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啊,可我今天不能跟你走啊。世子……”
韓昭猛地鬆開了,眼中聚起了黑氣,翻起猙獰的巨浪。他雙目狠狠盯著,仿佛從來沒認識過一樣。
“原來姑娘,是這等心狠的負心人。紀清辭,你心裏本就沒我,對不對?既然如此——”
他後退了兩步,緩緩出劍,眼眶也紅了,“既然你不要我——你我今日,一別兩寬,各得其所。從此生生世世,相忘江湖,不複相見!”
說著劍一閃,他腰上係著的香囊同袍角一同被割斷。手中握著割裂的殘缺,像握著挖出來的心,手背青筋暴起。
清辭的在抖,渾都忍不住在微,大滴大滴的眼淚前赴後繼地往下落。想他等一等,可什麽都說不出來。或許這樣也好,他們本就是雲泥異路,鶴豈能宿同枝?他自有天高海闊金戈鐵馬,亦有古卷青燈空齋寂寞,他們各有去。那就不必再糾纏。
怔怔地站著,不發一言。韓昭見到此仍舊不為所,心中烈痛難忍,手也微微抖起來。
他的了,極輕地喚了一聲,“阿辭……”
原來往日種種,迢迢前約,朝朝暮暮,鏤骨銘心的相思纏綿,念茲在茲的溫存旖旎——丟開時,也不是那麽難。不過就是,從前贈與的甜,都需一刀一刀刮骨剜心,以償還。
他的手緩緩鬆開,香囊和袍角都掉落在地上。他又深看一眼,飛上馬,衝著等在前方的親兵大喝一聲,“拔營!”
霎時間幾千人馬說走就走,腳步和馬蹄踏出煙塵滾滾,迷住了清辭的眼睛。
平寧小跑著拉住韓昭的馬,“爺、爺,您就這樣走了?您不要姑娘了?”
“是不要我!”韓昭眼角發紅,說罷狠了馬鞭,縱馬狂奔而去。
平寧手足無措地看看前麵,又看看後麵,最後隻得一跺腳,也上了馬追了出去。
清辭傻傻地盯著地上的香囊,行走般地走過去,蹲下把香囊撿起來。繡的東西真難看啊,虧他還一直帶著。
現在,他不要了。
小心地去香囊上的灰,眼淚落在香囊上,上麵的灰塵更不掉了。
他不要的香囊了。
腦子一片空白,忽然想不起來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過了好一會兒,一個聲音才在心底響起來,漸漸震得耳中轟鳴:他不要了,再也不要了。
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站在那裏。隻是呆呆地站著,直到什麽都看不見,直到天黑了下來,接著有雨落下來。都一不。
有個守門的校看那樣子太可憐,衛兵拿了把傘給他,“姑娘,下雨了,你拿著傘吧。時辰不早了,宮裏要下鑰了。”
清辭緩緩看向皇城,風雨暮裏,什麽也看不分明,但知道還得回去。
沒接那衛兵的傘,失魂落魄地往回走。上早淋了,可什麽都覺不到。不知道走到了哪裏,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頭頂一個巨雷打過來,到腳下也跟著震了震。
似乎終於被這雷聲驚醒了,意識到是一個人走在無邊的黑夜裏。忽然好怕,渾都在疼。像被可怕的野叼回到那個被父親責打的雨夜,上很疼,可最疼的地方是心。
握著香囊,可手上沒有力氣了,越想握越握不住。香囊掉在了地上,慌得去撿起來,人卻摔倒在地上。爬不起來,隻能抱住自己,任憑雨砸在上。
曾在黑夜裏撿到一縷月,但那是不屬於的東西,注定要還給月亮。
不知道什麽時候,落在頭上的雨小了,失神地抬起頭,蕭煦舉著傘,整個子都在雨裏頭。侍們都退得很遠。
看著他,好像也不認識眼前的人。
“小栗子,到大哥哥這裏來。”蕭煦蹲到麵前,把輕輕攬進懷裏。
終於哭出了聲,“他不要我了,大哥哥,他不要我了……”
蕭煦輕輕著的後背,聲安,“你還有我啊,大哥哥永遠陪著你。”
清辭隻是哭,搖著頭。終於知道想要的是什麽,所以越發清晰地覺到“已失去”會那樣痛骨髓。痛得嚎啕大哭起來,反反複複都是那句話,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哭昏在蕭煦的懷裏。他本該生氣的,可怒火遇到了的眼淚,全了心疼。他將人抱起來,郭霖忙上前替他撐傘。他製止了,隻將抱在懷裏,用替遮雨。
走在雨裏,也似走在曾經婉轉悠長的年時裏。那時候也是這樣,風雨如晦,長夜無明。可那時候,所有的喜怒哀樂,都隻為他。
他垂目看了眼,“小栗子,永遠不要離開我。”
曾院使被急宣召來給清辭看病,仔細把了脈,寫了方子給郭霖,細細囑咐要注意的事宜。蕭煦換了幹淨服過來,見曾院使已經在收拾診箱了。
“怎麽樣?”
曾院使道:“回陛下,姑娘沒有大礙,不過一時元氣虧耗,又加上淋了冷雨,氣消乏,宗氣下陷,脾氣不升,才昏厥過去。喝幾副補氣回的藥,休息兩日便好。”
蕭煦點點頭。待人都走了,緩步走近裏間。那封給他的信還沒呈上去,他開看到“永懷孺慕,珍重勿念”時冷冷笑了笑,將信在燈上燒了。
床上的人麵蒼白,也淡如秋月,卻越襯得眉睫如烏。下頜的傷已經被理幹淨了,他拉起的手,看到掌心摔破的地方又滲出了,心裏漫起憐,拿了藥膏重新給上藥。
纖細的手腕和小臂從廣袖裏落出來,那一點殷紅的守宮砂,在堆紗裏若若現。他的手指不自落在其上,手指輕輕挲了一會兒,“你看,所有的人都會離我們而去的。隻有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床上的人不知道夢到了什麽,眉頭鎖著。他放下的手,給蓋好涼被,手輕的眉間,“小栗子,朕隻允你為別人傷心這一回。”
清辭過了午時才醒過來,睜開眼睛看到悉的帳頂,恍惚了一下,意識到這是綏繡宮。
一,外頭就有人小跑著進來,是銀鈴。把半垂的簾子勾起來,“姐姐,你醒了?上還有哪裏不舒服嗎?藥熬好了,這會兒也不燙了,我喂你喝一點。”說著吩咐外頭的小宮把藥端進來。
可清辭隻怔怔地著空中,不知道在看什麽,也好像本沒聽見說了什麽,像一個被走了魂魄的活死人。
銀鈴雖然是蕭煦在清辭邊的眼線,但人心都是長的,這麽久以來,清辭待就像對自己的親妹妹一樣。不是沒有心的人,清辭對越好,心裏越過意不去。
先前並不清楚蕭煦和清辭的關係,還是張信對說,好好伺候紀姑娘,姑娘是萬歲爺心裏很重要的人。他們這些人,早就學會了不該問的不問。所以除了傳遞消息給上麵的人,真的有在盡心盡力地伺候清辭,回報給予的善意。
“姐姐,萬歲爺守了你一夜,到了要早朝才回了永泰殿的。你這樣傷心,陛下心裏必定也不好。姐姐何必這樣自苦呢?”
清辭還是紋不,往日靈的眸子,一片死寂。
銀鈴上前拉住的手,“姐姐,你別太難過,養好子最要,什麽事都有個解決的法子。若姐姐不肯吃藥,奴才真怕上頭人責罰那些伺候的人……”
清辭的目終是了。過了好半晌,銀鈴到掌中的手也了一下。
“去把藥拿過來吧。”清辭微聲道。
銀鈴又驚又喜,忙應了聲“是”,扶著半坐起來,在後墊了引枕,這才把藥端到麵前。
正想要喂吃藥,清辭卻把藥碗接到手裏,“你替我去冷宮裏看看阿嫣怎麽樣了,問問太醫院裏的醫有沒有過去。若是沒人去,趕回來告訴我。”
銀鈴放心不下,“姐姐,等你吃了藥我就去。”
清辭卻道:“你去了,藥我會喝的。”
雖然也是一貫輕聲音,可裏頭蘊了許多不容置疑。銀鈴沒見過這樣的清辭,隻得應聲去了。
清辭心裏雖然難,但並不是一個會拿健康做兒戲的人。見銀鈴走了,緩緩把藥喝了。起把碗放回桌上,一抬眼就看到大書案上堆著的一口半大的箱子。那是本來要帶著和韓昭一起走的。
一想到韓昭,的心猛地又痛了起來。捂著口,抿住,怕一不小心剛才好不容易喝下的藥就會嘔吐出來。於是那苦就在五髒六腑翻滾著。
輕輕打開箱子,韓昭送的東西占了大半。他總是送自己東西,有的價值連城,有的又是等閑尋常之。但即便是一花一草,都自有來曆。讓你覺得,雖然相隔著千山萬水,他無時無刻不在掛念著你。
他還送過一雁羽,說是路過並州時,特意去尋過元好問的雁丘。雁丘沒尋到,倒是撿到一支雁羽。
清辭時,蕭煦不太高興讀太多詩詞歌賦,怕了心。但因過目不忘,便也知道這雁丘的來曆。那是前朝詩人元好問赴試並州時,途中遇到一位捕雁人,言道他捕殺了一隻大雁,另一隻網的雁在空中悲鳴徘徊,最後投地而死。
雁尤如此,人何以堪?
韓昭道,從前狩獵,百無忌。但自從心裏有了,便對那些雙對的東西,再也下不去手。那種“記得綠羅,憐芳草”的深深眷,尤其心折。
“問世間,為何,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那時候還不懂,如今全懂了。
“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過去有多甜,如今回想起來就有多苦。人心惟危,幽微難測,為什麽很多,都要後知後覺?
贄雁求娶,“隨時南北,不失其節。”他的心意從來都明火執仗,但可曾他看到過自己的心意?
伏在箱子上哭得不能自已。從前分離時也難過,可因知道總有重逢的一日,他說會來就一定會來,所以再苦心裏也不覺得苦。可如今,他真真要同一刀兩斷了,他再也不會來了,無論怎樣等,都再也見不到了。那種遲到的恐懼失措籠罩著,的心痛得幾乎背過氣去。
一封封書信看過去,一件件舊過去。他從前也和一樣不善表達,傲毒,總生氣。可什麽時候起,他開始對著溫言語?他把心一點一點剝給看,明明白白,不必擔心、不必猶疑,值得旁人的好。
可一切都沒有了。他惱心裏有旁人,可的心裏何曾有過旁人呢?想讓他明白的心,又不知道如何才能他明白。即便有自己的堅持,可對他的那份心,沒摻過半點假,怎麽可以讓他以為心裏沒有他呢?
看著箱子裏的東西,他給了那麽多,給了他什麽呢?為什麽不把心裏的話告訴他?這樣悔恨又有什麽用?
一瞬間,心底湧起一陣衝,接著沸騰起來。他是世上對最好的人,即便他說再不相見,可必須把自己的心原原本本待給他,才不枉他對自己的好。不要帶著憾度餘生,總要做點什麽!
也是在這一瞬間,忽然全懂了:母親想教給的一切,想讓為的人。命運雖不由己,但人生卻可以自己掌握。不必被等待,可以主選擇。
可以不再傻傻等他的轉,可以不必等待命運的眷顧、旁人的垂憐。可以走到他的眼前,他知道,的心不狠,的心裏也一心一意隻有他一個人。
就像他可以放棄鍾鼓饌玉的生活,上陣殺敵,也隻是因為那是他誌之所在,是讓他熱奔流的東西。也一樣有自己的堅持和追求,雖然卑微渺小,但那是所珍重的人和事。
清辭想到這裏,幹了眼淚。喊了外頭的小宮給打水洗臉,又了些吃的。雖然不是很有胃口,可還是強迫自己用了一些。
銀鈴這會兒也回來了,有些驚訝和剛才判若兩人。仔細地回稟道:“太醫們已經會診了,開了新方子。雖然嫣庶人還沒醒,但總算是把藥給喂下去了。下頭就等著看這兩日的形了。若還無起,再想其他的法子。哦,孟太醫說在他父親留的醫案裏看過一例相似的病癥,他要回去再去仔細琢磨琢磨,說不定會有收獲。”
清辭想,兩日,兩日時間足夠了。
“銀鈴,若你還念我從前真心待過你,你願不願幫我一個忙?”
相府嫡女,一朝為後,母儀天下。卻在中秋之夜遭夫君與庶妹聯手設計,捉姦在床。廢黜皇後之位,打入冷宮。得知真相,原來母親之死另有蹊蹺,原來夫君娶她不過為利,原來情深似海的姐妹全是演戲。相府之中,嫡女重生。為了不重蹈覆轍,為了母親安危,她開始讓自己變得心狠。鬥姨娘,鬥庶妹,鬥一切不讓她好過的人。墨千塵說,隻要你主臥登上皇帝寶座,我便替你報仇雪恨,但我絕對不會愛上你。冷雲歌說,隻要你替我報仇,我便傾儘一切,助你登上皇帝寶座,你放心,我也不會愛上你。墨千檀說,雲歌,其實你早已在路上不小心遺失了你的心,然而,你的心裡住著的人,從來不是我。當我即將君臨天下,為何我卻感覺不到歡喜,彷彿一顆心被誰帶走?當你君臨天下,我也隻能埋葬對你所有的愛,尋一處梅花盛開的地方,度過一個人的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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