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來到赤云峰峰頂，終于見到那個快要被淡忘的人。

男人長玉立，氣質清冷。

一如百年前初見時的模樣。

“我以為不會再見到你了。”

萬俟闌夜沒有與寒暄，而是垂眸看向手中握著的劍。

旋即苦笑，“原來你已經做出選擇了。”

帶劍而來，是為了取他命吧？

一定是的。

他親手殺了那麼多同門，怎麼可能原諒他？

“星落，別過去！”無憂長老心臟提起，生怕萬俟闌夜傷到。

南星卻是充耳不聞。

徑直走到萬俟闌夜面前，用著只有兩人能聽清的音量道：“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

“你指什麼？”

“你是為了救我才加魔教的，還手刃了前任魔尊……闌夜，你把這些都告訴師父，告訴掌門，他們會放過你的。”

萬俟闌夜像是聽到什麼笑話。

他低低笑了幾聲，道：“太晚了。”

“……”

“宗門那麼多人死在鬼帝宮，海深仇已經結下，這些他們不會忘，你也不會忘。”

話落，萬俟闌夜出手，“這是最后一顆藥，可解源之癥，使你舊疾永不再犯。”

南星：“……”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同門焦急的聲音。

“星落，別接他的東西！”

“他已魔，離他遠點！”

“星落……”

南星佇在原地。

很想告訴那些人，萬俟闌夜不是他們想的那樣。

然而還沒開口，萬俟闌夜便手將拽到邊，著的下頜將藥送了進去。

“星落！”

“混賬，你對星落做了什麼？”

男人勾冷笑，“我給喂了毒藥，再過不久，就要下去給魔教眾徒陪葬了。”

“闌夜……”南星瞠目，不明白他為什麼撒這種謊。

無憂聞言怒火徹底被點燃，大手一揮對眾人道：“把這孽障拿下！”

今日他一人前來，沒有那些魔作陪。

他們這麼多人，總不可能制不住他。

誰知，下一秒。

“慢著。”萬俟闌夜推開南星，對眾人道，“我今天來就沒打算活著回去，但只有一個要求，就是死在虞星落手里。”

南星一驚，“你瘋了……”

無憂不明白萬俟闌夜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他既然提出這樣的要求，他們也沒道理拒絕。

畢竟魔尊一日不除，大國就一日不太平。

那些枉死的同門也無法安息。

忽然，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聲：“星落，殺了他！”

很快，其他人也附和起來。

“別猶豫了，他殺了那麼多人，罪該萬死！”

“我們與魔教不共戴天！”

南星再也忍不住，轉對那些人道：“你們誤會了，他……”

“虞星落，他剛剛喂你吃了毒藥！”

“你清醒一點！”

看著南星百口莫辯的樣子，萬俟闌夜反而釋然了。

原來，還是在意他的。

只是現在，他必須做個了斷……

“手吧。”他說，“結束這一切。”

南星搖頭，卻見男人一抬手，將控制住。

在力量的牽引下，南星舉起手中利劍，劍尖指向萬俟闌夜的心臟。

“你住手，別這麼做……”

“還有辦法……”

“一定還有辦法的！”

萬俟闌夜勾起苦的笑。

如果還有辦法，天機池就不會給出那樣的寓言。

思及此，他徒手握住鋒利的劍刃，啞聲音道：

“星落，只有你能結束這一切。”

“為了蒼生……”

“也為了我。”

“手吧。”

話落，男人拽劍用力捅向自己。

劍刃貫穿心臟的瞬間，迸出黑氣纏繞的烏！

南星瞳孔驟，眼睜睜看著萬俟闌夜口氤氳出一片溫熱的。

不消片刻，男人便氣力盡失，傾斜倒在上。

南星聽到萬俟闌夜在耳邊道：“我在天機池里看到了，若我不死，仙門會繼續討伐魔教，到時整個大國都會……生靈涂炭……”

萬俟闌夜深呼吸，聲音斷斷續續，“既然一定要死，那我寧愿死在你手里，讓你做這個……英雄……”

“你不能死！”南星扔抓著他的手臂，眼眸猩紅，“你不是要娶我嗎？怎麼說話不算話？我等了你幾百年！”

萬俟闌夜角上揚，“下輩子吧……”

“下輩子，如果還能遇到的話……”

“我娶你……”

隨著最后一字落下，萬俟闌夜徹底沒了力氣。

看著倒在地上的男人，南星大腦一片空白。

的上還沾染著萬俟闌夜的溫和他的鮮。

這個與他并肩作戰百余年的人，就這樣死在的劍下……

“星落，你終于為宗門報仇了！”

“萬俟闌夜咎由自取，死了也是活該！”

南星腦袋嗡嗡作響，很快就聽不到那些人在說什麼了。

怔怔道：“你們先走，剩下的……我來理。”

“星落，不要為這種人難過，你和他雖然關系匪淺，但他畢竟做了錯事，就連翩翩也……”

“我知道。”南星打斷無憂，“師父，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無憂聞言沒再說什麼。

待眾人離開，南星安靜坐到萬俟闌夜邊。

男人就像睡著了，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

南星輕輕平他被風吹的發，回想起百年來經歷的種種，只覺恍如隔世。

那年歲月靜好，兩人在天福地練劍，對未來充滿向往。

后來他們離開赤云峰，如俠般扶持多年。

了解萬俟闌夜的脾。

如果不是為了救，斷不會蟄伏魔教數年。

方才他強迫吃下的藥丸，也絕不可能是什麼毒藥。

他從來都沒變過。

南星抬手掉臉上的淚。

忽然，目落在萬俟闌夜的心口。

只見被利劍刺穿的地方，有什麼東西混在里泛著灼灼亮。

南星手輕捻跡，發現是一些亮亮的晶。

想起得道高僧火化后里煉出的舍利子。

難道這些也是？

南星不解，掏出手帕取出一些包裹其中……

……

南星在赤云峰峰頂坐了很久。

直到快要太落山，才將萬俟闌夜找了一福地安葬。

做完這些，回到飛花教。

如萬俟闌夜所言，教派上下對“斬滅魔尊”一事大加贊賞，說這次為宗門報仇雪恨了。

南星從頭到尾都沒說話。

直到夜深人靜時找到無憂，將萬俟闌夜魔教的來龍去脈告訴他。

問無憂：“師父，您信他嗎？”

無憂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只道：“你若信他，就相信他的一切，包括今日所為。”

南星沉默許久，又問：“您可知天機池在哪？”

“你要做什麼？”

“我想看看，未來會不會變他說的那樣。”

無憂有些無奈，但見南星心神恍惚，還是將天機池所在位置告訴了。

“那里機關重重，尋常人未必進得去，你要當心。”

……

翌日，南星前往天機池。

正如師父所說，天機池位于深山，周圍障重重。

但南星卻意外發現，的力和均提升許多，哪怕是隔著百米遠的暗也能被輕松避開。

就這樣，沒費多力氣就找到了天機池。

位于高臺之上的池水深不見底，南星站在池邊向下。

里面什麼也沒有。

師父提醒過，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天機池中看到東西，預知一事不僅需要法力，更需要機緣。

南星不知機緣為何，只得在池邊數著時間。

一小時，兩小時，三小時。

一天，兩天，三天。

四下寂靜無聲，池中猶如一潭死水，毫無聲息。

到了第五天，南星終于堅持不住，準備出去換換空氣。

不料在起的時候，包著晶的手帕不小心落池中。

晶接池水的瞬間，死寂的水面驀地掀起一漣漪。

接著，整座池子發出耀眼的芒！

南星抬手遮住眼睛。

待強退去，再次看向天機池。

這一次，池中竟然浮現出清晰的畫面！

南星心跳加速，連忙跪伏到池邊。

所謂天機池，前世來生皆可窺探。

包括已經扭轉的命運軌跡。

若真如萬俟闌夜所說，只要他活著大國便會生靈涂炭，那天機池一定會給答案。

……

不知過了多久，池中影像漸漸消失。

南星跪在池邊，兩只手死死摳住地面，渾都在發抖。

說來好笑。

沒有看到大國的未來，卻看到了和萬俟闌夜來生。

不……

是每一個來生。

在那些來生里，和萬俟闌夜就像是被詛咒所困，永遠站在對立面，永遠不得善終。

除此之外，還看到了另一個真相。

萬俟闌夜臨死前喂給的本不是什麼治病的藥，而是用全部修為淬煉的金丹。

服下那顆金丹，便可吸收萬俟闌夜的全部修為。

正因如此，闖此地才會如此輕松。

南星劇烈息，終于明白師父所說“天機池不是誰都能”是什麼意思。

除了法力與機緣，更需要定力。

因為幻象實在太真實，像是將的五拽其中，喜怒哀樂都隨著池中幻象而。

終于，支撐不住，跪在池邊痛哭起來。

幾百年來抑的緒伴隨著眼淚宣泄而出，好像渾上下的力氣都被干，連呼吸都跟著疼。

很清楚。

自己的反應之所以這麼強烈，是因為共了每一世的苦痛，所有疼痛加在一起，足以將一個人的神志摧毀。

難怪萬俟闌夜會瘋到借之手自我了斷……

南星哭了很久，直到眼淚都哭干了，才拖著虛浮的站起來。

與此同時，萌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要回到過去！

只要在鬼谷大戰之中保全自己，萬俟闌夜就不會為了救加魔教，更不會發生后面的一切……

下定這一決心，南星即刻返回赤云峰。

曾在飛花教藏經閣中看到過關于時間回溯的法，難度極大，但現在吸收了萬俟闌夜的修為，已是今非昔比。

……

往后數年，南星修為有了突飛猛進的提升。

宋弦月退位后，接管掌教之位統領門派上下扶弱濟困。

飛花教也在的帶領下為大國第一大門派。

但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

努力積攢福報，提升修為，為的就是能功回溯，改變和萬俟闌夜的命運。

在太機池中沒有看到過去，說明這一世是起點。

若能改變起點，來世也不會再重蹈覆轍。

大749年，南星掌握了回溯方法。

以閉關為由只前往天機池，在那里展開回溯之法。

古書中稱，回溯法陣建立需十二個月。

但南星此時修為已經非常高，只用了短短三個月就將陣法搭建完。

啟陣法時，用到了萬俟闌夜里留下的晶石，取名為“溯月”。

冬至子時，南星來到陣法中央，將真氣注“溯月”。

腳下法盤轉，日月星塵逆轉……

幾秒后，蒼穹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南星心跳驟然加速。

默默等待著。

等待著陣法將帶到過去。

然而，想象中的回溯卻沒有發生。

天雷劈中羅盤時，南星眼底閃過一驚懼。

接著，天地萬象被雷電分割，竟在眼前分裂千千萬萬個碎片！

南星來到一片虛無之地，看著漂浮在眼前的碎片，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定睛去看碎片里的畫面。

有古代的，現代的。

各種年代，各種背景……

唯一不變的是，主人公都是自己。

南星呼吸微，腦海中閃過師父曾提到的“三千世界”。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三千世界？

南星出手，試探地了一下離最近的碎片。

電火石間，的手指像是被碎片吸附住，被用力拖拽進去！

幾分鐘后，南星跌跌撞撞從碎片出來。

似乎意識到什麼，再次下一個碎片。

往返幾次后，一顆心瞬間墜谷底！

本想著回溯不，進平行時空改變命運軌跡也行。

可這些分裂出來的小世界里，萬俟闌夜要麼已經死了，要麼本就不存在。

如果每一個世界都沒有他，那該如何是好？

“不會的，還有很多，還有很多世界……”

南星口中喃喃自語，繼續其他碎片。

堅信，總有一個世界里萬俟闌夜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