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燎天，煙霧沖宵而起久久彌散，荒原上全是蘆葦，雖然易燃，但燒的也快，地面上熱氣仍烘嗆人面，輕風拂過，一片片煙灰打著旋兒在半空中盤旋，嗆人眼鼻。

五十名廠番子從燒盡了蘆葦，淺水上一層黑灰的泥塘中緩緩走來。眼前的蘆葦已燒得干干凈凈，了漆黑的一片荒原，遠只有關稅司衙門幾百幢房子矗立在平原上。

鄭百戶和幾十名番子為了防灰，人人臉上蒙了布巾只出一對眼睛。泥塘中因為遍生蘆葦，系抓了爛泥，靴踏在里面倒還不是特別難行，終于踏上了陸地，前邊已接近關稅司的圍欄，鄭百戶提著刀站在圍欄前謹慎地四下打量著，一雙黑沉沉的眸子著焦灼。

他看了片刻低聲喚道：“武勇，人應該都已熏暈了，你帶三十人進去，還有能彈的，就結果了他”。

旁邊一個蒙面漢子應了一聲，又遲疑道：“那......廠督大人......”。

鄭百戶嘆了口氣道：“我帶人繞過去尋找，恐怕......恐怕大人是兇多吉了......”。

那個蒙面人頓了頓腳上沉重的污泥，猛地拔刀出鞘，厲聲喝道：“來三十個人隨我進去，關稅司殺造反、罪無可赦，膽敢反抗的格殺勿論！”

轟雷般一聲喏，三十名大漢拔刀出鞘，殺氣騰騰地劈開圍欄，橫沖直撞地闖了進去，鄭百戶知道他這一進去，恐怕許多已經暈迷不醒的人也會被殺掉，張要阻止，可是話到邊又咽了回去，如果大人真的已葬火海，他何嘗恨不得將關稅司所有的人全部殺掉？

鄭百戶冷哼一聲，抬踢開一被砍斷的橫欄，快步走了進去，二十名大漢跟在后邊，穿過那些房屋直沖向另一邊。路上遇到一些熏得滿面烏黑趴在地上的人，無論有氣沒氣，紅了眼的番子們“噗”地就是一刀，鄭百戶只作未見。

楊凌事先人扮做納稅的行商，來過關稅司兩次，這地方四面荒無人煙，通過別的方式如果貿然靠近，一旦被關稅司的人發現，難免令人生疑，也只有用這個辦法才安全一些。

經過仔細調察，他們發現關稅司衙門的人平素征稅回來只聚在里邊賭錢玩人，碼頭上十幾艘征稅船只有幾個船工住在上邊，利用小兵突襲足以一舉將船破壞。

果然，鄭百戶截斷后路工作十分順暢，他破壞了櫓和帆后，因為面前一大片蘆葦，如果通過蘆葦襲奔關稅司，那麼關稅司逃跑出來的人只要往里邊一藏，憑他的五十個人本搜不全面，所以想候在碼頭抓捕網之魚，派了親信武勇悄悄趕去關稅司察看靜。

武勇趕至關稅司，伏至蘆葦中恰見袁雄手下放銃制、縱火燒人，大駭之下立即趕回飛報。鄭百戶是剿匪得力，累功升至神機營為的，野戰經驗十分富，略一盤算就下了最理智的戰斗命令：敵已縱火，我們在敵風頭之上，我們也縱火！

現在楊凌的生命已不是他的幾十個人能挽救得了的，憑他的幾十個人，唯一能做的就是以火攻火滅了袁雄，否則等袁雄率人殺了過來，連為廠督報仇的人也沒了。

沖到另一側防火帶旁，只見地上橫七豎八躺了許多人，由于煙火來的太快，關稅司平常從水路進出，又沒有馬匹可用，這些人無論是逃進房去的，還是躲在墻角壕里的，已大半被人熏暈。

殺紅了眼的番子們提著糊糊的鋼刀，正要逐一砍殺，鄭百戶忽地大一聲：“統統住手！你們看......你們看那里......”。

鄭百戶的聲音嘶啞中著一狂喜，聲音都發起來，他本來料定大人生還的希微乎其微，如果這場大火下來人還能活著，那簡直是奇跡中的奇跡了，所以雖抱著萬一的希沖向這邊，其實心中早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可是到了這里，他愕然發現，遠遠的一里地外，蘆葦叢赫然猶在。雖然風起搖曳之間，隨風而起的蘆花也已是一片黑，更別提那片蘆葦叢現在象是水墨畫一般，可那的的確確是一片蘆葦。

那片蘆葦竟沒被燒掉，那麼大人他......？鄭百戶拖著沉重的靴子狂喜地沖進燒灰燼的蘆葦地，腳下騰起一團黑灰，他大聲吼道：“快，快去救大人，大人一定還活著！”

那些番子一聽也神大振，丟下一地暈迷不醒的人向蘆葦地里搶去，二十個人一路趟過去，又在平地上卷起一陣黑煙，堪堪跑到熏得漆黑的蘆葦叢邊，就見前邊一條小河邊，麻麻躺滿了人，看裝束正是廠和衛所兵的裝束。

鄭百戶隨手翻開一個，一把扯下他面上巾，那人滿滿臉都是黑灰，頭發眉都看不清了，巾下雖然干凈一些，但鼻孔里也盡是煙灰，鄭百戶一試他仍有呼吸，不信心大增，他丟下那個衛兵跳起來吼道：“馬上找，馬上給我找，找到廠督大人的重重有賞！”

不待他吩咐，那些番子已經瘋狂地左右尋找起來。楊凌的人因為火勢反卷，煙氣倒涌，比關稅司到蘆葦叢的濃郁煙氣熏烤的人還要輕些，雖然熏的有些半昏迷了，被人一喊一也就暈暈陶陶地醒了過來，就著那流淌的河水洗把臉清醒一下，很快就恢復了力。

鄭百戶正心急如焚地搜尋著，遠一個番子狂道：“我找到廠督大人了，哈哈哈哈，大人還活著！”

“在哪里？在哪里？”鄭百戶大喜，和附近幾名番子連滾帶爬地搶了過去，只見那番子懷中抱著一人，雖說熏得象灶王爺一般，可那衫相貌倒還認得出來。

鄭百戶一試還有鼻息，慌忙扯下一塊襟來就著河水浸了在他臉上一通，水一激，楊凌緩緩醒來，他想開口說話，卻覺得嗓子里火燒火燎的嗆人，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撥開水上浮灰喝了兩口水潤潤嚨，又把臉上、眼角堆積的黑灰隨便了，他才站起來四下打量問道：“你怎麼來了？袁雄的人呢？”

鄭百戶喜孜孜地道：“大人吉人天相，方才可嚇死卑職了，大人放心，袁雄放火，下也放火，關稅司的人已被下全都熏暈了，縱還有人清醒，也反抗不得了”。

楊凌神一振，急忙道：“快，把所有人潑醒，趕快控制關稅司衙門，莫要走了人”。

楊凌的一千黑人兵趕到關稅司，制止了三十名殺紅了眼的番子，將剩下的人都繳械捆綁起來，接收了銀庫，意外地發現熏暈的人中還有幾十名子，潑醒了一番盤問，除了幾個是花錢找回來的，不是被迫以抵債的，就是被關稅司強行搶回來的民，袁雄的狀子上又填了一條大罪。

搜捕關稅司時，那座銀庫雖無人敢，不過那些關稅司的惡吏們誰沒有搜刮來的可觀財產，這些兵逐屋搜查，順手牽羊揣進懷里的也不在數，楊凌看在眼里，可這時的軍隊還能提出多高的要求？都是剛剛跟著自已出生死的人，楊凌也只能故作不知。

將人都集中看管起來，派人去接了楊凌派人通知了本地府，知縣大人聽說廠廠督在此辦案，拿了關稅司的人馬，不欣喜若狂，去了這個大禍害，他這地方也好當啊。可是兩千號囚犯哪個監獄住得下？楊凌將關稅司銀庫暫時移地方府，帶著人押著囚犯一路趕回杭州，見了府就往里塞人，回了杭州仍然給知府衙門三百多人，才算把這些人接干凈。

沒有關稅司撐腰，這里邊藏污納垢、包容了許多為非作歹的惡人舊案新案一蘿筐，自然有府逐一審理判決。

莫府，楊凌換了四遍洗澡水，水的才算清涼了許多。皮燙得紅紅的，楊凌坐在浴桶，愜意地合起雙眼。

這一趟抓捕行有驚無險，畢春那里兵不刃，袁雄這里雖然險些置全軍于死地，幸好絕逢生、反倒不費一兵一卒，順利地將袁雄和一干亡命之徒全部抓了起來，楊凌正在考慮善后事宜。

由于現在對莫清河起了疑心，楊凌不敢將畢春和袁雄關押在莫府，一回到杭州立刻打發那艘裝滿了回程貨、財的船載了兩名人犯起程回京，倒讓興致等著迎接冤家對頭袁公公的莫清河大失所。

楊凌現在要做的事太多了，而且每一件都必須隨機應變，在得到進一步報前無法予以決定。莫清河到底有什麼謀他還不知道，如果把江南稅務托附給他，而此人卻不是個可以托附的人，那好不容易打下的地盤就等于誤托匪人，不查清莫清河他無法放心回京。

袁雄的人被一網打盡了，但關稅司必須還得設立，還政于戶部？正德皇帝不會同意，其他所有的稅監也會因此把他視做寇仇，那麼派誰來做關稅鎮守？這個人選必須的先考慮好，如今自已掌著稅監司，用人權就不可以旁落。

還有皇上近來的行為，能影響小皇帝的除了自已，只有劉瑾等八虎，他們最近的異是為了什麼？是因為自已手握重權所以起了艷羨之心，想討好皇帝也撈個做，按照歷史走向為秉持朝政多年的八大權，還是另有什麼謀？為何司禮監坐視不管？

楊凌想的頭痛，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這時旁邊忽地傳來一個輕的聲音：“老爺，水涼了麼？要不要加些水？”

楊凌嚇了一跳，一睜開眼來見高文心挽著兩只袖子，赤著一雙白生生的手臂，正臉紅紅地站在旁邊，但眼睛垂著本不敢看他。

楊凌刷地一下下搭在桶邊的巾，在腰間一圍，吃吃地道：“你......你進來做什麼？我自已洗就好”。

高文心本來就有些，楊凌坐在桶里，也看不到什麼，可是楊凌這一蓋彌彰，反而弄得更加不好意思起來。

高文心答答地道：“婢子......本來就該侍候大人沐浴更的，我待在外邊，出去進來送水的番子瞧我清閑的樣子都很奇怪，要不......婢子幫你背好了”。

楊凌干笑道：“沒關系，不用了，理他們作甚？誰敢胡說八道？我可不是大戶家的爺出，實在不習慣讓人侍候洗澡，你......在外室等我就好”。

高文心紅著臉，看那神似乎比他還要張，一聽他這麼說頓時松了口氣，忙不迭道：“那......那婢子出去了”，走出幾步，忽地想起什麼，又轉回來，扭著頭兒向木桶匆匆撒了一把東西。

瞧模樣，楊凌的屁每日都要見上一面也沒有這般畏懼，不知怎地楊凌在水面的只有赤的膛和肩膀，卻讓不可抑，窘態畢。

楊凌眼直直地瞄著霧氣氤氳中起伏不定的針尖似的東西問道：“這又是什麼藥？”

高文心說道：“這不是藥，是茶葉，放上一點兒，唔......味道兒香的”。

楊凌笑了笑，擺手道：“好，一茶香勝過一火氣，呵呵，一會兒洗完了就針灸吧，今日奔波了一整天，又嚇個半死，好久沒有子骨累得快散架的覺了，可惜玉兒不在，按很有一手的”。

高文心一直的不敢抬頭，聽了這話卻攸地一下抬起頭來，不服氣地道：“婢子......婢子也懂得按之，太醫院推拿科的醫們手法也不及得婢子，婢子這就去準備，一會兒為老爺推拿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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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凌趴在床上，被高文心按的昏昏睡。室燃著熏香，中人醉。一個俏可的孩兒，輕地為他按著頭頸和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