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院正廳之中,父倆相對而坐。

沈映月抬眸，看了沈太傅一眼。

他長眉微蹙，眼中帶著關切,卻又有些不忍。

原對父親是又敬又怕的。

沈太傅在朝堂上舉足輕重,待在府中的時間，之又。

原的親生母親在時,兩人還算琴瑟和鳴，待母親病逝之后,沈太傅便沒想著再娶。

若不是因為這偌大的太傅府需要人持,他也不會將王氏夫人扶正。

而這王氏夫人素來兩面三刀,原是敢怒而不敢言。

這些年來,原了不委屈,但沈太傅都被蒙在鼓里。

如今見到沈太傅問起改嫁一事,沈映月才覺得，他總算還沒忘了自己這個兒。

沈映月收斂思緒，答道：“父親，兒……不想再嫁。”

沈太傅眉目微攏,道：“為何？”

沈映月答道：“自從嫁到鎮國將軍府，婆家上下對我視如己出,如今,正值鎮國將軍府低迷之際,我若離去，與落井下石有什麼區別？且我是父親的兒,也不愿連累父親聲譽。”

沈太傅道：“這話雖然沒錯，但……”

沈映月打斷他,道：“而且,兒傾心于將軍,此生想守著他的姓氏。”

沈太傅微怔，喃喃：“你應該……還未見過他罷？”

沈映月點了點頭，道：“不錯……但是，我聽很多人說起過他。”

“我曾看到，鎮國將軍府門前，有無數百姓來吊唁……自街頭排到了街尾；將軍出殯之時，半個京城，萬人空巷，就為了送他一程；城郊之外，有一不起眼的小村子，那里住著不殘兵、乞丐，他們用黃泥塑起他的雕像，時時祭拜……放眼整個大旻朝，只怕沒有比將軍更好的男子了。”

沈太傅聽了，沉默了一瞬，道：“但他畢竟不在了。”

沈映月一笑：“他就算不在了，可還活在很多人心里，他是大旻的英雄，不該被人忘，我更不該棄他而去。”

沈太傅憂思重重，道：“你當真這樣想？還有沒有別的考慮？”

別的考慮……自然是有的。

但總不能告訴沈太傅，自己對嫁人沒興趣罷？

男人，只會影響功的速度。

沈映月笑著搖頭：“沒了。”

而巧云和巧霜聽了，卻一個比一個難。

們一路陪著沈映月，從小姐為夫人，知道有多麼的不易。

們兩人打心眼兒里，希能有個男子來照顧沈映月，讓展笑。

沈太傅又同沈映月聊了幾句，在離開之前，沈太傅盯著看了一會兒，低聲道：“你如今掌管鎮國將軍府，千萬不可掉以輕心。莫家的兵權，現在還未正式卸任，不人都盯著鎮國將軍府，只盼著你們出些錯，還借此提醒皇上，將兵權讓出……雖然這是遲早的事，但你們可不要白白當了別人的靶子，明白嗎？”

沈映月細細思量了片刻，道：“是，兒明白了。”

沈太傅點了點頭，道：“去罷……若是你婆母同意，也可多回來走走，或者給父親寫信。”

沈映月點頭應是。

-

沈映月離開太傅府時，已經到了下午。

沒有直接回鎮國將軍府，而是調轉車頭，去了流閣。

流閣正是熱鬧的時候。

沈映月走到門口，馬管事立即迎了上來，問：“夫人怎麼這時候來了？可用了午膳？”

沈映月點頭，問：“今日生意如何？”

馬管事咧一笑：“好著呢！”

沈映月側目看去。

一樓的大堂已經座無虛席，大多是些閨閣千金，在家長日無聊，便約上三五好友，來流閣品茶小聚。

沈映月拎起裾，拾階而上。

二樓的雅間，和三樓的廂房，也大多都滿了，沈映月沒有停留，徑直上了四樓。

這四樓，從未對外開放過。

連巧云和巧霜，也是第一次上來。

沈映月走到臺階之上，這里是一長廊。

沈映月便沿著長廊，一直往里走。

這四樓的裝潢很是特別，從樓梯口開始，長廊的墻上都是致的壁畫，一直蔓延到長廊盡頭。

盡頭有一扇門，門虛掩著，里面應該有人。

沈映月回頭，對巧云和巧霜道：“你們在這兒等我。”

兩人乖巧點頭。

沈映月走后，巧云忍不住小聲道：“巧霜，你說這四樓，是做什麼用的？”

巧霜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但聽廖先生說，是有大用的。”

沈映月進了門，見一個頎長的影，正站在桌邊，似乎在整理筆墨。

“廖先生。”

沈映月輕聲開口。

廖先生轉過臉來，道：“夫人來得正好。”他放下手中的件，問：“您看看，這四樓布置得如何？若不滿意，小人再改。”

沈映月目逡巡一周，笑道：“很好。”

廖先生出笑意，他低聲問道：“夫人打算，這四樓何時開始面客？”

沈映月思忖片刻，道：“隨時。”

“隨時？”廖先生有些詫異，頓了頓，他道：“那明日，我便告知丫鬟小廝們，將客人們請上來？”

沈映月搖頭，道：“這四樓，并不是人人都能上來的。”

廖先生有些不明白，問：“夫人的意思是？”

沈映月笑了下，沒有直接回答他，卻反問道：“先生可算過，這個月流閣的進項之中，不同客人之間的比重？”

廖先生愣了下，點頭答道：“大約分為三類，第一類是五品員以上的夫人們，們在流閣花的銀子最多；第二類，便是些大戶人家的貴婦人了，們出手闊綽，還經常包下好幾個雅間；第三類是五品以下員的夫人或者千金小姐們，們人數多，但人均花的銀子卻不多。”

沈映月笑著問：“廖先生以為，我們最應該重點經營的，是哪一類客人？”

他沉默地思索了一會兒，答道：“小人總覺得，每一類客人都重要。”

沈映月微微頷首，道：“確實每一類都重要……但，要經營好一家鋪子，對客人就要有清晰的分級。在能力有限的況下，優先顧好最重要客人的驗。”

廖先生重復了一遍：“最重要的客人？”

“不錯。”

沈映月在現代之時，便極其有經營意識。

徐徐開口，道：“你方才說的第一類，是高夫人，第二類是高門主母，第三類，我們姑且稱為其他。”

“第一類加上第二類，人數雖然只占到兩，卻貢獻了超過七的流水；而余下的第三類，人數雖然多，看著熱鬧，實則能帶來的收益有限。”

廖先生聽了，猶如醍醐灌頂，忙道：“所以，我們應該優先照顧第一類和第二類客人？”

沈映月笑道：“不錯。”頓了頓，繼續幫助廖先生打開思路，道：“高夫人和高門主母，有兩個共同之，第一，是執掌中匱。”

廖先生忍不住笑起來：“確實如此，們手中銀子多。那第二呢？”

沈映月淡聲開口：“第二……們來這兒，不但是打發時間，也是應酬，目的是建立在圈子里的權威。”

“如何能現出自己與旁人的不同？又如何證明自己比別人過得更好呢？”

“答案是，得到旁人沒有的待遇。”

廖先生一邊思索，一邊道：“小人明白了，難怪我們二樓和三樓的布置，比一樓貴氣得多，原來夫人早就為們準備好了！”

沈映月一笑：“先生聰慧，一點就通。”

頓了頓，沈映月又道：“二樓和三樓，雖然能和一樓拉開差距，帶給貴夫人們很好的……但這還不夠。”

廖先生好奇問道：“夫人打算怎麼辦？”

沈映月道：“我要將這四樓，打造京城貴婦圈子趨之若鶩的地方……只有每月花費最高的五位客人能上來。”

廖先生聽了，目瞪口呆：“花費……最高的五位夫人？”

沈映月頷首：“不錯。”

廖先生想了想，立即懂了的意思，便道：“小人明白了，明日，小人便把這個月花費最高的前五位夫人列出來。”

沈映月面欣賞，就喜歡和這樣的聰明人配合。

沈映月提醒道：“這名字，從月初便掛在流閣一樓的醒目，每日一換。到了月底，便請最終落定的五位夫人上四樓來，我會親自安排那一日的接待。”

廖先生聽了，不免有些興起來，但他想了想，又道：“夫人打算如何接待們呢？能花得起那麼多銀子的夫人們，應該什麼都不缺，只怕尋常的品茗、賞花等，提不起們的興趣。”

沈映月狡黠一笑，道：“放心，我自有安排。”

-

沈映月出來時，巧云和巧霜等候已久。

巧霜低聲問道：“夫人，接下來去哪兒？”

“回府吧。”

巧霜和巧云低聲應是。

沈映月便款款下了樓。

一樓大堂的角落中，有兩個丫鬟打扮的姑娘，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樓梯口。

“你不是說適才看到了莫夫人上樓麼？怎麼一直沒下來！？”

“我也不知道啊，上去有半個時辰了罷。”

“你會不會看錯了？”

“不可能！一定是！”

“夫人待了，我們一定要把信送到莫夫人手中，可千萬不能送錯了！”

“莫夫人來了！”

兩個丫鬟立即起，便沖沈映月奔了過去。

“奴婢給莫夫人請安。”

兩名丫鬟堆起一臉笑，攔住了沈映月的去路。

沈映月淡淡打量們一眼，問：“你們是？”

其中一青丫鬟道：“奴婢綠蘿，在太尉府當差。”

頓了頓，從懷中掏出一封帖子，雙手呈給沈映月，笑道：“我們夫人過幾日要開設一場馬球賽，想請莫夫人攜家眷一起出席。”

馬管事也站在一旁，聽了這話，和沈映月對視一眼。

兩人都覺得有些奇怪。

鎮國將軍府和太尉府，平日里素無來往。

除了上次，沈映月和莫瑩瑩巡查鋪子時，遇到過太尉公子調戲宋小姐……只怕，已經結下了梁子。

沈映月秀眉微挑，問道：“兩位姑娘在這里等候多時了罷？為何不直接送到鎮國將軍府呢？”

兩個丫鬟面面相覷，另一位丫鬟紅梅道：“夫人代了，讓奴婢們一定要將帖子送到您手上。”

頓了頓，丫鬟又道：“還請夫人賞臉。”

沈映月抬起眼簾，看了們一眼。

兩個丫鬟似乎都有些張，好像生怕拒絕似的。

馬管家低聲提醒道：“夫人……這太尉府從前便想攀我鎮國將軍府，但將軍一直不大理會他們……如今來約，只怕不是什麼好事。”

沈映月聽了，微微一笑。

接過帖子，狀似認真地看了看，笑道：“這馬球賽，看起來很有意思……我是想去的。”

兩個丫鬟頓時眼睛一亮。

們兩人來之前，韋夫人便代過，務必讓們將沈映月請來。

“可惜啊，我有要事在……去不了。”

綠蘿忙道：“夫人有何事，如此重要？”

沈映月指了指四周，道：“你們也看見了，這流閣如此之大，日日都要經營，我實在忙得不可開……還請回去轉告你們夫人——我忙著做營生，實在無法賞了，祝愿的馬球賽一切順利。”

“這……”兩個丫鬟張口辯，沈映月卻微笑道：“不送了。”

紅梅和綠蘿無奈，便只得悻悻地走了。

馬管事見們走遠了，才低聲道：“夫人不去馬球賽，自然是好……只是這般理由……”

沈映月笑了下：“誰說我不去？”

馬管事一驚：“啊？”

沈映月慢條斯理道：“請我鎮國將軍府過去，怎麼也得給點出場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