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寧街位于英國首都倫敦的西敏。

過往兩百年來，它是閣員、首相與財政大臣的邸。

它的名字來自于喬治·唐寧這位有魄力的財閥無賴，在倫敦最重要的地段建造房屋迅速發財，接著背叛聯邦，同流放在外的英皇室重新建立了一個大英聯合王國。

可以說，沒有唐寧街，就沒有現在的王。

但是這些歷史淵源對圣詹姆士公園里養鴿子的溫斯頓叔叔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早在一年前，全世界似乎都陷了一種詭異的困頓之中。

天氣變得奇怪，政局開始。

人們生病，又康復，康復又生病。

一年里都見不到幾次太，游客越來越,鴿子越來越多。

按照面的說法，溫斯頓是被請辭,從圣詹姆士公園的長椅挪,腆著老臉找了一份代駕的工作。

他平日里最喜歡干的事，就是看著斜角街對面的政要員似流水一樣出，但凡能認出豪車的車牌，英衛報的人們問起這位公園里的無名養鴿人，那麼就到了他洋洋灑灑揮斥方遒志得意滿指點江山的時候。

往往在攝像機前，溫斯頓叔叔能在短短的幾十秒里，如數家珍一般，將自己于唐寧街外的見聞流利的用一口英式倫敦老貴族腔調說給記者聽，要用最惡毒的臆測，最滲人的狠邊角料，最桃的花邊新聞，用冠冕堂皇的口吻講出來，是繪聲繪不落任何細節。

只是回想起這些事，就讓溫斯頓心中的枯竭泉眼，又涌出來點滴甘。

如今他十分落魄，穿著老舊的夾克衫，劣質的高領給脖頸的皮帶來陣陣瘙，他能覺到領口那一片經雨打風吹烈日暴曬的皮,早就長出了一層厚實的角質鱗。

他消瘦的臉頰與沉的眉眼足以嚇走路上的任何人或孩子，哪怕是攜著手杖出行，準備對付罪犯的男人，也不愿與這奇怪的中年阿叔多說一句話。

溫斯頓如此想——

——這是最壞、最糟糕的時候。

連續半年的雨天氣趕走了鴿子，連續年的瘟疫趕走了游客。

讓他這位生活在皇城兒的正白旗老貴族，只能淪落街頭，站在酒店的門廊旁，與無知無畏不懂得紳士禮儀的鄙門談談時局政見。

這人心不古的年代，卻沒有幾位貴客，能看出溫斯頓落魄外表之下高貴的魂靈。

寒刺骨的詭異天氣已經持續了整整三個多月，似乎太已經放棄了這片土地，日不落帝國的太永遠落下了。

哪怕是溫斯頓叔叔偶爾重回故里，去唐寧街再多看幾眼，想要看清莊嚴肅穆的建筑，想看清達顯貴副駕駛上的時尚麗人。也不像往常那般盡如人意。

是他這幾個月看見的——

——閣已經請辭了三十三位政要大臣。

似乎有什麼非常可怕的事發生了。與溫斯頓叔叔一樣，這些風無限的大人興高采烈的走進唐寧街，失魂落魄的走出唐寧街，仿佛生命中有一樣非常重要的東西，仿佛有一部分靈魂,永遠留在了這條古老的街道中。

冬日的嚴寒就像是一只長著骨蛆的怪手，死死扼住了春天的咽。

一個電話打消了溫斯頓這位老鍵盤俠的所有顧慮，所有綺念。

生活依然要繼續，再怎麼尊貴的紳士，也得為吃飽穿暖而低頭。

他沒有妻子，也沒有孩子，父母早就變了兩塊墓碑。

如今想要養活自己，在租來的屋子里領生活救濟，也能過得很好。

可是溫斯頓不是一個閑的下來的人——

——畢竟他是見過大人，大場面的老貴族。

哪怕是做代駕，也要與醉醺醺的客人把中古時代的皇家丑聞都說清楚，像是翻弄病人做完脂手的皮褶子，把最骯臟最獵奇的那點破事拿出來念叨——這才是[OldMoney]的風范。

電話的另一邊，傳出一個模糊不清，口齒不暢的年輕男聲。

溫斯頓照著年輕人們喜歡的口吻，比作蝙蝠俠的老管家阿爾弗雷德那般優雅神的腔調，要作一次完的代駕委托。

“爺！您好！請將您的位置發到我的手機上，我馬上就到！”

時值二月，天空飄起了寒雨雪花。

溫斯頓那市儈又狡詐的表看得門直吐舌頭，滿心不屑。

與客人問清楚代駕的路程，代完價錢。門又為溫斯頓那副獅子大開口的惡心臉，作弄出反胃的表。

溫斯頓不屑一顧，卻要用高昂的頭顱說清楚高昂價格的妙之。

“年輕人！遲早有一天你會明白，我們誠服務，并非是為了討要一兩個銅子兒——我們應該是客人們的心靈導師，除了單純的苦力活，我們要與客人在這段旅途中分見聞，為伙伴，或是生死之。”

年輕的門只是應和，掛念著溫斯頓叔叔平時送來的幾香煙，也不去譏笑反駁。

“是的！您說的對...”

聽見門的應和，溫斯頓更來勁了。

“那柯南道爾寫的福爾斯與華生的友誼，或許就是在一趟車上開始，對嗎？你為客人提傘停車遞巾，訂飯引路拉行李，卻是金口難開的表，這就太可惜了——我認識許多大人！卻從不認為自己杰出優秀，你覺得我為什麼能擁有今天的就呢？”

門終于忍不住了：“溫斯頓叔叔...您有什麼就？”

溫斯頓一時語塞，于是直接跳過了這個話題：“因為與人相識，并不是讓他們認識我，而是讓他們記住我！這點很重要！要是他們記住我了，不論用什麼手段記住，都算認識了。”

說完這些，溫斯頓才心滿意足的走下梯臺，撐起一把黑傘，裝模作樣的與門揮手道別。厚實的臉皮毫不為剛才自吹自擂出馬腳破綻而心虛難堪——只是想著，今天又與年輕人上了一課，這是極好的事。

這種覺就像是口中念出來咒語，釋放法。

心中油然而生的自豪能將近日連綿不斷的噩夢都沖散。

是的——溫斯頓叔叔最近的睡眠質量越來越糟糕。

雨天氣讓他四十六歲的老胳膊老快要生銹，明明是氣旺盛的壯年，卻時時刻刻能到死神的傳召。

老舊的出租屋里開始生霉發臭，木地板跟著煤爐地暖與室外溫差總會在半夜傳出嘎嘣脆響，若是被此類怪聲驚醒，就難以眠。若是昏昏沉沉的睡去，恐怕這些古怪的音符，就會變夢中的槍聲。

他想著——還好有這樣神奇的魔咒，否則他會發瘋發狂。

不過五百來米的距離，街頭巷尾馬路大道盡是冰冷的雪水，偶爾能看見孩子們去抓握欄桿上鋒利的冰柱。溫斯頓立刻大聲喝令：“小心傷到自己！”

等到孩子們都被這恐怖的叔叔嚇得呆滯。

溫斯頓與孩子們遲遲趕來的父母，扮作微笑。

“你們也不想自己的寶寶出什麼事，對嗎？”

這下倒好，連父母們都嚇得呆滯，抱著孩子匆匆離開。

“連一句謝謝都不會說，真是沒教養...”溫斯頓叔叔嘆了口氣：“人心不古啊，倫敦也不再是倫敦了。”

他像是走馬觀花，磨磨唧唧的終于走到代駕客人的車輛前。

客人倚在護欄旁，正在狂吐不止，像是喝了九十六度的生命之水，要把肚腹里的膽都吐進泰晤士河。

溫斯頓立刻揚眉吐氣，一言不發，作著禮節與儀式，像個安靜的老管家，為客人撐傘，順帶去觀察客人的神態與人種。

是個二十一二歲的年輕男子，有非常漂亮的金發，口中冒出來的酒氣里能嗅見牛舌與龍蝦的味道。聽見客人罵罵咧咧的口吻腔調，應該是個南威爾士本地人。

;溫斯頓叔叔知曉了這些事，立刻去看車輛的品牌與價值。接著就心跳加速，又開始后悔。

心跳加速的原因是——這臺車非常昂貴，是勞斯萊斯古斯特長軸距版。

后悔的原因是——代駕的酬勞或許是要了，要是下回能遇見這麼個主顧，他得三思而后行，見到車和人之后，再談錢的事。

“鑰匙...鑰匙給你...”客人終于吐完了腹中穢，形搖晃，拉開后座車門，將鑰匙塞給溫斯頓。

溫斯頓舉傘扶著客人上車，輕聲應了一句。

“好的，我們馬上就會回到您溫暖安樂的家里。”

客人沒有答話，一頭歪在車窗旁，接著就開始打呼嚕。

這讓溫斯頓有些難，畢竟他有一肚子話想說，有一大堆牛要吹。

要是能認識這位年輕有為，或是父親年輕有為的青年才俊，溫斯頓的漂泊生涯就此結束，過上安安穩穩的小日子，那多是一件事。

回到工作里來——

——他著豪車的方向盤，著車輛香薰與空調暖風的味道。

還有汽車引擎點燃時，車的微微震與低鳴。

溫斯頓的靈魂幾乎都要出竅——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輕輕踩下油門，尖銳刺耳的聲音傳出，讓溫斯頓立刻慌了神。

客人被驚醒，厲聲罵道：“蠢貨！你沒放手剎嗎？！”

溫斯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這荒誕的鬧劇只持續了短短十來秒，溫斯頓的心臟在狂跳，客人也只是醉酒時迷迷糊糊的慍怒發問，接著陷深層睡眠中，依然能聽見這年輕小伙的夢囈。

是痛苦的哀嚎，是眼淚都要流下來的苦苦乞求。

溫斯頓若有所思，仔細看著那年輕小伙的臉龐。

他不知道這位陌生客人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這座城市中，似乎有一臺制造噩夢的機，時時刻刻在侵害著人們的夢鄉。

為了安全著想，溫斯頓決定下車檢查車輛狀態。

他在風雪中矮低頭，從茶綠的車漆上，到了一點點暗紅臟漬，很像。

污漬不過一個手掌大小，聞上去有一種類似發霉的臭味。

溫斯頓沒有多想，或許是路上的泥濘，亦或是通過橋時染上的發霉油污。

他立刻坐回車里，準備上路。

車輛跟著導航指示，開向城市西側的郊野，目的地是一座臨近黑暗公園的別墅，就在HB406道路旁。

在經過肯寧頓的鬧市區，有不陪酒朝著溫斯頓叔叔拋眼。這他的心快活，上卻罵道。

“一群不守婦道的貨！只認得這輛車！卻不認得我這個人！”

話音未落，就有個頭發鮮紅著暴的妹妹騎上自行車，在溫斯頓車前蛇形。

左右搖擺的熱和黑大溫斯頓看花了眼，他只得委屈的跟在自行車后方，他只覺得煩躁，卻移不開眼神。

那是他這個老鬼見過的最好的和。

若是按下喇叭驅趕，這樣好的恐怕就會立刻離去了。

可是時間久了，溫斯頓也會覺得一種尖銳可怖的刺痛，像是鋼針一樣挑弄著他脆弱的神經。

仿佛那個辣妹的皮囊下，勾連著無數鋼鐵線，像是一失去靈魂的木偶，只是機械的踩踏板，故意在古斯特豪車面前搔首弄姿。

等溫斯頓想明白這些事，心警鈴大作，反復對自己說——

——你是個老紳士，你與雇主有一個約定，絕不能在半路上出什麼岔子，要像騎士一樣，將他平安無事的送回家。

盡管溫斯頓叔叔已經非常非常小心。

他心確信，那姣好的并非是他能得到的東西，那是一朵帶刺的玫瑰，與流浪的吉普賽人一樣，只會騙走算命顧客上的錢。

或許只要溫斯頓開得快一點，按下喇叭。紅發辣妹就應聲而倒，接著雇主就得面對一筆巨額的賠償款。

他已經非常非常小心，非常非常謹慎。

從路肩繞行，上人行道，加速越過這古怪的紅發郎。

溫斯頓叔叔終于松了一口氣，心中想著，與這些富貴客人做代駕的服務，都像是在闖關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