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刻鐘后，借著薄霧掩護，徐世英本部不足兩千人就全部離開了堅守半月的營盤、越過了浮橋與結冰的河面，并以隊為單位分散在河堤下與河堤面趴伏，而徐世英本人則著鐵甲、披著白短氅立在河堤上，著似乎全然沒有被驚的東都軍大營出神。

不過，僅僅是片刻后，這位披著短氅的黜龍軍大將便舉起手中長劍：“舉火。”

聲音不大，卻在被云霧遮蔽了月的夜空中顯得格外清亮，而軍令既發，便立即自周邊親衛遞次傳開，早已經準備好的火把被漸次點燃，很快照亮了整個河堤，然后穿薄霧，映到了東都軍的大營中。

到此時，東都軍大營也明顯有了些靜。

這一次，徐世英沒有片刻遲疑，其人揮起長劍，面如常，只向著前方夜空平平一指：“殺！”

喊聲遽發，帶真氣，若雷鳴，與此同時，濃厚的綠長生真氣也順勢逸出，沿著長劍翻滾延，瞬間便在夜間亮起一綠，并有籠罩周圍士卒的趨勢。

周圍士卒明顯頓了一頓，但是很快，不用參軍與軍們傳令，這些跟隨徐大郎很可能不止四五年，甚至是家生子出的士卒便紛紛自地面上爬起，大聲喊殺鼓噪，所謂披甲持械，向著正前方的大營發起突襲。

且說，既是突圍，自然要選擇合適的路線，所以，浮橋與冰面的位置其實并不是正對著東都軍大營，而是在東北面偏下游位置......理論上來講，如果東都軍大營的人沒有發現，徐世英部更應該是順著河堤繼續往下游過去，最好一直到大營邊緣再發突擊突出去才對。

但是，無論是出于基本的戰需求—一徐世英接到的命令本來就要以偏師突圍打草驚蛇，吸引整個戰場注意力；還是出于一個基本的戰判斷—白橫秋為大宗師，不可能真的一直發覺不了突圍部隊......徐世英都要立即、猛烈的發正面進攻！

喊殺聲伴隨著火驟起，正當面的東都軍大將鄭善葉翻坐起，神大變。

而意識到發生什麼以后，這名家傳國公的宿將復又有些頭暈目眩，不知所措......這個不知所措，倒不是說他顢預到一點應付突發軍的經驗都無，也不是說他被一場半預料之中的突圍給打的徹底擺爛，而是說，當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準備按照經驗方略去應對的時候，卻猛地想起，自己的指揮系本不存在！

沒錯，別忘了，鄭善葉原本帶著自己的部隊在東線鄃城，而前日的會議結果赫然是讓屈突達孤去代替自己，鄭善葉雖然不滿，但也不敢反抗白橫秋，所以便孤折回，折回后卻又發現大營的指揮權已經落在白橫秋本人手中，自己只是一個添頭，而且也沒必要爭奪臨時的軍權，便沒有什麼作為。

故此，鄭善葉此時是沒有軍隊指揮權的，而且也沒有一個完整的軍隊指揮系來對接大營屈突達的部屬還有曹林、段威從東都拉出來的部隊。

“白公大意了，今夜要壞事！”

火下，鄭善葉回過神后，立即對側家族出的心腹親衛說出了這句話。“不管如何，請主上先披掛起來。”親衛自然要履行職責。

“走！”鄭善葉到底是多年場沉浮與軍事經驗，卻是在起剛剛套上甲的一瞬間醒悟過來，然后拖拉著尚未穿完的甲胄往外走去。

“主上！此時存為上！”親衛一時不解，還以為對方要逞英雄，趕攔腰抱住。“我們本沒法指揮部隊，強行作戰，只能靠主上主現......太危險了！”

“我不是去作戰！”鄭善葉焦急解釋。“現在這個況，如何能作戰？我修為又不好，黜龍幫隨意一個大頭領都能置了我們！”

“那也不好逃吧？”親衛似乎恍然。“英國公置不了黜龍幫，還能置不了主上？”

“我也知道。”鄭善葉趕給出答案。“咱們趕走，去中軍找英國公！找到英國公，一則保全自家命，二則也是說清楚營中軍隊不是我所屬，借機避禍，這樣便是今夜大敗，英國公也不好將我當做替罪羊！”

親衛徹底恍然，趕招呼人拎著甲胄追隨對方離開營帳，乃是一邊匆匆協助對方披掛，一邊往中軍方向撤去。

很難說鄭善葉的判斷是否明智，因為他并不知曉渡河而來的黜龍軍突圍隊伍只有一個營，但事已至此，多想無益。

事實就是，在鄭善葉第一時間選擇逃離之后，本來就軍心渙散的東都軍在戰區域自然呈現出了一即潰的場面.....數不清的部隊來不及穿披掛，直接選擇驚慌逃竄，數以校尉階層為主的將領嘗試控制局面、組織反擊，卻往往無法立足，要麼是被潰敗沖散，要麼是被拼命突擊的黜龍軍給沖垮......舉火開戰后不到一刻鐘，徐世英便親手斬殺了至兩名校尉、司馬之類的中層軍。

以至于極數嘗試抵抗的東都軍一時間只能以隊為單位，在隊將的指揮下努力控制住各自的營區而已。

“放火！”

已經突擊到當面營寨中心位置徐世英察覺到局勢變化后，立即下達了新的軍令。

隨著此人一句軍令，火次第而起，靠著燃燒帳篷、柵欄瞬間照亮了整個夜空，這下子，除了進一步瓦解了當面東都軍的抵抗外，河東河西，聯軍大營上上下下，自然也是一起驚，方圓數十里的營盤各自然。

東都軍大營中軍，勉強披掛完的鄭善葉已經匆匆抵達，而且來到了中央將臺，距離立在將臺正中央的白橫秋不過區區數十步距離。然而，其人立在臺階上，心中卻惶恐不已，竟半步不再向前.....無他，鄭善葉清晰的看到，這位可能是天下權勢最大、實力最強的大宗師白橫秋，本就是甲鮮明.......其人穿著完整的暗甲胄，配以高冠薄氅，挎著一柄長劍，正負手立在將臺上，冷冷看著起火之后輕易崩潰的東都軍右側營盤。

這一幕，讓本就意識到什麼的鄭善葉徹底醒悟，“白公”絕沒有“大意”，恰恰相反，“白公”早就發覺了黜龍幫渡河事宜，卻選擇了袖手旁觀！

是字面意義上的袖手旁觀，這位聯軍主帥和東都軍此時的實際主將就這麼站視黜龍軍將自己營盤的一翼給打崩。

再加上之前的軍事調度和人事安排，鄭善葉有理由懷疑對方是故意如此作為。

“鄭將軍，且放寬心。”白橫秋看了一陣子，終于回頭睥睨來笑。“孫將軍只在大營東面二十里外，此時已經來援了，只待黜龍幫主力將要渡河，我便出手，劃開他的浮橋和冰面，讓他全軍崩壞在岸邊，進退不得......便是韓引弓，我也傳去訊號了，他有八千生力軍。”

“白公明見萬里，料事如神。”韓引弓的事，鄭善葉一無所知，孫順德的伏兵倒是瞬間醒悟，至于什麼冰面，更是一頭霧水，但這不耽誤他立即應聲附和。“此戰咱們必竟全功！”

而只是頓了一頓后，其人復又忍不住來問：“敢問白公，韓引弓在何？”“在河對岸，大營西面幾十里外埋伏。”

“黜龍軍主力未渡？”

“怎麼敢讓他們渡？”白橫秋再度向了對岸大營，幽幽以對。“若是真的全軍從這里涌上來，即便沒有伏龍印，張行、雄伯南、十三金剛、伍驚風、徐世英，這些人也足以抵抗我了，而下面的軍隊對抗則是我們全落下風......屆時，只怕他們會從容全軍突圍而出。”

“敢問白公，黜龍幫先鋒有幾個營，是誰帶領？”“徐世英領一個營而已。”

“徐世英一個營就這般厲害？”

“否則張行如何讓此人來打頭陣，做試探？”“原來如此。”

兩人一番對話后，各自沉默，分別著右側營區的火與對面黜龍幫大營深沉的夜發呆來。

不過，到了這個時候，甚至是更早的時候，兩人也不是僅有的將目投向這兩個地方的人：

河對岸，西北面的幽州軍大營，羅早早披甲完畢，此時正蹲坐在一立木臺上，死死盯著前方，面沉全程不變，心中卻早已經翻騰不止......坦誠說，事到臨頭，黜龍軍忽然提前發，讓他有些張，繼而生出了一懊悔之意；

正西面最狹窄的營盤是王臣廓的位置，其人雖然起倉促，剛剛披掛，但此時同樣面冷，然后一面留心看著河對岸的火與近黑黝黝的黜龍軍營盤，一面卻只拿綢緞仔細拭著自己的長刀；

西南面是原本太原—武安聯軍的地盤，但武安軍已經盡數發向西面糧道，而太原軍也做了兩次分兵，此時只剩下兩萬眾不足，但依然是整反應最及時的，他們的大營整個都燈火通明起來，呼喊聲、傳令聲不絕于耳，堪稱嚴陣以待；

不過，這其中，武安軍雖走，武安太守李定卻沒走，其妻張十娘也在，夫妻二人此時端坐在大營的后方，居然是置酒對飲的局面，如果不是二人時不時的一起看向北面，幾乎稱得上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了；

除此之外，還有東北面的河間軍大營，薛常雄及其部反應不不慢，幾乎稱得上是按部就班，但到了這個時候也開始建立起了防護陣線，薛常雄本人則好整以暇，端坐不，靜觀勢變；

最后，是正北方的馮無佚，此地最為混和嘈雜，這是因為馮無佚營寨的部隊來源最混，立場最復雜，戰力最虛弱，面對著猝然發的戰事，他們最為張乃至于到了恐慌的地步，而馮無佚本人也明顯有些不知所措。

與這些相比，外圍的韓引弓、孫順德，乃至于屈突達、魏玄定等兵馬與人的反應，就可以稍微推到后面去了。

實際上，況很快就發生了變化，因為黜龍幫第二波突擊忽然就出現了。

且說，早在對岸火起的時候，戰場北側，便有數以千計的黜龍軍借著夜和對岸的火與喊殺作掩護，離開了自家大營，然后迅速抵達北面聯軍幾個大營前，便開始手挪開鹿角、推倒柵欄.....沒辦法，之前十數日的圍困中，聯軍雖然各懷心思，不能進取，但不耽誤他們大舉設置塹壕、柵欄，以作深圍困。

而現在，想要從周邊聯軍突圍，就必須要進行這一項工作，這就好像之前要從對岸突圍時必須要搭建浮橋一樣。

只不過，搭建浮橋可以進行，這種工作勢必要驚對方的前沿部隊，并進行夜間的短兵相接了......但這種戰斗的烈度似乎不大，反應最強烈的是東北面薛常雄的河間軍大營，也只是喊聲大了點、火把多了點而已，而且很快就隨著黜龍軍的主退卻消失了。

混的黑夜中，這類消息對于聯軍高層而言，最多是知道有這麼一回事而已，既無法迅速通串聯報，也無法將注意力從河對岸東都軍營盤的崩潰中轉移過來。

但對于黜龍軍而言，事卻并非如此。

就在這個時候，戰場正北方，也就是馮無佚大營前的泥濘空地中，有掛著鯨骨牌的軍自前方折回做了匯報：

“周頭領，前面挪開了！應該是有一條路了！”

已經毫不避諱點燃的一火把下，周行范披掛整齊，神猙獰，聞言只是冷冷來問：“能走馬嗎？咱們都是騎兵。”

其人后，人馬集，兼有金鐵之聲，儼然是早有建制大部隊等候已久。

“不好走！”來匯報的軍立即作答。“只是移開了柵欄、鹿角，塹壕不可能完全平整，屬下建議，按照原定計劃，五人一組，一人管五馬在后跟隨，其余四人在前步戰突擊......越過壕，進營區就可以上馬突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