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遠星倒影 13
唐珀擡頭看他, 眼裏明明白白掛著“我不認同”幾個字。
郁飛塵得到了唐珀的反饋,卻沒給唐珀任何反饋。他慢條斯理用酒淋了右手,環境昏暗, 冰冷的氣息在空氣中蔓延, 明順著指尖往下流, 滲雪白地毯裏不見蹤跡。氣氛營造得像個恐怖片的開頭,仿佛他不是要取而是要剖人那樣。
但某位脆弱敏的omega對此沒有什麽反應。不僅沒到危險, 甚至還略帶無奈地看著那半瓶酒,仿佛在嘆息他無故浪費資源那樣。
于是郁飛塵把另一半也倒了,僅剩下瓶底那約等于無的一點。
教廷的人很快來到外面, 側門的明區域展開, 勉為其難開出的四分之一區域讓神父明確地到了排斥。郁飛塵確認唐珀沒有過激的反應後, 用剩餘酒了他的後頸靜脈, 把針尖刺了進去。
檢測要求的量不多,本來就細的針管裏只見了一點紅,郁飛塵就收了手。不過針刺的傷口還是緩緩滲出了一粒珠。
郁飛塵直勾勾看著那粒鮮紅的滴, 這的味道他已經嘗過。
他想起在神廟的的時候,發瘋的蜥蜴分食了路德維希心髒流出的鮮,貪婪猙獰。
仿佛是很遙遠的事, 但其實只過了不到一個月而已。早在那時就出現過的念頭又浮現在他腔裏,與之相伴的是仿佛來自靈魂深的求。
不過與蜥蜴相比, 他起碼還披了層還算好看的外皮。
alpha的所謂本能又提供了堂皇的借口。
——他俯用舌尖舐滴。下唐珀沒料到這樣的舉,後頸皮細微地了一下。
郁飛塵將領口拉好。出門, 先把樣品遞給了書, 書又移給神父。神父與隨從審視的目卻還沒從唐珀上收回。
郁飛塵:“不送。”
神父還沒反應過來, 書先嚇得一個激靈, 推著他們道:“走了走了, 閣下。”
把他們送到走廊口的時候,書又忽然折回來。
“你好像真的要狂躁了,公爵。alpha年的邊緣是狂躁的高發期。”他說。
郁飛塵覺得還好,自己清醒,他說:“沒有。”
“看來沒跑了,”書嘆氣:“但是還有另一個問題,我看主教今晚的神狀態太正常了,我覺得不對。alpha徹底狂躁前會回返照,omega也會。我懷疑你們兩個要一起住進療養院了。”
郁飛塵看著他,半晌,說了一句話:“你看他做什麽?”
書迅速轉,對著神父的背影一溜煙跑去:“我再送您一段!”
郁飛塵關閉側門的明模式,在閉的房門前站了一會才進去。一進去就見唐珀在扶手椅上坐得居高臨下,看著他的眼睛琢磨什麽。
郁飛塵:“你也覺得我在狂躁發作嗎?”
唐珀搖搖頭:“我覺得相反。”
說完斂目,似乎心事重重。這人難得正常一晚,郁飛塵在沙發上坐下,和他說了溫莎公爵奇怪的表現。
世界在本質上不存在外貌、聲音這種東西,每個人是一簇自系的力量,外表只是彼此之間對“表象”的認識。甚至連alpha和omega的配對關系,都能解釋為兩個力量之間的對應,溫莎那個“看誰誰結婚”的特異功能,還有一眼看出他們換了個人的表現,都讓他懷疑這人并非常人,而是來自外界的什麽存在,說不定還是個有來頭的外神。
這個猜測只有一個疑點,他把自己的特殊才能展現得大大方方。
唐珀卻搖了搖頭。
“我第一次認識墨菲時,他也是個很古怪的人。”唐珀說。
這是主神與時間之神最初的淵源。郁飛塵只是聽。
神說,他在一個平常世界裏遇見墨菲的時候,墨菲還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年,格孤僻。
這是因為他眼中的世界與常人不同,有人覺得他是個瞎子,有人覺得他是個妄想癥患者。沒人靠近他,連墨菲自己都活在茫然之中,他連這世界的一片樹葉都沒有看清過,也沒能完整聽懂過哪怕一句話。
不過,他為了尋找問題的源拿起畫筆,將自己的所見落在畫布上,用并不出的天賦塗抹了許多幅畫作。那些畫象難懂,不屬于已有的任何流派,又因作者的神異常增添了神彩。它們沒能幫助醫生判斷出他的疾病,反而被畫商作為噱頭,流轉于沙龍、展覽與拍賣之間。
主神看到畫作之一,是畫家買下了一幅,拿給他看。
他們兩人對著一幅斑斕的油畫看了半夜,終于在麻麻布滿虹彩的重影裏察覺蛛馬跡,作者畫出的不是事本,而是時間的流變。
世上所有人、所有、在墨菲眼裏都是過去、現在、未來的重重疊加,他是一尾活在長河裏的魚,卻能俯瞰整座河流的形態。
再後來,主神取下了墨菲的一只眼睛,點起火焰,用永晝的律法約束了那些紛繁的相,它們不再困擾著他。墨菲則跟著他們走遍了漫漫永夜,為執掌時間的神明。被取下的眼睛被鑲嵌在真理之箭的弓柄上,還給他。
唯一沒變的恐怕就是繪畫的水準了,世上只有畫家能欣賞。
唐珀回憶往事的時候,眼裏籠著一點溫的笑意。
郁飛塵想,祂當年好像過得不錯,起碼邊人是畫畫的,不像他自己,周圍莫名其妙總是聚攏一些相聲表演家。
又說回溫莎。
“有些人的力量原本就有與他人不同的結構。”唐珀。
郁飛塵:“我發現你總是用最大的善意看待他人。”
——包括我。
“不然?”唐珀微微笑,說:“即使他是外神,能對我做什麽?”
像是安郁飛塵一樣,他又補了一句:“完整世界沒有隙,需要很強的力量才能打開。只有創生之塔可以送人進。”
又來了。郁飛塵沒忍住又撥起了他的頭發。
所以說,主神哪裏像個omega,祂沒懼怕過外界任何東西。
郁飛塵問他道:“你也有天生特殊的地方嗎?”
“我……”唐珀想了一會兒:“沒有吧。你有沒有?”
郁飛塵認真想了想,還真有。
他至今還看不出唐珀的外表和主神在樂園時有什麽不同。
原本以為臉盲是個無傷大雅的小病,現在看來更像是對表象的一種不敏。
與之相反,他對力量的分辨卻很準確。
克拉羅斯意識到差距後,心態一度十分消極,要焚書卸任,直到聽說隔壁的時間之神推算出了點問題,請假一天,才幸災樂禍地平衡了下來。
唐珀看著他,等待答案。
“有,”郁飛塵說,“我能認出你。”
唐珀複又變得心事重重起來,奇怪,主神冕下對張牙舞爪的外神們不屑一顧,遇到他卻仿佛欠了錢一樣不安。
半晌,主神朝他擡起左手手背:“你能看到這裏?”
手背皮細白,形狀優,淡青管,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東西。
郁飛塵似笑非笑,聲音裏卻藏著冰涼的冷:“你和別人的標記,給我看做什麽?”
聯想到墨菲在齒世界裏數次看向安菲爾手背以確認份的行為,他沒有任何波,哪怕他們的記號是他郁飛塵的名字,他也不會對這玩意有一一毫的興趣。
夜已深,郁飛塵覺得唐珀醒著就會分散他的注意力,讓他沒辦法考慮那些想考慮的問題,于是不顧反對把人塞進被子裏,關燈了事。
留他一個人不著邊際地想些什麽,左右不過是以後的事。
半夜的時候,他忽然覺得唐珀的呼吸真像書所說,過于平靜了。不像是睡著,反而像昏迷。
算著這人徹底應激的日子還沒到,他開燈,俯拍了拍唐珀:“主教?”
唐珀依舊平靜,一如晶棺中沉睡的主神,連永眠花氣息都恍如那時。
回憶資料,這種狀態是徹底應激前的平靜期沒錯。竟然提前兩天來了,而且連臨時標記都沒能住。
——最後期限提前只有一種原因,omega邊出現了極其要命的刺激源,讓他産生很大的緒波或心理力。可郁飛塵怎麽都想不出可疑原因,就像上次唐珀和他說著說著話就應激了一樣。
原因先不管,他換著名字喊了唐珀幾聲,都沒反應。
畢竟全是逢場作戲的假名。冰冷的煩躁驀地湧上來,他把唐珀從床上拽起來,金發拂過他脖頸,唐珀的腦袋靠在他肩前,只無意識地循著信息素的方向慢慢移向他頸側。
郁飛塵解開唐珀領口的兩枚紐扣,把領子拉下去,燈下 ,瓷白的皮膩得紮眼,針紮和咬破的痕跡都在,周圍泛著淡淡的紅。
名字喊不醒,標記總能弄醒了。腺所在的地方眼看不出,但他記得位置,指尖按了幾下那個蔽的小結,唐珀靠在他肩上急促地了口氣。被過的地方泛起淡薄的紅痕。
郁飛塵扳過肩膀看他的臉,仍是空茫茫猶在夢中的樣子,只是無言順從,毫不反抗。不因為他是誰,而是因為是數值適配的alpha。
皇位都飛了,當然不是為了看唐珀變一只無理智的應激。郁飛塵再次咬住了腺的位置,隔著一層皮將半的小結在犬齒間碾磨。
唐珀的在他懷裏抖,腰韌纖細,不用花什麽力氣就能按住。像是哪天野外過夜,生了一堆火,從草叢裏拎出只皮的活兔。
一切變化都能察覺,腺在信息素的侵下充變化,更加明顯,唐珀的呼吸也一下下急促起來,溫度漸漸從這軀上消失,他渾發冷,哆嗦著把自己往郁飛塵上靠,卻在郁飛塵逐漸咬下去的時候猛地一個激靈,往後撤去。
——好像是在生理地恐懼抗拒他這個人一樣。
這時候再看唐珀的狀態,原本閉著的眼睛睜開了一些,眼簾半闔著,眼瞳裏烏沉沉一片死寂,他被信息素從平靜期被喚醒,卻又陷了強烈的應激。
郁飛塵扳著唐珀的臉讓他看自己,那雙毫無神采的眼卻沒有毫變化。
唐珀已經認不出他了。書裏的描述浮現在郁飛塵耳邊。
對于那些心難以治愈的omega,短暫的信息素接反而會陷應激。
應激時的omega,被困在畢生最恐懼的回憶中。
郁飛塵手去扣住唐珀的肩膀,換來唐珀瑟了一下,往遠離他的地方挪了挪。
重重的心跳聲在郁飛塵腦海裏響了幾下,被躲開的這兩次直接戧了反骨,喚起他的狂躁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知道這種緒不對,生生都下,正打算把這輩子的溫耐心捧過去。一擡頭就看見唐珀站在床邊怔怔地著他,右眼綴著一顆碎的眼淚,正從淚痣那裏下來。
郁飛塵一眼就知道這人當著他在想什麽幾千幾萬年前的傷心往事。剛剛才七拼八湊出來的溫瞬間塌方了個徹底。
信息素纏得他心髒疼。
“你,”他嗓子很啞,“過來。”
唐珀不僅沒回床上,還帶淚著他,又後退了一步。
事不過三。
唐珀直接被重重摜在床上,後背抵著床背,痙攣一樣抖。這種樣子,仿佛若不是已經沒有神智可崩潰,他早就崩潰一萬次了。
信息素安,臨時標記都已經失效,抑制劑在這個時候甚至是火上澆油,因為這已經是在用藥過量的反彈期。
郁飛塵重新把唐珀按在懷裏,但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對能否安到唐珀毫無信心。
因為他面臨著的不止是個應激omega支離破碎的心,而是永晝主神行經的千上萬個紀元裏所有霾布的。
唐珀還在往死角退,可腺所在的位置已經一片深。那是他渾上下唯一還有溫度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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