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楚凌昭腦海裡浮現出剛剛畫軸裡的那個人，明明生著一模一樣的臉，楚凌昭卻覺得真人沒有畫中人好看。

“臣妾準備了熱水，陛下可要先泡腳解解乏？”

蘇挽月低聲問，已經扶著楚凌昭在牀邊坐下，蹲下幫他褪去鞋。

屋裡仍燒著炭，穿得極，蹲下時，很容易將前的風人口乾舌燥的模樣，楚凌昭沒有剋制自己的慾，蘇挽月擡起頭時，兩頰飛起紅暈：“陛下，太醫說現在還……還不可以。”

說得含帶怯，可心裡卻高興極了，自古以來，有孕的妃嬪，爲了保護龍嗣，都不能與帝王同寢，可沒想到楚懷安這些日子，該來還是會來的寢殿，今日被太后斥責的悶氣也消散不。

“朕不會來的。”

楚凌昭安了一句，對待後宮妃嬪，他向來很是溫，因而也很得人心，蘇挽月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宮人很快奉上熱水，蘇挽月並不假手他人，蹲在地上幫楚凌昭腳。

這就是比其他妃子好的地方，知道什麼事最讓人心，也最知道分寸，楚凌昭與在一起的時候，時常會生出一種他們只是尋常夫妻的錯覺。

夫妻這種想法於帝王家本不該有的，可蘇挽月很有本事的給過他這樣的假象，之所以是假象，是在他幾乎要信以爲真的時候，又親手把那假象打破了。

“聽說妃今日在母后宮中了呵斥，還了胎氣，可是了什麼委屈？？”

這消息其實傍晚就傳到楚凌昭耳中，可他並沒有急匆匆的趕來，而是等到現在才隨口問了一句。

蘇挽月低下頭，指尖使了巧勁按得楚凌昭舒服極了，語氣輕快，毫沒有要抱怨的意思，溫聲開口：“都是父親識人不清，給陛下添了麻煩，太后生氣也是理所應當，臣妾並無委屈，而且……”

說到這裡，蘇挽月沒了聲音，手上作也停下，似乎有難言之，其實很喜歡這樣給人一種忍剋制的錯覺，非要等別人追問。

這一次楚凌昭一人配合著，順勢追問：“妃爲何突然不說了？”

蘇挽月聞聲擡頭，眼眶泛紅，脣瓣也被咬得發白，上沒有半分委屈，可委屈都寫在了臉上。

“太后娘娘不喜三妹，除夕宮宴上臣妾幫三妹說了幾句話，不想太后心裡不痛快，三妹如今是侯爺護在心尖的人，太后拿臣妾撒幾句氣，也無可厚非。”

主提到了蘇梨，楚凌昭挑眉，倒是多了一分趣味：“哦，如此妃倒是了的拖累，那依妃之見，你那庶妹如何？”

楚凌昭這一問，問得蘇挽月眼神遊移了一下，像是拿不準他的心思，怕說了會惹怒他一般。

“無妨，是，你是你，朕不會像母妃一樣遷怒於你。”

得了保證，蘇挽月鬆了口氣，復又認認真真幫楚凌昭按起腳來：“臣妾的三妹論才樣貌自是極好的，我與自一同長大，姐妹也是極好，只是……”蘇挽月掀眸看了楚凌昭一眼，見他表，並未有任何不愉才繼續開口。

“只是子剛烈，容不得半分詆譭，那日宮宴之前也求臣妾想辦法許出家做姑子，臣妾強留了，本以爲是爲好，卻不想並未顧及的想法，甚至還惹惱了太后。”

蘇挽月苦口婆心的解釋，臉上已滿是懊惱之意，好像自己好心做了壞事。

之前幫蘇梨說話，一是想在楚凌昭和衆人面前顯示自己惦念姐妹誼，是個重的人，二是想看楚懷安如何折磨蘇梨。

可沒想到那日的悽楚可憐竟是蘇梨自導自演的，從思竹給遞的信來看，楚懷安何曾刁難過蘇梨，分明是對極好。

今日太后尋了藉口刁難，也才知道那日蘇梨並不是自己要出家做姑子，是太后下了懿旨，蘇梨哄著讓幫忙說了話，卻讓無形之中得罪了太后，今日之辱，也全是拜蘇梨所賜，蘇挽月如何能不氣惱？

“依妃之言，三妹是自己鐵了心自己要出家？”

楚凌昭低聲問，水已經泡溫了，蘇挽月擡起他一隻腳幫他細細的拭乾淨。

“三妹向來如此，是臣妾的錯……”

蘇挽月說著語氣有些哽咽，可沒等出眼淚來，楚凌昭忽的反問了一句：“若真如妃所言，阿梨生如此剛烈，當初爲何不一頭撞死，反而要時隔五年，再回京呢？”

他當著蘇挽月的面喚了一聲‘阿梨’，語氣親暱，驚得蘇挽月作僵滯，楚凌昭接過手中的帕子，自己將另一隻腳乾，坐到乎乎的牀上。

“陛……陛下……”

蘇挽月呢喃，表還是懵的，腦子哄哄一片，終於察覺楚凌昭今天有些不對，可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連補救都找不到方法。

蘇挽月呆站在那裡，連宮人進來倒洗腳水都忘了。

楚懷安想到蘇梨今日關於草料一事的對答如流，忽的發現以往這個聰明伶俐大方得的妃其實也不過一般。

只是他被一時的假象瞇了眼，便覺得與旁人不同。

見蘇挽月小臉嚇得煞白，楚凌昭朝招了招手，蘇挽月慢吞吞挪到他邊坐下，子被他攬進懷裡，哪怕是靠著這人暖烘烘的膛，也不到一溫度。

楚凌昭把下擱在肩窩，把玩著纖細的手指：“妃，母后年紀大了，有時候識人不清很正常，你不必爲了討好，扭轉自己的想法，那日你替阿梨說話並沒有做錯，但你做錯了一件事，你知道是什麼嗎？”

他的聲音極蠱，蘇挽月懵懂的接了一句：“什麼？”

楚凌昭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輕輕拍了拍掌，一個宮人便將剛剛那幅畫軸捧進來。

“打開給貴妃娘娘看看。”

楚凌昭下令，宮人解開畫軸上的綢帶，一人高的畫卷立刻舒展開，蘇挽月的眼睛微微睜大，目瞪口呆的看著畫中栩栩如生的自己。

“陛下，這是……”

到很大的震，這些年宮裡也有畫師替畫過畫像，可從來沒有一個，能將畫得像這幅畫裡一樣好。

“這是阿梨送你的母子平安圖。”

楚凌昭回答，蘇挽月臉上的驚喜和笑意都僵滯，看著這畫，突然有種被惡鬼盯上的錯覺。那畫中的子也猛地換了容，並不是，而是當年那個被沉了塘連葬之地都沒有的下人。

不控制的發著抖，然後冒出冷汗，楚凌昭在臉上親了一下：“這畫掛在妃宮中，妃何時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再來與朕說，這些時日，妃就好好養胎吧！”

蘇挽月被打擊得太過，一時沒反應過來，楚凌昭已鬆開下牀準備離開，猛地涼，蘇挽月一時了分寸，從背後抱住楚凌昭不放。

“陛下！陛下明鑑，是不是三妹對陛下說了什麼？三妹一直嫉妒我，這次回來是報復我的，陛下不要相信說的話啊！”

蘇挽月驚聲呼喊，帶著哭腔，剛剛來不及出的淚珠終於墜落，悄無聲息的砸在潔的地上。

地著楚凌昭的背，兩人的呼吸心跳都竄在一起，畢竟是曾同牀共枕再親不過的人，楚凌昭停下來並沒有急著離開。

蘇挽月抓機會，把他抱得更，無助又委屈的開口：“陛下，求陛下不要如此對待臣妾，臣妾有哪裡做得不好，請陛下明示，臣妾向來愚昧，請陛下不要讓臣妾猜來猜去！”

這話說得倒是真意切，楚凌昭偏頭看著那幅畫像，看著畫中人頭上的白玉簪，冷聲開口：“除夕那日，你爲何將母后贈你的生辰禮送給？”

之前也有妃嬪將太后所贈之送給旁人的事，只要不被太后發現，自然不會出問題，況且那日蘇梨本沒有戴那支珊瑚釵，楚凌昭怎麼會計較這種事？

可這會兒蘇挽月被嚇昏了頭，本沒發現楚凌昭話裡的陷阱，立刻回答：“阿梨是臣妾妹妹，臣妾只想著將好的東西都給，太后向來寬宏慈，想來不會因這樣的小事與臣妾計較……”

蘇挽月慌的說著太后的好，楚凌昭卻毫不留的掙開蘇挽月的手，哭著抓住他的袖不肯放，好像今天他從這裡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時沒想過失去帝王的寵有多可怕，只是慌的不想失去他這個人。

“陛下！”

蘇挽月跪在地上悽苦的了一聲，楚凌昭終於低頭看著，那目極溫，好像又回到剛親那日，明明是側妃，是妾，他卻在房裡過了房花燭，給了極大的寵。

“妃可還記得那支白玉簪是朕登基前夕送你的禮？”

楚凌昭一字一句的問，連聲音也溫得不像話，卻讓蘇梨的臉一寸寸變得蒼白毫無。

楚凌昭是在三年前登基的，登基前夕，他在蘇挽月宮裡，幾乎與纏綿至天亮，他沒睡，天一亮直接去了登基大典。

離開時，他留下了那支白玉簪，他那時有兩個人，可心裡全然被一個人佔據著。

那時蘇挽月呢？心裡一方面還未放下楚懷安，另一方面又嫉妒不平，縱然與楚凌昭纏綿整夜，可陪他祭天登位的那個人，並不是蘇挽月！

心裡想著其他人其他事，本沒有心力注意到那支白玉簪，更遑論這白玉簪後面的含義。

蘇挽月嚇傻了，跪在地上看著楚凌昭，連眼淚都忘了流。

這模樣太過可憐，楚凌昭手將扶起來，擁到牀邊坐下：“地上涼，妃不爲了自己的著想，也該爲肚子裡的孩子都想想。”

“陛下！”

蘇挽月無力地喚了一聲，還想去抓楚凌昭，卻被他陡然變得冰冷刺骨的眼神凍住。

“妃，知道你爲什麼是第一個懷上朕龍嗣的人麼？”

蘇挽月搖頭，楚凌昭眼角泄出深，擡手用拇指指腹去臉上的淚珠，捎帶著花了的妝容。

“因爲朕想讓你做第一個懷上的人。”

說完這句話，楚凌昭整個人復又變得溫，他的指腹留的挲著蘇挽月的臉頰，輕輕地嘆出聲來：“妃，朕是真的過你呢……”

過，那便是現在不了。

蘇挽月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無法呼吸，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楚凌昭毫不猶豫的離開。

這是第一次，皇帝到了妃嬪寢宮，卻又半途離開。

守在門外的宮人惶恐不安的跑進來，剛要問發生了什麼，蘇挽月終於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喊。

瘋了一樣抓起妝奩臺上的髮釵撲向那幅母子平安圖，恨不得將那畫撕得碎，被兩個宮人死死抱住。

“娘娘請息怒！”

“娘娘，萬萬使不得啊！”

宮人齊聲勸誡，髮釵在離那幅畫只剩一寸的地方停下，蘇挽月也很清楚，這畫是楚凌昭親手給的，不能撕也不敢撕。

看著那畫，看著畫中溫婉賢淑的子，撕破最後一層僞裝，憤怒的質問：“蘇梨，你怎麼不去死！你怎麼不去死！！”

如此歇斯底里，畫中人卻依然高貴溫婉，像是高高在上的瞧著一點點失去所有，狼狽不堪。

那一夜蘇挽月鬧了很久，伺候的宮人完全無法理解，素來溫婉有禮的貴妃娘娘，怎麼會在惹惱了陛下以後，變得如潑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