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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00章 最後的一聲幽幽長嘆

  大漢大多數的人生病了，就是吃藥。

  但問題是吃藥有相當大的局限，一方面是吃的藥是需要經過腸胃吸收的，腸胃吸收能力的大小，也就自然決定了藥的效用大小。

  所以傳統中醫很注重治病先養胃，先以五穀氣補正，再來驅邪。這種理論的基礎，自然是和當時社會發展，科技水平切相關的，並且是超越了時代的高等理論，比起同時間頭疼割頭腳疼砍腳，痔瘡犯了拿燒紅的鐵捅花的強了不知道多。

  可是現在問題就是，郭嘉水米不進，先不說能不能吃藥的問題，人正氣就無法保證供給和提升。當然，在傳統醫學裡面的正氣，也就是人所需的營養質和各種微量元素。

  為了彌補這方面問題，大漢傳統中醫專研出了針灸學。

  而西方醫學也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在1656年開始給狗輸。到了19世紀，建立了安全輸的系。

  但是當下郭嘉重病的時候，卻沒有針灸醫師，也沒有輸裝備。

  這就麻煩了。

  很麻煩。

  郭嘉已經昏迷了三四天了。

  中條山大營裡面的醫師跪拜在地，哆哆嗦嗦，『啟稟……啟稟將軍……這藥湯不進，小的也是沒有辦法啊……』

  『那就在這裡干看著麼？！啊？！』呂常很是憤怒，但在憤怒之中，充滿了無奈。

  醫師不能答，只是拜倒在地叩首。

  就在此時，大帳忽然傳來了驚喜的喊聲，『軍師，軍師醒了！』

  呂常一愣，旋即大喜急急奔大帳之，『快！快給軍師看看！』

  郭嘉虛弱的咧了咧，『某……大限至矣……』

  在這個風起雲湧的漢末三國，郭嘉作為曹麾下的一流謀士，以其非凡的智慧和深遠的戰略眼，為曹魏立下了汗馬功勞。然而，天妒英才，病魔無地侵蝕著他的，將他一步步推向了生命的盡頭。

  嗯，這當然是方的說法，而實際上，黃賭毒才是最終導致郭嘉如今虛弱，一病不起的最大原因。

  郭嘉嗜酒。

  當然，喝酒大概率是因為郭嘉太聰明了，所以就很痛苦。大約是有一點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苦痛，面對那些明顯各方面的能力都不如自己的傢伙，郭嘉他只能沉默。寒門也和普通的百姓差不多，沒有多話語權的。別以為穿了一條長袍，就可以代表自己是進了統治階層。

  雖然郭嘉也試圖尋找能施展才能的場所，比如最開始他投了袁紹。

  但袁紹終究讓郭嘉失了。

  後來郭嘉才看到了曹……

  他和曹一樣，都是察覺到了大漢上層的這些統治者的腐朽，糜爛，無能，最終會導致整個大漢的崩塌，所以在那個時候，他和曹的神是契合的。

  在這個過程中，他痛苦，他也就本能的去尋求麻醉自己的方式，於是只能喝酒。

  就像是後世人在短視頻上尋求麻醉自己的短暫片刻一樣。

  快節奏的生活，或者說越來越快，越來越卷的生活力，使得勞者連坐下來思考，休息，恢復的時間都被剝削了，唯一能在最短時間讓自己覺不是那麼痛苦的方式，無疑就是隨時打開隨時都有，並且免費的，不需要思考，只需要看的，手指頭就能到下一個的短視頻，讓勞者自己還覺得自己是可以掌控自己生活的……

  啥？

  看小說？

  在整個社會還沒有那麼卷，榨還不是很離譜的時候，小說也是某種意義上的麻醉品。但是文字和圖像先天上的區別，使得小說更適合比較慢一點的節奏和生活，以及比較願意思考的那一部分群。

  畢竟小說的文字要經過大腦的再加工，會累，不夠爽，而視頻不需要思考，而且爽。

  很顯然，不管是在大漢，還是在後世資本世界當中，大地主和資本家都不太喜歡民眾去思考。

  若是民眾想得太多，知道了太多，他們就會怕。

  起初，他們盯著郭嘉，就像是看到了一條會思考的狗，便欣喜的大著，嘿！看啊，這條狗好聰明！它會做好多事！

  可是，等他們發現這條狗不僅是會思考，還要站起來說人話的時候，他們就嗷嗷大著妖怪，然後跑開了，遠遠的丟來了石頭和糞便。

  他們沒人願意聽郭嘉說話，所以郭嘉只能喝酒。

  一般的飲酒問題並不大，但是嗜酒就出問題了。大量的酒需要肝臟解毒，再加上漢代酒水的度數不高，無法讓被酒侵蝕的郭嘉會到麻木的快，於是郭嘉又開始磕五石散。

  所以按照傳統中醫理論來說，郭嘉是肝木損，氣失調，腑失衡。

  之前郭嘉在長安百醫館之時，就是重點在這方面上治療調理的，奈何郭嘉又回到了山東，治療就自然中斷了……

  戒菸復吸的人得更兇，戒酒磕藥也是如此，郭嘉重新喝上酒之後，就比原來喝得還要更多。 (5,0);

  而這些毒素的最終承者，依舊是郭嘉自己。

  軍帳之中，冰冷，囧，，帶著一永遠都不知道源頭在哪裡，也永遠都清除不乾淨的混合臭味。

  就像是死亡的味道。

  郭嘉終於是覺到了安靜，即便是在軍帳之外，軍營之中紛紛擾擾，人喊馬嘶，可是他心中很是平靜，似乎塵世之間的喧囂正在漸漸的離開他，不再困擾和糾纏。

  他的臉蒼白，眼中的芒也漸漸黯淡，但那份從容和淡定，依然如舊。

  『軍師！』

  呂常吞了一口唾沫。

  他見過太多的死亡，所以他清楚死神到來的時候，人會有怎樣的狀態。

  現在，他在郭嘉上，再一次的看見了這個狀態。

  醫師正在給郭嘉診脈，換了一隻手，又換了另外一隻手。隨著診脈的時間拖長，醫師臉也越來越差，頭上的汗珠大顆大顆的滾滾滴落。

  『有勞了，你出去罷。』郭嘉對著醫師笑道，『不用開藥了……來，扶我起來。』

  後半句，是郭嘉對著的侍從說的。

  郭嘉的聲音沙啞，緩慢，說每個字似乎都很吃力。可是他依舊很是緒平穩的說著，並沒有表現出臨終的恐懼，亦或是傷。

  醫師跪拜在地，失聲痛哭，流著淚給郭嘉磕了一個頭，然後就著脖子，退了出去。

  郭嘉當下藥石無效，作為醫師他又不能說不開藥，可是開了藥之後若是郭嘉死了，那麼……

  他這條命，是郭嘉給的。

  『不必為難他，他也盡力了。』郭嘉說道。

  侍從上來，將瘦弱的郭嘉軀扶起，給他在腰後墊了些枕，眼神之中充滿了悲哀，不舍與憂慮。

  郭嘉微微笑了笑，那笑容中出一種超和釋然，虛虛捧著侍從遞上的水，喝了兩口之後便是搖搖頭，讓侍從端走。

  『大營如何？』郭嘉問道。

  呂常連忙將中山營地的況大敘述了一遍。

  在司馬懿襲擊之後，呂常按照郭嘉的吩咐，一方面謹慎守營，另外一方面聯絡南北，將驃騎軍滲中條山的消息通報出去，讓各方提高警惕，加強戒備。

  營地之損失不算小，但是也不算大。

  倒是潼關營地因為潼關守軍的反撲，在潼關下城的前進基地被焚燒了，還有浮橋也被損壞，現在正在搶修和重建。

  郭嘉一一聽著，略欣的同時，也在心頭浮現出了一些疑。

  他病倒了，無法事事，但是中條山大營並沒有因此就立刻崩塌……

  郭嘉微微笑了笑。

  自己確實很重要，但是自己也沒有那麼重要。

  想通了這一點，讓郭嘉心放鬆了許多。

  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或許每個人在臨終之前，或多或的都有一些第六。

  有的人會想要吃一份什麼湯粥，或是什麼飯食。

  𝘴𝘵𝘰.𝘤𝘰𝘮

  也有的人只是想要到院子裡面走一走，坐一坐。

  當然，更多的人是因為病痛的折磨，使得他們本覺不到有其他的什麼念頭……

  郭嘉出手，想要用力握個拳頭，但是他覺自己的軀幹和四肢，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連端一碗湯水都似乎疲乏無力，更不用說做出消耗力量的舉來。

  這種無力，似乎讓他瞬間回到了兒時期一般，一樣的無法控制自己的軀和四肢，一樣的對於某些事無能為力。

  生命就像是一個迴，萌芽，長，衰敗，死亡。

  王朝也像是如此。

  呂常的匯報之聲，似乎距離很遙遠，就像是他和呂常之間，隔著一道很高的圍牆，聲音即便是過來，也被削弱了許多。

  郭嘉走神了，他看著大帳之中的支撐柱，忽然發現在支撐柱子上有兩三隻小小的螞蟻，正在沿著柱子往上爬。

  柱子之上沒有什麼食，它們走錯路了……

  這是郭嘉的頭一個反應。

  但是下一個反應就是，誰又能保證他們的路是走對了？

  驃騎的路呢？

  郭嘉看著螞蟻，看著那些螞蟻沿著坑坑窪窪的木柱子表面攀爬。

  那些木柱表面的每一道皺著，皴裂，對於螞蟻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難題。

  可是即便是等它們爬上去了，又是如何？

  付出了眾多的努力之後，它們又會想什麼？

  是怨恨，還是後悔？

  郭嘉忽然發現，在這個大帳之中有很多東西他之前從未認真觀察過。

  木柱子上的螞蟻就不提了，在大帳樑上的一角，還有一個蜘蛛網。蜘蛛網上似乎沾了兩三隻的飛蛾。木柱上著的火把將上方的橫樑熏得黝黑…… (5,0);

  他已經多久沒有去認真觀察過四周，沒有去這些細微的變化了？

  在他沒有病倒的每一天，都是充斥著無數的事。總是有批覆不完的行文，總是有讓他無法安心休息的突發事件，總是有，一直都是如此。

  他也曾經以為，這是他的責任，這是他必須要做的事，但是現在看來，結果並非如此。即便是沒了他的主持，中條山大營依舊運作，潼關大營也在運行如常。

  那麼這個大漢天下呢？

  他以為自己對於當下的天下很重要，實際上呢？

  『軍師……軍師……』呂常呼喚著，將郭嘉發散且有些混的思緒重新拉扯回來，『軍師，我們現在，現在要怎麼辦？』

  郭嘉虛弱的咧了咧。

  你一個活蹦跳的大活人，現在問我說要怎麼辦？但他並不害怕死亡，因為他相信自己的生命已經充分燃燒，芒四。他的名字會留在大漢青史里，將來會有人記得他，會說起他。

  只可惜……

  這一生，沒有去爬最高的山，去觀最大的海，沒有去看最廣闊的大漠，沒能去暢舟最蜿蜒的河流……

  郭嘉忽然意識到，他這一生，直至死亡到來之時，他還有這麼多想要做的但是一直都沒有去做的事。

  在之前，郭嘉總以為自己還有機會，還有時間。

  原來，生命當中不僅僅只有酒才會醉人，不僅僅只有才會興，也不僅僅只有五石散才會讓人心愉悅。

  郭嘉忽然能夠理解為什麼李儒在生命最後的時，是一路向西而去了……

  因為那一段時間，是李儒作為自己，作為人的最後一段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