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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41章 城外蕭蕭北風起

  人應該是怎樣才算是一個人？

  大漢究竟應該是怎樣的？

  王蒙頭很疼。

  因為他的所見所聞，都違背了他從小到大的三觀。

  混在峨嵋嶺難民營地之的王蒙，覺自己就像是要被撕裂了一般。

  他盯著遠在列隊的難民，心當中矛盾至極。

  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不來這裡，可是像是他這樣的人，往往沒有多的選擇。

  小的時候，他是就聽長輩在說，聽宗族裡面的長者在說，聽鄉野裡面的鄉紳在說，大漢是富饒的，是強大的，是忠孝的，是天授的……

  所以要忠君，要國，要為宗族做奉獻。

  可是等他長大之後，他發現並不是這樣。

  但他發現的那些不一樣的地方，他不能說，說了就會很麻煩。

  為了避免麻煩，他選擇和其他人一樣，也說大漢是富饒的，是強大的，是忠孝的，是天授的……

  可是他心裡知道，大漢大多數人還很窮，被外族羌胡著揍，頂層的人上講忠孝，但是最不忠孝的也是他們，至於天授麼……

  沒看這幾年來，大漢這麼多天災麼？

  不是水災，就是旱災，還有蟲災，若真是天授，那麼是不是意味著大漢的『天』已經不再『授』了呢？

  所以他發現不能聽旁人怎麼說，還要看旁人怎麼做！

  天子高高在上。

  大臣高高在上。

  世家高高在上。

  鄉紳高高在上。

  那麼誰會在下面？

  王蒙看著周邊的難民營地。

  這些……

  難道不是草芥，不是賤民，不是連人這個稱號都未必能有的兩腳羊麼？

  王蒙之前有個深固的想法，就是他是給大漢繳納賦稅的，所以他是一個真正的漢人。

  因為他繳納了賦稅，口算，徭役等等，所以他和那些連賦稅都繳納不起的賤民不一樣。

  故而，在山東之地的時候，王蒙看見這些普通百姓苦之時，他沒有任何的覺，因為他覺得那些不能繳納賦稅的百姓，和他不是同一類。

  所以那些草芥，死了就是死了，就像是一塊木頭，一草。

  誰又會為了草木去悲傷？

  多半是借著草木來自我悲傷罷了。

  可是在難民營裡面，他看見了許多和山東之地不一樣的地方。

  尤其是竟然還有醫師在給那些沒錢的難民治病！

  『你們……為什麼要救他們？』王蒙忍不住，在幫著那些醫師治療難民的時候，抓住了間隙，問道，『救了他們……也沒有錢收……』

  醫師看了他一眼，目之中似乎出了一些別樣的神來，但是很快就轉過頭去，靠在木柱子上，將開，吐出了一口氣，『錢？誰告訴你有錢才能醫治的？』

  『呃……難道不是這樣麼？不都是這樣的麼？不收錢，怎麼治病？』王蒙茫然，他從小到大，哪有醫師是不收錢的？

  『神農收錢麼？』醫師冷笑了一下。

  『神……』王蒙卡殼了。

  『神農嘗百草，是因為他需要錢？』醫師冷笑道，『醫者，就是為了治療人的病痛才存在的，要錢才治病，那就和錢去過麼，幹什麼來害人？今日為了一錢來醫療，明天就會為了十錢百錢才來，後天呢？』

  『可是醫師也是要吃飯的……』王蒙頭又開始有些疼了，『還有這些草藥，這些……那些……不都是要花錢的麼？』

  『人食五穀，便有雜病生，以百草醫之，何有錢財之事？』醫師抖了抖，站了起來，拍了拍上的塵土，『驃騎有言，民生四職，四職養民，生養之間，循環不息，方為大道。都為錢財去，本心又何存？再說，錢財多了，便是能仙不？哈，哈哈……』

  醫師笑著，搖著頭，走了。

  王蒙依舊覺得頭疼，他似乎聽懂了，似乎也依舊是不明白。

  片刻之後，便是有人到了王蒙邊，低聲說道：『準備手。』

  『啊？』王蒙還沒有反應過來。

  『準備，手……』來人低聲音，再次重複一遍，見王蒙還有些茫然的樣子，便是用手肘頂了王蒙一下，『聽到了麼？』

  『聽……聽到了……』王蒙回答了一聲。

  『我等皆為忠義之士！別忘了！』來人低聲說了一句，起，用腳輕輕的踹了王蒙一下。

  王蒙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卻在下一刻不知道為什麼，似乎是鬼使神差的說道：『不，不行！現在不行！』

  那人眉眼頓時就立了起來，臉上的也開始猙獰扭曲，『為何？』 (5,0);

  王蒙吞了一口唾沫，『我們的後續人馬沒上來，現在手……豈不是白費？』

  『哦呵……』那人的面容鬆弛下去，『我又沒說馬上就……準備，懂麼？準備！別忘了，大漢忠誠！忠誠大漢！你我，還有其他人，都是在大漢旗幟之下宣誓過的！忠誠！明白麼？！』

  王蒙點了點頭。

  那人走了。

  忠誠啊……

  ……

  ……

  荀諶和張繡吃的晚脯，也頗為普通，麥飯和烤，一碗湯，還有一些醯醢。

  麥飯是普通庖丁後勤製作的，和大多數的兵卒都一樣。

  烤是荀諶和張繡，以及其他文吏和軍校都有的，一人一片，指頭厚，掌寬。

  醯醢則算是荀諶的私藏了，分了張繡一些。

  荀諶吃飯的時候，依舊是講究一個風度。

  烤放得遠一點，醬醋等調料要放得近一些，飯放在面前的左邊，羹湯放在面前的右邊。

  等荀諶將餐盤上的食擺好位置，張繡已經吭哧下去了一半了。

  張繡將所有的食都混在了一個大碗裡，攪合起來，呼哧呼哧，還叭咂。

  不過很奇怪的是，荀諶不會指責張繡吃飯沒禮儀，張繡也不會笑話荀諶瞎講究。

  兩個人坐在一起吃飯，各人吃各人的，似乎有些聯繫，也似乎完全沒關聯。

  張繡率先吃完，端起羹湯來先把湯的固食吃了，然後咕嘟咕嘟用羹湯漱口，最後吞咽了下去，抹了抹，『我估計這些狗崽子該忍不住了……』

  這兩天來，通過收容和分流，從運城盆地湧來的大量難民，被吸納轉化安置。

  但是速度沒想像中那麼快。

  起初的時候還有一些混，但是只要等民眾漸漸的安定下來，並且據各自的地域開始細分轉化的時候，就像是水面的泡沫開始消散，水下的東西也就漸漸浮現出來。

  雖然說在戶籍上，不論是大漢還是斐潛，都很難將河東之地的民眾統計清晰，但是有一點是非常明顯的，就是正常的百姓往往是扎堆……

  偶爾走散的當然也有，但是大多數的百姓依舊會按照之前的村寨，相互抱團。

  這幾乎是人的一種本能，而違反這種本能，自然會有其他的什麼原因。

  因此在陸續的對於難民分流之後，一些持續不願意被分流，以各種藉口留在難民棚屋之中的那些人，就自然被暴了出來。

  而隨著難民的緒被漸漸的穩定和分流，留給這些人的時間當然就是越來越……

  荀諶只是點頭，並沒有說話。

  他還在咀嚼食。

  按照他養生的習慣，他每吃一口飯，都要至咀嚼八下，即便是食已經很碎爛了，也是如此。

  而沒有吃完飯，荀諶是不會說話的。所以張繡也沒想要荀諶回答的意思，徑直繼續說道：『我安排了人手，都在後面待著……你要不要先往後面……』

  荀諶搖了搖頭。

  『行吧。』張繡叭咂一下，『我派幾名護衛給你罷！』

  荀諶思索了一下，點了點頭，將飯碗裡面最後一點飯拉吃進去。

  『這些狗崽子……呵哈！』張繡咧著笑著，『真當做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以為我們不會去抓他們麼？』

  就像是在講臺上的老師，往下看的時候，其實每個學生在做什麼小作，有沒有走神，亦或是玩什麼，其實都很清楚的，只不過有時候是懶得管，亦或是不值得停下來耽誤其他學生的時間而已。

  對於已經有了不安置流民經驗的驃騎軍來說，這些混雜在難民當中的曹軍細，其實也很明顯。

  說一些不合時宜的話，做出一些有些彆扭的作……

  主要還是時間問題。

  張繡顯得比較的樂觀一些。

  但是荀諶比較頭疼，因為速度並沒有提升，並且隨著曹軍兵卒的臨近，難民分流便是越發的急迫起來。

  可急迫也不能來……

  『嘿！』張繡忽然笑了笑，說道，『今天還有人上報，說是懷疑是曹軍細來問我們的醫師，說為什麼醫師給百姓治病不收錢……哈哈哈……真是有意思……』

  荀諶端著湯碗的手停頓了一下，然後加快了喝湯的速度，片刻之後放下碗來，『嗯……此人有嫌疑……不過，也可能不是……』

  『哦？為何？』張繡問道。

  荀諶用手巾了一下，然後讓人端走了餐，『之前醫師都是如此……是主公改了許多……所以此人也有可能是河東舊人……不能以此作為憑依……再繼續看看再說，若其真是細，遲早會出來。』

  抓很簡單，但是其實很愚蠢。

  因為荀諶他們好不容才在難民面前建立了一個良好的形象，親和的態度，結果一轉眼又是抓又是殺…… (5,0);

  建立信任很難，但是毀壞很容易。

  在荀諶等人眼中，或許這些曹軍細很明顯，但是在難民眼裡，卻多數會覺得是和他們一樣的弱小。同弱小而厭惡暴力，是人的一種本能，荀諶不允許魯莽的行為反而破壞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所以他寧可慢一點，穩一點。

  可是這又和曹軍的急迫相矛盾……

  世事往往都是如此，就是在左右之中取捨，極難兩全。

  張繡雖然不太明白，但是依舊點了點頭，『行罷。』

  荀諶點了點頭，『曹軍前鋒兵馬已臨近坡下……張將軍，不則已，若是起來……當以速為要。』

  張繡拱手，『遵令！』

  ……

  ……

  長安之中。

  韋府這幾天，倒也有些熱鬧。

  簡直是久違的氛圍，讓韋府上下都有些揚眉吐氣的覺。

  很多時候，在野黨也是有一定的政治特權的。

  如今韋端擺出一副為民請命，為民發聲的面孔來，又是祭出了要監督貪腐，嚴查職的名頭來，使得似乎有些類似於後世的無名之冕，戴在頭上閃閃發，倒也唬住了不人。

  這些時日，韋端都是忙忙碌碌，辦事會客，差點忙得自家姓什麼都忘記了。

  也不知道見了幾撥客人，允諾了多將來的好，送出去多畫著的炊餅，等笑著送走了最後一批客人，才算是著腮幫子回到了廳堂，坐將下來，唉唉的著自己的老腰。

  一旁伺候的管事，連忙人送上了飲子，指點著婢一下韋端的後背老腰。

  『店鋪……如何了？』韋端低聲問道。

  管事低聲說道，『生意好了很多……』

  韋端微笑了一下，點了點頭，手接過湯碗，喝了一口，便是皺了皺眉，『讓人換個方子，別用這溫補的……還是用些清涼的好，這兩天勞碌上火，牙都有些疼……』

  管事連忙應下，可是又有些遲疑。

  『嗯？』韋端一愣，旋即明白過來，『無妨，無妨……百醫館……呵呵，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