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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絲》第 16 節 入君懷

可這一次,佩劍出去尋了一圈又一圈,始終沒有結果。

劍說,此地無鬼。

9

天漸黑了。

各家屋里點起昏暗的小油燈,高高低低的人影打在紙窗上,讓我萌生出被許多雙眼睛盯著的錯覺來。

房門在這時被人敲響。

「白榆仙子,我給你送點飯菜過來。」

來人是王嬸,的丈夫就是那個失蹤的村民。

提起丈夫,淚眼婆娑:

「那場雨來得就蹊蹺,像天了個口子,除了口子以外的地方,無風無雨,連烏云都見不到一點。

「所以我家漢子回來的時候,我都嚇傻了!他渾淋淋的,跟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我還以為他掉湖里去了!

「他和我說,他做了件好事。

「大雨沖毀了一個墳包,他幫人埋回去了。」

我想明白這事兒奇怪在哪里了。

從因果關系來講,他幫忙修繕倒塌的墳墓,于墓主人而言,是有恩的。

但結合后續的事來看,不像是報恩,更像是尋仇。

我沉片刻,問道:

「他可有與你說過,是否了棺材里的東西?」

「怎會!」

王嬸連連擺手

「我家漢子說,那棺木都爛了,一就碎,他怕死人,躲都來不及,怎麼可能去死人的東西呢?」

我沒多想,低頭把送來的飯菜吃了,又聽絮絮地嘮了會家常。

直到我把送出門時,突然回問我:

「白榆仙子,你說,是鬼更可怕呢,還是窮更可怕?」

我沒聽懂:「什麼?」

王嬸的眼里閃爍著詭異的

在笑:

「我看見你的包袱了,里面裝的銀子,可比破木頭棺材里裝的還要多哩。」

10

王嬸在飯菜里下了藥。

我渾無力,眼前一陣又一陣的眩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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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窗上的影子圍攏過來,嘰嘰喳喳地討論著我的價值。

行囊值錢,佩劍值錢,裳值錢,就連臉蛋也值錢。

不懷好意的視線在我上游移。

「嘿嘿,也不知道神仙的滋味如何,老子還沒睡過呢!」

旁邊人起哄:

「李二狗,神仙你都敢睡?就不怕遭報應啊?」

他穿著破破爛爛的短衫,在眾人的哄笑聲里直了腰桿:

「那又怎麼樣?說好了,老子可以不要錢,但這個神仙,必須讓老子先睡!你們都得撿老子的破鞋穿!」

話音剛落,他們后猛地降下一道驚雷。

「死人了!死人了!」

人群尖著驚慌逃竄,剛剛還在高談闊論的李二狗,孤零零地立在原地,了一扭曲的焦炭。

陸予懷,就是在這樣的狼藉里出場的。

他白皎潔,叼著一狗尾草,抱著劍,信步來到我跟前。

「還站得起來嗎?」

我不想說話。

離開師門的不安,遭到算計的狼狽,還有被人辱的憤懣,統統溶在眼淚里。

「哭了?」

他挑挑眉,隨手從旁邊拉了一張板凳來坐下。

他不哄我,甚至都沒想著要來攙我一把:

「我時間不多,如果要跟我走的話,就趕快。」

我瞪他一眼,噎噎地回答:

「我……我被人下了藥了……」

「那就求我帶你離開,我這個人心善,你態度好一點,說話一點,我說不定就答應了。」

我沉默,向黑夜里的那一焦炭。

「看什麼?你不來殺他,他就會殺你。小姑娘,弱強食,適者生存,這才是人世間唯一不變的鐵律。」

他站起來,拍去擺的灰塵,作勢要走:

「看來你并不想離開,那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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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

我也不知從哪里迸發出來的力氣,竟然掙扎著抓住了他的袖子。

「求求你……帶我走吧。」

他的那片袖子特別白,被我手心里的灰塵和跡一蹭,頓時就臟了。

他倒不在意這些,反而俯下子,輕輕敲了敲我的額頭。

「好。」

11

我們離開的時候,黑暗中的目如附骨之疽一般,死死黏在我們背后。

貪婪,卻不甘。

我打了個寒戰,小聲詢問陸予懷:

「我們就這樣走了?那他們呢?」

陸予懷斜睨我一眼,聲音懶洋洋的:

「那不然?都殺了?」

我不敢吭聲了。

「放心吧,他們也活不了多久了,用不著我們去做這個惡人。」

陸予懷說,所謂的大雨、野墳、鬧鬼,都是謊言罷了。

真相其實是,村民們無意間發現了一座古墓,里面有著大量的陪葬品。

原本商議好了村里人人有份,可擋不住有人了歪心思。

如果,分錢的人了,那他是不是可以拿到更多?

第一個這樣想的人對鄰里手足下了刀子,第二個這麼想的人又掐住了第一個人的脖子。

正如王嬸剛剛問我的:

是鬼更可怕呢,還是窮更可怕?

12

陸予懷帶我在客棧休整了一夜。

第二天,我藥效退去,他說他要走了。

我興高采烈地向他提議:

「去哪里?不若咱們結個伴?」

他卻面嫌棄:

「算了吧。」

「?」

「我是需要一個同伴,但我不需要一個累贅。」

累贅?!

我白榆是天衍宗五百年來最有天賦的弟子,劍譜、符咒、丹藥一學就會,天天被人捧在手心里,何曾過這種委屈?

我頓時氣急敗壞,眼淚在眼眶里打轉,眼看著就要掉下來,陸予懷忙不迭地喊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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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錯話了。」

他極不誠懇地更改:

「不是累贅。但,如果要為同伴的話,我

我們是旗鼓相當的。至在我陷泥潭的時候,你應該把我往高拉,而不是在泥潭深死拽著我的腳不放。」

話里話外,還是嫌我無用。

我哪得了這氣,用力點點頭,往大門方向一指。

「慢走不送。」

他利索地滾了。

不出半炷香的時間,他又利索地滾回來了,帶起一陣脂味的香風。

他重重地將房門掩上,背靠著墻長舒一口氣。

面對我的疑,他尷尬地笑:

「不小心踩泥潭里了。」

據陸予懷自己解釋,是昨天晚上天太黑,看岔了路。

我笑話他這都能看錯,左不過是山道和大道的區別,能岔到什麼路上去。

探出頭一看——

黃泉路。

我氣急敗壞:

「讓你找客棧,你來花樓做什麼!」

13

說是花樓,也不盡然。

世人多稱其為姽婳樓,說得更直白一點,就是鬼花樓。

相傳,姽婳樓只在起大霧的夜里出現,有人燈引路,管弦聲作伴。

道路盡頭,能尋到人間極樂。

也有人說,姽婳樓,只有進去的路,沒有出來的路。

我很納悶:

「聽說燈上的人畫像惟妙惟肖,呼之出,如真人一般,你愣是一點沒看見嗎?」

陸予懷臉上難得出了難為的神

「我眼神不太好,五十步外雌雄莫辨,百步開外人畜不分,到了晚上就……更嚴重一點。」

我了然,「嗖」地一下躥到房間另一頭,扯著嗓子喊: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陸予懷:「……我是瞎了,但我不傻。」

我撇撇,頓覺無趣。

如果是師父在這里,他肯定會配合地瞇起眼睛,與我遙遙對

「我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小仙子呀——」

想到師父,我鼻尖微酸,在心底里給陸予懷上「斤斤計較」「功利刻薄」「不識抬舉」「非常討厭」的標簽。

對「非常討厭」的人,我向來沒有好臉

我說:

「那就求我。我這個人心善,你態度好一點,說話一點,我說不定就答應了。」

陸予懷不假思索地一袍子,向我單膝跪下。

「需要我磕頭嗎?」

「那……那倒不用……」

「現在愿意幫我了嗎?」

「可……可以吧……」

我被嚇得說話都不利索,等反應過來時,已經落了他的圈套里。

陸予懷云淡風輕地起,仿佛從未過我的折辱一般。

我氣不過,出門前,又嗆了他一句:

「陸予懷,你這個人真的沒有自尊的。」

陸予懷輕笑:

「你有自尊,昨天不還是向我低頭了?」

「你!」

「噓。」

他將手指豎在前:

「有『人』來了。」

14

聲音順著門飄進來,細細長長的。

「客,聽曲兒嗎?」

我攥了佩劍,聽陸予懷謹慎作答:

「不聽。」

「那客,需要奴送些吃食進來嗎?」

「不吃。」

門外人猶不死心,弱無骨的手攀住門沿:

「客既來了這姽婳樓,當真什麼都不想嗎?」

我一腳踹走陸予懷,拉開門,向著門外的人一劍劈下。

驚呼一聲,綿綿地倒下去。

落到地面時,只剩了一套凌子卻不見了。

就像一滴水落大海,也這樣消失得杳無蹤跡。

走廊扭曲變形,籠罩著暗紅

路旁的燈籠上浮現出一張張只有五的臉,對我怒目而視。

陸予懷在這時候站起來。

他興許是被我踢壞了腦子,扶著墻,往外頭張一眼,再轉回來,不確定地詢問我:

「你打算怎麼出去?」

我言簡意賅:

「殺出去。」

為了讓他安心,我又多解釋一句:

「你放心,我其實很能打的,昨天只是被暗算了而已,今天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他怔愣片刻,拾起劍,無奈地笑了笑:

「好,我們一起殺出去。」

15

我說到做到,當真帶著陸予懷殺出了姽婳樓。

這一戰,我們都負了傷。

可他為我包扎時,我一滴眼淚都沒掉。

天地浩渺,星空璀璨。

年埋著頭,專注地清理著我右手背上的傷口,我看見他長而翹的睫,在臉上打出一片溫

影。鼻梁筆,沾著一點跡,更襯得他白皙。

我不由自主地喊了他一聲:

「陸予懷。」

喊完之后,又沒了下文。

陸予懷把我的右手放下,再一手,我的左手就自然而然地搭了上去。

他問我:

「怎麼了?」

「我想說……」

我腦子一,下意識地接上:

「我沒騙你吧?我確實能打的吧?」

陸予懷手上的作微頓,莫名其妙地抬頭瞥了我一眼。

「你?」

我回憶著剛才,我一手持符,一手執劍,「唰」地一下將整個走廊點燃的場景,更加理直氣壯:

「對啊,我在我們師門,向來是最能打的那一個!」

陸予懷失笑。

笑完了,他肯定我:

「對,你確實很能打。」

他又補充道:

「不過就是太哭了,我還沒見過有人一邊打架一邊哭的。」

我為自己辯解:

「我緒一激,就會忍不住掉眼淚!」

陸予懷不聽,還在碎碎念叨:

「你仔細想想,這個眼淚,是不是有更合適的用途,比如作為一種偽裝,可以迷敵人?」

不等我回答,他又推翻了這個假設:

「算了,眼淚也只能嚇唬嚇唬在意你的人了。」

他惋惜地搖了搖頭,轉去夠包裹里的止藥時,我窺見他的背后有一道深可骨的傷,從肩胛起,橫貫整個背部,直到腰側。

染紅了白,滴落在草地上。

他從未提起,而我竟也一直沒有注意到。

陸予懷取到止藥,要往我的皮外傷上撒時,我沉默不語地一把奪過,走到他背后,從猙獰翻開的傷口里,挑出與粘連在一起的,再把止藥撒上去。

他一聲不吭,可繃直的,和細微的抖,早就出賣了他。

「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艱難地出笑:

「我眼神不太好……」

我警告他:

「我沒有瞎,我也不是傻。」

他不說話,我就一直和他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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