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不恰好證明了這位
越來越多的讀書人匯聚京城。
前朝末年各方割據持續了一些年,皇上登基時算是百廢俱興,為了選拔人才,特意下旨連開三年恩科。
這意味著讀書人的機會來了,就算第一年考不中,只要熬一熬,第二年說不得就考中了。
第二年還考不中,再熬一熬,第三年說不得就考中了。
很多讀書人本來對自己沒那麼多信心的,但因為連考三年,他們也都跑到京城來了。
仿佛加設恩科后,他們三次里總能撞上一次——但其實最終落榜還是大多數。
今年的恩科設在三月中,但因此時通不便,大家趕路時都習慣把日子放寬,所以在二月底京城里就已經匯聚了很多讀書人。
天上掉塊磚頭來都能隨機砸到三個。
生意人逐利,因為讀書人多了,所以客棧也好,書鋪也好,大家都在漲價。
唯一沒有漲價的只有那些在招牌上用貝母鑲了一只白兔子的店鋪,它們還是按照以前的公道價走。
除此以外,如果真有那種生活特別困頓的讀書人,還能去那些店鋪里找份面的抄書的工作,如此也能有吃有喝了。
但這些店鋪并未宣揚自己,只讀書人上門買東西時看到價格公道,他們自己心里記上一筆,再傳給同鄉和好友知道。
金寶珠人給親爹傳了話,說是要收集一些往年科考的真題集。
金胖雖然不知道兒一個宅婦人怎麼就需要這些了,但還是第一時間把資料送了過來。
哪怕現在這一類的東西都在漲價,但對金胖來說,能用一點小錢解決的事,那都不事兒。
金寶珠拿到了各個版本的真題集——是不同的書鋪刻印的,每個書鋪的書都不太一樣——興匆匆地就去了玉姨娘的屋子。
結果才走到門口,就聽到了嘔吐的聲音。
金寶珠連忙推門進去,就見玉姨娘正倚在桌邊,彎腰對著一個容吐。
偏又吐不出什麼。
好似只吐了幾口清涎。
金寶珠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哪里不舒服嗎?快請大夫來看看。”
玉姨娘一邊擺手,一邊用茶水漱了漱口。
緩了一陣子,玉姨娘才說:“我沒事……”一想自己這本不是沒事的樣子,只好又改口說:“這都是老病了,我這個人一張就會犯惡心。
但其實沒什麼大問題。”
明明剛剛還是難不已的樣子,卻好似忍住了,甚至還沖金寶珠笑了笑:“我太想把自己的才華展現出來了,卻擔心在太夫人面前表現得不好,所以張了……”
謊話。
玉姨娘是第一個進府的姨娘,府時間在金寶珠之前。
是屬于那種不顯年齡的長相。
從外表看,最多二十四五的樣子。
但按照虛歲來說,其實已經三十一了。
莫名嘔吐的這個病從十七歲時跟著,也有整整十四年。
這不是上的病,而是心上的。
如果萬商和玉姨娘近距離長時間地相過,那麼肯定能猜得出來玉姨娘心理上多是有些問題的。
如果在現代社會,那麼去看看心理醫生、吃吃藥,說不定能控制一些,恢復好了也就和普通人一樣了。
但是在這個時代,并沒有相關的治療方案。
玉姨娘不想金寶珠多問,就轉移話題道:“你手里拿著什麼?”
“哦,是科考的真題集,我以為你用得到。”
金寶珠說。
玉姨娘接過來,才打開看到里面的幾行字,又忍不住犯惡心了。
趕背過
去,先長長地吸氣,再緩緩地吐氣,如此重復了好幾回,才把那難勁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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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寶珠擔憂地問:“真的沒事嗎?”
“真沒事。”
玉姨娘笑著說,“我正努力地想要當上表姑娘的老師呢。
等到三娘、四娘長大了,我還要給們啟蒙,給們當老師,把我會的這些東西都教給們。”
等到雙胞胎長大至還要十年呢。
聽玉姨娘這麼說,金寶珠略松一口氣,但還是說:“如果不舒服,一定要去看大夫。
咱府里就有一位大夫,看病抓藥都很方便。
太夫人很好的,你不用過分張。”
玉姨娘點了點頭。
想了想,玉姨娘還是說:“我的份……先侯爺是知道的。”
“什、什麼份?”金寶珠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玉姨娘搖搖頭:“你也是心大……你難道不好奇為什麼我讀過那麼多書嗎?我肯定不是戲班子班主的兒。
不過先侯爺知道我的份,也給了我應許,只要我不危害府里,府里就護我一生一世、長命百歲。”
的執念就是好好活下去,活到一百歲!
金寶珠瞪大了眼睛。
玉姨娘說:“我府的前后,先侯爺不是才打了一場大勝仗嗎?就是那次,我給先侯爺提供了一點點報。
所以那場勝仗,至也有十分之一的功勞能算在我上。
先侯爺是個守信之人,他問我要什麼報酬,我說想要一世庇佑,然后我就府了。”
金寶珠眨了眨眼睛,好似沒有聽懂。
玉姨娘笑道:“抱歉啊,瞞了你這麼久。”
金寶珠說:“不對啊……既然你是立了功的,甭管功勞大小,你想要得庇佑也不一定要做姨娘啊……比如說你可以被先侯爺認作義妹,這樣先侯爺也更能庇護你。”
“大約是因為我不想和其他人接吧。”
玉姨娘知道自己那時候的狀態很不好,“有了姨娘的名分,我能住在府,無需出門際,一般人不會在意誰家后院里一個姨娘的份來歷。
但要是認作義妹,我就得單獨住在府外,然后難免與人打道。”
又不是正經姨娘,先侯爺那時肯定囑咐過云夫人,所以云夫人不會為難。
金寶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玉姨娘知道自己不太正常。
其實也讀過幾本醫書,說什麼志不通之類的,這郁癥。
那時擔心自己這麼病下去,哪天真就瘋了,所以只想找個“長期飯票”。
如果沒有病,那麼那會兒提出扮男裝給先侯爺做幕僚,想必先侯爺不會不答應。
玉姨娘垂下眼瞼:“至于我真正的世……我的名字思玉,不是似玉。”
只說自己思玉,沒說姓氏。
這種時候依然沒說姓氏,那就是真的不想說了。
金寶珠自然不會追問,只道:“思念的思?那以后我你思玉姐姐?”頓了頓,又說:“讓三娘四娘喊你思玉姨姨。”
思玉是真的很喜歡那對雙胞胎姑娘,哪怕們不是的兒,和沒有任何緣關系,但總想要對們好,就好像隔著時空補償了自己一樣。
聞言點了點頭。
思玉當然不會說自己的姓氏,因為以那個姓氏為恥。
其實原本是世家出,雖然只是旁支,但自出生起也是錦玉食,又因母親開明、父兄縱容,開蒙時就跟著兄弟們一起念書,前十六年真就毫不知民間疾苦。
祖父曾在濟民書院擔任先生,自祖父那時起,他們這一支就遷到了江南水鄉居住。
那會兒還是前朝。
哪怕只是旁支,
但他們的屋舍還是建得很大,待在主子們的院子里本聽不到街面上的喧囂。
家里雖然不限制思玉念書,但父親的書房是不許去的。
偏那時想找一本書,又仗著(自認為的)父輩疼,于是在某天下午著去了父親的書房。
后來父親來了,就找地方躲了起來。
沒想到平日里表現得那麼正經的父親,竟然帶著貌婢在書房里。
思玉那時真的又又惱,正想推幾本書在地上,好父親知道書房里有人。
結果外頭有人沖進來大喊:“老爺,不好了,反王攻城了!知府似乎已經棄城逃了。”
這個反王當然不是指當今圣上。
前朝末年,群雄并起。
反王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像韭菜一樣一茬又一茬。
父親當時就想召集人逃跑,結果聽說反王已經圍城,大家都逃不出去了。
而本該守城的將軍卻在三天前帶兵支援另一座城市去了,反王就是故意趁城里留守的士兵不多才忽然攻過來。
又聽說那個反王是匪賊出,毫不講道義的,每攻下一座城就帶著手下幾萬人燒殺擄掠、無惡不作。
父親忽然冷靜下來:“看來這次是在劫難逃了。”
思玉心中也是慌,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忽然見父親招呼那傳話的管事,竟然要把剛剛和他調的婢勒死。
哪怕婢苦苦哀求,父親卻毫不為所。
他語重心長地勸那婢,這是為你好,趁反王還沒來,現在死了還能保住清白、以全名聲。
后來的事思玉有些記不清了,從那時起就害下了病。
記憶都變得扭曲混了。
好像就是在那一天,家里的男丁全都變了魔鬼,街面上的打殺聲難得傳進了院子里,家里的男丁們不尋思逃命,卻要先把家里的眷殺了。
思玉誰也救不了。
試圖救這個、救那個,可自己就是眷之一,在男人們眼中,也是要被殺掉的。
人們被勒死后又吊起來,那腳一晃一晃的,鞋尖上墜著晶瑩剔的寶石,那本是富貴的象征。
思玉找到了屬于母親的那雙腳,那鞋子還是新做了孝敬母親的。
思玉對著家里的男丁破口大罵,他們也對著破口大罵。
思玉問,人要一死以保清白,男人是不是也要一死以全忠烈?
然后好像起火了,也好像是放了火,記不清了。
外頭的打殺聲音更近了,大家都在逃命。
也逃了出去。
差點被反王那些人發現時,被一個戲班子救了。
戲班子的班主是個心有算的,早早就把城中的水流暗渠清楚了,他們知道跳進哪一條河里,順著排污的暗渠往外游,就能游出城外去。
雖然整個過程臟了點。
戲班子還算心善,哪怕思玉那時病得很重,但他們還是收留了整整一年。
再后來,跟著戲班子討生活時,思玉忽然發現,的父兄們果然都沒有死。
當時反王占據了那座城,他們跟在反王邊,一個個毫無世家風骨,比狗子還要狗子。
思玉原本病得厲害,也害了病,心里更有病,但看到他們活著,忽然清醒了。
他們憑什麼還能活著?人要為了世家名聲而死,男人憑什麼還活著?
這之后,思玉想辦法收集反王的消息,差錯又見到了先侯爺詹水,覺得此人可信,就把自己收集來的報送給了詹水,然后換得不銀子,全部送給了戲班子那些人。
詹水大勝反王時,順手把反王邊的狗全殺了,包括的父兄。
之后兩年,思玉
上的病逐漸養好了,但心上的病卻不容易好。
看著和沒事人一樣,其實夜里時常做噩夢。
夢里,親爹拿著刀要將千刀萬剮,而的兄弟各個都長出無數只手,死死按著,不讓逃走。
想要喊救命,卻看見親娘的腳一晃一晃的。
夢醒后,總是忍不住嘔吐,但其實什麼都吐不出來。
病得最嚴重的時候,哪怕是翻開以前最的書,看到什麼仁義道德的句子,都覺得好似被什麼捂住了口鼻,讓無法呼吸。
好不容易掙出來,又得吐上一回。
有時覺得生不如死。
但不想死。
你們都說我不配活著,我偏要長長久久地活下去。
哈哈,你們都死了,只有我活著。
這麼想的時候,就覺得格外暢快。
這幾天,思玉想好好寫幾篇策論,結果又吐上了,還好巧不巧被金寶珠瞧見。
在心里說,以前我的執念只有活著,現在除了活著之外,難得又有了想做的事。
不能被夢魘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