我所知,你心目中的‘嶄新國家’,便是復辟的奧爾良王朝。”
“容我鄭重地問你一句——你是認真的嗎?你真的打算在蝦夷地復辟奧爾良王朝?”
青登的這番反問,並無嘲諷的意思。
他是真的很好奇馬埃爾的腦回路。
若復辟奧爾良王朝,那你不應該將奧爾良家族的旗幟在法蘭西的國土上嗎?
蝦夷地的熊比人還多——這句評語真不是誇張,除了最南端的松前藩,以及那些大大小小的阿伊努部落之外,幾乎沒有任何文明痕跡。
更重要的是,蝦夷地沒有法蘭西人啊。
在這種沒有半個法蘭西人的原始地帶復辟奧爾良王朝……
這給青登的覺,就像是有人對他說“我要在中非復興大漢!”、“我要在南極發揚大唐榮!”、“我要把大明的旗幟上月球!”。
馬埃爾張了張,準備解釋。
不過,在他開腔之前,青登搶先一步打斷道:
“等一下,接下來的容,理應讓旁聽。”
他說著扭頭向緒方,以眼神示意:緒方先生,幫我看住他。
緒方點點頭,無聲地回答道:沒問題,給我吧。
青登轉走出室。
趁著這一檔兒,緒方從懷中掏出面巾、頭巾,一一戴好——他又變回了因滿臉麻子,而被迫以白布遮面的“真島一馬”。
他之所以要切換馬甲,便是不想讓待會兒到來的那人認出他來。
不一會兒,青登回到馬埃爾的面前,邊多出一人。
艾黏在青登的旁,抿著朱,神複雜地看著許久不見的父親。
無意識地站在青登的側後方,好讓青登充當與馬埃爾的“緩衝”,似乎只要這麼做,就能讓好些許。
“父親……”(法語)
馬埃爾的眼角微跳,同樣出複雜的表。
“麗……”(法語)
父倆的久違重逢,並無驚天地的場面,也沒有滿溢而出的。
有的只是詭異的平靜……雙方就這麼直勾勾的對視著。
最終,艾率先出聲,打破寂靜。
為了照顧法語不的青登和緒方,艾以日語開口道:
“父親,這個問題,我在很久以前就想問你了——你為什麼非要復辟奧爾良王朝呢?”
“我們確實是奧爾良家族的後裔,可我們只不過是家族的旁系,正統的直系尚未凋零,即使吾等復辟了奧爾良王朝,也名不正言不順。”
“父親,你是聰明絕頂的商業奇才,打一個響指就能賺來噸的金幣;說一個字就能獲取海量的珠寶。”
“哪怕只是當一個安分守己的商人,我們也能過上無比滿的生活,何必要這麼折磨自己,又何必要……折磨我與爺爺?”
“如果你的畢生心願,就是往自己的腦袋上戴王冠,那我也無話可說了。”
“可是,在遠東復辟奧爾良王朝……如此行徑,請恕我無法理解!”
“父親,對你而言,復辟奧爾良王朝真的就這麼重要嗎?”
“重要到罔顧倫常?”
“重要到寧可骨離散也在所不惜?”
剛剛領艾來此時,青登已言簡意賅地待了馬埃爾的“在蝦夷地復辟奧爾良王朝”的計劃。
艾聽完後,震愕地久久回不過神來。
跟青登一樣,實在沒法理解馬埃爾的所作所為。
更沒法理解的,是馬埃爾的誓要建國的執念。
方才的這一番質問,積在心頭已久,眼下終於得以釋放,眉宇間掛起幾抹快意。
迎著兒的犀利眼神,馬埃爾的角浮現出若若現的笑意:
“麗,一陣子不見,你變得自信多了。”
“看來,橘青登確實有在好好地照顧你。”
“行吧,眼下機會難得,那我今日就把話說開了。”
馬埃爾深吸一口氣——他接下來所說的第一句話,就把艾給鎮住了。
“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把奧爾良王朝的復辟與否當一回事兒。”
“之所以要打出‘復辟奧爾良王朝’的旗號,純粹是想借用‘奧爾良’的名頭,方便我籠絡人心。”
“雖然我們只不過是家族的旁系,但總歸是流著奧爾良家族的,天然有復辟奧爾良王朝的合法。”
“家族的直系傳人盡是一些飽食終日的窩囊廢,我若真的功復辟奧爾良王朝,就算這些傢伙對我有意見,也奈何不了我。”
“至於我為什麼要放著舒坦優越的日子不過,不辭辛勞地為復辟事業奔波……這當然是因為這件事非常困難。”
艾眨目,滿面不解:
“什、什麼意思?”
馬埃爾地詳細解釋道:“從零開始建立一個國家,是一項無比艱鉅的事業。”
“縱使天才如我,也屢屢壁。”
“但是,正因為它很艱難,所以才深深地吸引我。”
“我在二十幾歲時,就在商業領域取得巨大的功,賺到了十輩子也花不完的錢。”
說到這兒,馬埃爾側過腦袋,直勾勾地看向青登。
“橘青登,你也是年名,我想你多多能夠理解這種。”
“毋需為生存問題犯愁,喝膩了酒,慣了奢華,舉目去,盡是無聊的事與。”
“在我因喪失人生目標而兀自彷徨時,我猛然意識到這世間仍存在一種就——一種值得我全力以赴的就——那就是建立一個全新的國家!”
“誠然,這絕非易事,其過程註定佈滿荊棘險阻。”
“可是,在倍艱辛的同時,我亦覺得分外!”
“僅憑兜售軍火的收,本不足以支撐我實現這一野。”
“我需要更加富的資源,我需要更多的人才,我需要一塊富饒的據地。”
“於是,我盯上了遠東,盯上了蝦夷地。”
“這片土地有著不小的面積,又有非常富的林木、礦產資源。”
“更重要的是,它是一塊無主之地,在此居住的原住民乃尚未開化的土著。”
“以此來作為我的‘新王國’的第一塊領土,再合適不過。”
“依照計劃,我將吞併蝦夷地,再從歐洲吸納人口。”
“即使是在富饒的歐洲,因生活不如意而願到海外闖的人也俯拾皆是。”
“在徹底佔領蝦夷地,並積蓄足夠的力量後,我將揮師回西,一舉奪取法蘭西故土!”
“這絕非不可能之事。”
“依我看,當前執掌法國的路易·拿破崙·波拿乃徹頭徹尾的庸君。”
“我敢篤定,用不了幾年,路易·拿破崙·波拿治下的法國將大,奪回法國的時機將變得!”
話音至此,馬埃爾的緒空前高漲,語調中充滿狂熱的意味。
艾被嚇到了,不由自主地後撤半步。
馬埃爾的講述仍在繼續,其雙眸中泛出陶醉的輝:
“啊啊……這是何等偉大的事業啊?”
“與其相比,區區的軍火生意本不值一提!”
“如能辦這項偉業!馬埃爾·德·奧爾良的大名定將永載史冊!”
艾聽罷,目瞪口呆,眼神惘然,心神陷巨大的混之中。
俄而,臉微沉,輕咬貝齒:
“父親,我還是不明白……僅僅只是為了一己之私,你就要興風作浪?”
馬埃爾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的表。
“興風作浪?這話可真難聽啊。”
“行了,這話題就到這兒吧。”
“寧願一死,也要追求宏大目標的道理,我即使跟你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的。”艾聞言,瞳孔針孔狀,神大變。
須臾,緩緩低下頭,雙拳。
“……是啊,我確實不明白。”
“但是,我明白一點——幾日前的箱館戰役,有許多人死去。”
“父親,你有見到是時的戰場全景嗎?”
“你當時乘艦遠遁,恐怕沒有見到吧?”
“你站在巨大的戰艦上,居高臨下地遠俯著戰場。”
“那四散飛濺的,本沾不到你漂亮的裳。”
“那沾滿汙垢的手掌,本抓不到你高貴的腳踝。”
“你大可瀟灑地說出‘我要實現宏偉的目標’、‘這些都是實現宏偉目標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可我做不到這一點。”
“因為我就在戰場上。”
“數月前,我首次站上戰場,在廣闊的平原上阻擊‘法奇聯軍’,為後方的江戶佈防爭取時間。”
“我親手斬殺眼前的敵兵。”
“我親眼看著旁的同伴們倒地。”
“我拼盡了全力,還是有許多救不到的同伴。”
“我拼盡了全力,還有有許多打不倒的敵人。”
“此役過後,我由衷地會到:戰爭竟是這般殘酷。”
“父親,你之所以執意建國,不是為了創造一個更加好的世界,沒有任何高尚,純粹是為了滿足你的一己私慾。”
“對你而言,只要能實現這一野,不論是要跟家人們決裂,還是要塗炭生靈,全都是可以忍的‘代價’。”
“如此,我實在無法理解你的崇高理想,也完全不想理解。”
說罷,艾低著頭——影巧妙地遮住的臉龐,令人看不清刻下的神——舉止決然地轉向後。
“抱歉,師傅,我有點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未等青登回覆,就自顧自地離開,足音漸遠。
緒方扭頭目送艾,待其氣息徹底消失後,他一邊“嘖嘖嘖”地咂,一邊以戲謔的口吻說道:“可憐吶,你被兒徹底討厭了呢。”
此言一出,馬埃爾臉大變。
自甦醒後,他就一直襬出雲淡風輕的模樣,即使直面青登也沒有顯半分怯意,彷彿無懼刀山火海。
然而,此時此刻,面對緒方的這句嘲諷,他竟失態了。
但見他瞠圓雙目,咬牙切齒地怒瞪緒方,厲聲道:
“閉!”
緒方無視他的恫嚇,幽幽道:
“我算是看出來了,你還是很在乎你的兒的。”
“只不過,對你而言,‘親’本沒法跟‘野’相提並論。”
“你捨棄了‘親’,選擇了‘野’。”
“我無意評判你的是非功過。”
“只是……你的選擇,終會蒙上落寞的彩。”
“一如此刻這般。”
馬埃爾臉上的怒意更盛了幾分,面容猙獰,翕,似乎是在構思措辭以反駁緒方。
只不過,到頭來,他一句話也沒說。
他收回目,垂下腦袋,不再去看緒方……或者說是不敢接緒方的視線。
這時,青登深深地注視馬埃爾,緩緩道:“馬埃爾,我算是明白你為什麼要煽阿伊努人作了。”
“你是為了削弱阿伊努人的實力,以便你將來吞併這片土地,對嗎?”
馬埃爾頭也不抬地冷聲道:“沒錯。”
“若吞併蝦夷地,最大的難題之一就是如何置阿伊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