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公中給各位主子都發放了不俗的禮和份例銀子——秦芳儀和水敏玉兄妹的最為厚：紋銀百兩，綢緞八匹，珍珠一斛，燕窩一斤，人參六支；其次是貴妾周姨娘和四水玲月的，紋銀五十兩，綢緞四匹，珍珠半斛，蟲草二兩；再往后是長水玲瓏和庶子水敏輝的，紋銀三十兩，綢緞三匹，蟲草二兩；最次的便是賤妾馮姨娘和的一雙兒的，紋銀僅二十兩，綢緞各兩匹，紅棗桂圓若干。

嫡庶貴賤，老祖宗的規矩，終究是壞不得的。

一月時如白駒過隙，這段日子，水航歌大多留宿長樂軒，外人皆道大夫人和老爺伉儷深，哪怕大夫人不掌家了，也是老爺心尖上的寶貝，大夫人……不容小覷！只有秦芳儀明白，長樂軒的丫鬟已經沒有一個是干凈的了。

明，積雪化開，地上噠噠的，映著日暉，燦燦耀目。

今兒府里來了位貴客，正是玉妃邊最得力的譚嬤嬤，譚嬤嬤一路暢通無阻地去往了福壽院，講明來意后，老夫人的手一抖，茶盞掉落，在地上砸了碎：“嬤嬤，你……你……你說的可是真的？”

譚嬤嬤笑瞇瞇地道：“自然是真，娘娘請了好幾名太醫確診，錯不了！娘娘說啊，是大小姐教的法子管用，試了幾個晚上便懷上了！”

玉妃的小日子在月初，完事后的第十天差不多就是十七號，而皇上每月十五、十六留宿皇后寢宮，隨后的幾天又分別歇在貴妃、淑妃和賢妃的寢宮，再有幾天自己單獨歇息，直到二十五號之后才開始臨幸其它的宮妃。所以玉妃承寵的日子均不在孕期，自打被水玲瓏點撥了一番，玉妃便主前往皇帝的寢宮邀寵，結果，還真就懷上了！

老夫人笑得合不攏，比聽說周姨娘懷孕還高興：“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娘娘總算是盼來了自己的孩子！譚嬤嬤你也不是外人，我就什麼心里話都與你說了。紅易老，娘娘年輕貌，可保不準哪天便抵不過歲月蹉跎了，孩子……才上娘娘下半輩子的倚仗！玲瓏是咱們的福星呀，不僅治好了我的肺癆，還幫娘娘懷上了孩子，我一定會好好照顧這丫頭的！”

“是這個理。”譚嬤嬤和和氣氣地道，“娘娘還說了，咱們水府出了一個天子妃嬪，又即將出一個太子妃，門庭之貴，非尋常宦之家可比，府里的小姐們將來都是要配不貲之軀的，所以娘娘特地重金聘請了前任尚宮來做小姐們的夫子。要說這金尚宮，琴棋書畫可是樣樣通，不知多貴婦想請前去教，卻膩煩了與人周旋的日子，一門心思告老還鄉，若非欠著玉妃娘娘一個恩，玉妃娘娘花再多錢也是請不的。”

老夫人激不已：“娘娘恩典！”

譚嬤嬤一直保持著標準的禮貌笑容：“下個月初，娘娘生辰，皇上特許府里的千金們宮小住幾日，權當陪娘娘解悶，讓娘娘安心養胎。”

一般況下，別說妃嬪，便是皇后也只有到了懷孕的最后一個月才能得一位親屬宮陪伴，皇上這是有多寵玉妃啊！老夫人樂得快要合不攏了，親自從梳妝臺里取出一副金五事遞給譚嬤嬤，并鄭重地祈求道：“嬤嬤是娘娘初宮時的教習姑姑，這等分絕非尋常主仆能比，娘娘能喜獲圣心，嬤嬤功不可沒，在這里，老代替娘娘多謝嬤嬤了！”

言罷，站起，給譚嬤嬤鞠了一躬。

譚嬤嬤的臉微微一變，忙上前扶住老夫人：“您莫要這樣！為娘娘盡職盡忠是我的本分，我自會好生看顧娘娘的！”

老夫人鄭重其事地道：“怕就怕娘娘榮寵無度，早已是眾矢之的，偏又不得中宮皇后賞識，想要母子平安還需大費周章，老拜托嬤嬤像照顧自己的兒那樣照顧娘娘！”

老夫人要的不是衷心，而是真！譚嬤嬤弱弱地吸了口涼氣，見到玉妃的第一眼就知道此一定能得皇上青睞，真論容貌，玉妃的確有幾分姿，但在如玉的后宮，這點兒姿還不足以引起皇上的注視，在三千佳麗中穎而出全因的穿著打扮，言行舉止，甚至神態和笑容都太像當年那個人了！

香妃也像，卻形似神不似，久而久之，皇上對香妃便沒了多大興趣，但仍看在香妃與那人有三分相似的面子上頗為容忍香妃的跋扈。

早年服侍皇上，晚年服侍玉妃，大半輩子的跌打滾爬已經磨去了的一顆真心，盡職盡忠是奴使然，但讓像照顧自己兒那樣照顧玉妃，沒兒，又怎知這是哪樣一種？

譚嬤嬤的眼神閃了閃，笑得面不改：“我會的，老夫人請放心！”

玲香院，枝繁端來小爐子，架起了小火鍋，今兒吃的是涮羊，府里沒這種食材，包括爐子在全是諸葛世子命人送來的。

都說好人是一本讓常人讀不懂、讓智者讀不倦的書，為這一句話，枝繁頭一次對自己的智商產生了懷疑，因為……真的讀不懂大小姐！

大小姐喜歡熱鬧，除了睡覺基本不一個人呆在屋子里，寫字也好、繪畫也罷，邊至得有三個下人，哪怕們只是在做繡活兒。有時候，大小姐什麼都不做，就靠在椅背上看們穿針引線，看一個時辰也不膩！好像一輩子沒見過活人似的！

還有，大小姐睡覺，無燈不眠，午休也得點燈。若中途醒來發現燈滅了，呵呵，誰當值，誰吃板子！

更奇怪的是，大小姐的外衫可以簡單素凈，也可以布料平平，但肚兜和里絕對講究得令人咋舌，、做工、繡藝、料子無一不力求完，且一個月下來，樣式不帶重復的。

一般人不都是外面穿得鮮亮麗，里邊兒過得去就行了麼？的肚兜上還有一個補丁呢，但襖子是嶄新的！

而最讓枝繁疑不解的是，大小姐天天練字，字卻寫得跟如鬼畫符；極練琴，琴聲偏勝似天籟之音。

枝繁搖搖頭，大概這輩子都讀不懂大小姐了。

鐘媽媽端著洗好的羊片和一個去膻味兒的茉莉花茶包進來，一膻味兒撲鼻，枝繁和柳綠差點兒吐了出來。羊是漠北蠻子才吃的食，大周人吃不慣膻味兒太重的東西，別說放一個茉莉茶包，便是十個，枝繁和柳綠也吃不下，偏大小姐“仁慈”，總招呼們一起吃。們突然很羨慕葉茂，了傷吃不得發，可以避免一頓折磨。

“那個……那個……大小姐，奴婢有些鬧肚子，吃不得葷。”柳綠屏住呼吸，壯著膽子道。

水玲瓏用筷子夾了一片生羊放滾燙的鍋里，隨口道：“哦，好吧，鐘媽媽你記得這幾天給柳綠的飯里別放。”

柳綠一噎，我錯了……

柳綠打頭陣失敗，枝繁著頭皮坐下，也夾了一筷子羊放鍋里，煮后就著蒜蓉醬吞了下去，是的，吞，本沒咀嚼：“嗯，真……真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點。”水玲瓏把一整盤羊全部撈進了枝繁的碗里，“鐘媽媽，你再切一盤來。”

枝繁風中凌……

吃完火鍋，福壽院遞來消息，老夫人召見。

水玲瓏洗了頭也洗了澡，確定上沒有火鍋的味道了才穿戴整齊前往福壽院。

二月一的天依舊寒冷，風吹在臉上涼涼的也刺刺的，水玲瓏了氅，也加快了腳步。

在上回和水玲月發生僻靜小道上，一個弱的影突然從另一條小路上竄出，跟柳綠撞了個正著！

“哎呀！誰呢？這麼不長眼？”柳綠吃痛，一把推開那人，起了自己的肚子。

水玲瓏凝眸一看：“畫意姐姐？”那個在寺廟里同即將嫁給聲名狼藉的諸葛鈺，并好心告訴貴人忌紅的丫鬟。才一個月不見，怎麼瘦了這個樣子？還面發黃，黑眼圈極其嚴重！

畫意抬眸去，發現自個兒沖撞的是大小姐，一段記憶閃過腦海，本拔逃跑的撲通跪在了水玲瓏跟前：“大小姐！”

水玲瓏的眸一凜，對柳綠道：“你們在一邊兒守著，有人來了就提醒我。”

“是！”枝繁和柳綠一南一北，站在了路的兩段。

水玲瓏走到假山后，畫意跟上，確定再無外人，水玲瓏才開口問道：“畫意姐姐，你是不是生病了？”

不是生病了，是被趙媽媽的兒子給折磨這樣的！也是后來才知道自己被詩利用了，想穿詩的謀可趙媽媽兒不給走出院子的機會！那天被人灌醉了酒，醒來就發現自己未著寸縷，正在被一個男人糟蹋！而那個男人癡傻，不僅不分晝夜地對做那種人的事，還咬、打！能覺到自己活不長了，是奴籍，死了也沒人過問……

畫意搖頭，眼淚奪眶而出，四下看了看，似在躲避誰的追捕，神高度張：“大小姐！奴婢的時間不多了，奴婢想求您一件事！看在奴婢曾經好意提醒您的份兒上，您答應奴婢一件事，好不好？”

說著，畫意跪下，打算去抱水玲瓏的腳，水玲瓏后退一步避開：“不許我！不然我立馬離開！”

畫意一怔，繼而一喜，大小姐……這算是答應了？畫意含淚，苦地笑了笑：“奴婢活不長了！”

水玲瓏微愣，是活不長……還是不想活？

畫意接著道：“求大小姐在奴婢死后把奴婢火化，將來大小姐若是有機會去漠北，請大小姐把奴婢的骨灰灑在漠北的大草原上……奴婢好想漠北的草原，想額吉（娘親）做的涮羊……”

漠北？水玲瓏的腦海里忽而一陣嗡嗡作響，漠北是游牧民族，位于大周北部，這些年雙方因爭奪邊境的礦山開發權和淮海一帶的領土權鬧得不可開，戰火硝煙幾乎彌漫了整個邊境的上空，聽說，那兒的土壤都被將士的鮮染紅了。郭焱正是大敗漠北，才封了威武將軍。

畫意，一個毫不起眼的丫鬟，不，漠北人，“混”進了……尚書府？！

水玲瓏的眼眸里閃過一極強的警惕。

畫意被看得頭皮一陣發麻，難道賭錯了嗎？大小姐跟那些人一樣，一聽說是漠北人便以為是個細作？不！不是這樣的！不是細作！雖然也出系出名門，但……沒有到任何人的指使！跟哥哥是單純地流落到了大周啊！

“大小姐！您聽奴婢解釋！奴婢原名……”

“畫意那個賤蹄子又跑哪兒去了？讓老娘找到你，非打瘸了你的不可！敢跟老娘玩貓捉耗子的游戲？我呸！小賤蹄子！”

畫意話未說完，遠便想起了趙媽媽冷冷的罵聲，畫意像了電似的渾一！滿是淚水的眼眸里掠過驚恐和絕，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來，經此一事，趙媽媽勢必更加謹慎，……再沒機會了！

咬咬牙，從脖子上解下一塊月牙形玉佩塞到水玲瓏手中：“老爺寵幸了長樂軒所有的丫鬟！有時候們好幾個人一起服侍老爺，長此以往，老爺的子會被掏空的！”

隨即站起，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最后關頭不是替自己求，而是賣一個人，水玲瓏反而不好拒絕了。水玲瓏拿起玉佩看了看，照進質地通的羊脂玉中，背面的字清晰映眼簾，諾娃，這才是畫意的名字？

水玲瓏又想起了那位神的漠北妃子，約覺著漠北敗得很蹊蹺，董氏一族被滅門，連嬰孩都未能幸免于難，沒了繼承者，漠北人只能退而求其次，推選最顯赫的泰氏一族當權，既然漠北都有細作進大周皇宮了，董氏怎麼還敗得這麼慘？再說了，郭焱不至于喪心病狂到連嬰兒都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