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久后,平穩悠長的呼吸聲經過免提，在沉暗無的客廳響起。

　凄清月被遮簾隔絕在外，祁夏璟在黑暗中出手冰冷墻面,人側躺在沙發上。

　家是原房東買的,沙發睡上去并不舒服，卻因為想念的人就在一墻之外,反而令人心安。

　良久,枕邊的手機震,祁夏璟皺眉點亮屏幕,收到李助理發來的會議提示消息。

　魔都最近項目投資的是A國新投市場的抗癌新藥,作為決策團隊中專業最的，相關學會議都是祁夏璟參與；又因為時差問題,每次視頻會議大多是夜晚凌晨。

　將手機通話靜音,祁夏璟關掉攝像進視頻會議，確認人到齊后，開麥示意會議可以進行。

　“......祁總,會議提要和總結我已經整理好，分別發給您和另兩位老總了。”

　五十分鐘后會議結束,祁夏璟被邀請進李助理新開的視頻會議：“二部的第九版策劃案剛提上來，您要不要過目一下？”

　“發過來，”祁夏璟靠墻懶懶坐著,一目十行閱讀助理發來的會議總結,一針見道，“那邊重一份預算，細到材料。”

　“好。”

　李助理從大學畢業后就一直跟著祁夏璟，兩人合作也有幾年，工作上契合度極高,相比于單純的上下級，生活中的瑣碎小事也會代為理。

　“那個，還有件事，”代完工作后，李助理一改利落干的風格，語氣忽地變為小心翼翼，“明天護安寺有供燈祈福大典。”

　”您今年......還是讓寺里的人代為供燈嗎。”

　“不用。”

　祁夏璟快速屏的手停頓，垂眸沉默片刻，沉啞低聲在空寂房間聽不出喜怒：“我明天自己去。”

　“啊？”答案出乎意料，李助理下意識發出單音節的震驚，難得話不過腦子就口而出，“是和黎醫生一起嗎。”

　祁夏璟從間冷哼出點似笑非笑：“你在關心我的私人生活？”

　“沒有沒有，我哪敢呢，”李助理聲音眼可見的倉皇，極力討好的慌忙解釋，“這不是您每年都給護安寺打一大筆錢，各個事項細節想和您確認一下麼。”

　“以及萬一您和黎醫生被拍，”自知離譜的他音量減弱，“上熱搜的話，我還能第一時間讓公關撤熱搜。”

　祁夏璟再上熱搜也不是公眾人，怕什麼出門被拍；男人涼颼颼的簡扼評價四字“油舌”，想起什麼繼續問道：

　“上次父母的事，后續跟進了麼。”

　“您推薦的醫生已經去黎家看過，”李助理又變回悉的正經嚴肅，“說心臟沒什麼問題，多休養、定期復查就行。”

　代后又不由嘆：“您對黎醫生，是真的很上心。”

　祁夏璟沒再理會這句，話題重新談會工作項目，期間李助理又問了幾次，魔都的項目該何時回去查看，最后也沒定下確定日期。

　掛斷電話已是凌晨，祁夏璟躺在床上，看了會手里盛穗送他的平安袋，良久重新放回口袋，側朝墻，腦海里想起李助理電話里的問句。

　十年時間過去。

　他終于敢回到那座寺廟，虔誠懺悔。

　-

　“早起實在來不及，我隨便外賣點了四人份的早餐，對付兩口就開車去護安寺吧。“

　周六清晨六點半，晨曦剛從厚云層中探出亮，徐欖寬敞的五人座吉普停在黎冬樓下。

　副駕駛上的沈初蔓轉，將包裝致的早餐袋遞給黎冬：“我查了下，今天有供燈祈福大典，估計參拜的人很多，我們別去晚了堵在外面。”

　“謝謝。”

　黎冬在后排接過袋子溫聲道謝，就聽祁夏璟在一旁面無表道：“不吃。”

　氣低冷的男人靠窗而坐，支在車窗框的左手懶懶撐著臉，棱角分明的側臉神態冷倦，面對遞來的早餐不為所。

　“不吃？”

　沈初蔓本就是大發慈悲，才順便給祁夏璟帶了份，見男人一點不給面子，白眼直翻上天：“祁夏璟，你大爺的起床氣又犯了是吧？”

　低頭看了眼看富的早餐：“牛包子、豬白菜餡餃子、還有餅和豆漿，爺您還想吃——”

　“沈初蔓。”

　不勝其煩的祁夏璟冷冷出聲，沉音自帶警示口吻；男人掀起眼皮看了眼早餐，銳利目抬起看向副駕駛：“拜佛前要戒葷。”

　駕駛座正要張咬包子的徐欖愣住，連黎冬都停下打開早餐袋的手，因為這句話，車里有一瞬的安靜。

　最后還是沈初蔓不滿質問：“你都知道拜佛前要戒葷，怎麼不早點說？”

　視線在車掃過，祁夏璟微微抬起眉梢，漫不經意的懶倦語氣：“我以為這是常識。”

　“.......”

　好心買的早餐白費，四人又不能空腹去參拜，只能在沿途路上經過的早餐店重買一份。

　祁夏璟下車買早餐時，沈初蔓看著卡座里浪費的早餐袋，忍不住抱怨道：“突然發什麼瘋，明明以前拽著他來都不屑一顧，現在這幅樣子是做給誰看——”

　“小七。”

　向來縱著沈初蔓的徐欖出聲打斷，男人過車窗，向早餐店門口的祁夏璟，長聲嘆氣：“別說了。”

　早餐烏龍很快揭過，徐欖負責開車，沈初蔓氣鼓鼓的在座位上悶不吭聲，后排的黎冬則在低頭吃東西時，頻頻用余打量祁夏璟。

　早餐是喜歡的甜口面包和溫豆漿，而都快吃完大半，祁夏璟那份還靜靜躺在面，像是永遠不會被打開。

　悉的烏木沉香飄鼻尖，黎冬敏銳注意到，祁夏璟蓬松的發尾還沾染著氣，應當是早上才新洗過頭發。

　薄輕抿，男人百般無聊向車窗外的散漫表依舊，時而會微抬起下，換個姿勢繼續用左手撐著臉，一切照舊如常。

　黎冬卻慢慢擰皺起眉。

　想起祁夏璟收到盛穗平安袋的那天中午，也曾因為沈初蔓嘲諷，冷聲出言反擊。

　不像是的錯覺，祁夏璟的確格外重視這場廟前參拜——甚至到讓到不安的程度。

　徐欖五分鐘前的勸阻猶在耳畔，直覺告訴黎冬，男人一定知道些什麼。

　吉普車平穩在柏油路面行駛，沈初蔓吃過早飯后，沉沉在副駕駛睡去，徐欖接過黎冬從后箱拿的薄毯，給沈初蔓蓋上，也不再出聲。車程過半，祁夏璟上的早餐仍舊無人問津，男人只沉默不語的著窗外，姿勢不變，凌厲分明的下頜線在冉冉升起的日下，映出幾分孤寂。

　黎冬垂眸，手慢慢挪過去到祁夏璟手背，冷白到晃眼的下，能看清微微凸起的青紫管走向。

　男人溫熱的手背微頓，掌心反握住黎冬的手，同時轉頭看過來，眼神無聲詢問。

　四目相對，黎冬進祁夏璟平靜無波的桃花眼，怎麼看都瞧不出異常，仿佛剛才的猜測都是無稽之談。

　不自然地清清嗓子：“......手涼。”

　說完自知牽強，因為祁夏璟正緩慢/指的五指更涼，落下低低一聲笑后，男人牽著他的手放進大口袋。

　沒等黎冬出聲道謝，祁夏璟放下支在車窗的左手，不不慢坐直、向右/傾倒，頭最終停在黎冬肩膀，沉甸甸的。

　從黎冬俯視的角度，只能看見祁夏璟纖長濃黑的眉睫和筆的鼻，下一秒就聽某人語調懶洋洋的理直氣壯道：

　“牽手可以，但要回禮。”

　“......”

　供燈祈福大典的緣故，加之今日又是周末，一行四人開著吉普車九點多趕到護安寺時，廟院大門外已是人山人海，毫不意外地找不到停車位。

　徐欖開車去找停車位，祁夏璟負責去買票，黎冬和沈初蔓則在人聲鼎沸的寬闊門院前排隊等檢票。

　冬季寒風刮的人臉生疼，寒風冰碴子一般不住往飛肺腔里倒灌，再加上人擁堵，擋不住的吵嚷聲讓本就心不好的沈初蔓徹底發作。

　“你說他這個人奇不奇怪，”沈初蔓在祁夏璟那平白無故氣，徐欖不幫忙還反倒教育，只能在黎冬面前抱怨，“來又是他非跟著要來的，現在又擺個臭臉，他到底想干嘛。”

　“而且你不覺得，祁夏璟真的很奇怪嗎？”

　沈初蔓刻意低聲音，語氣滿是不解：“我們高考前來過這里吧，那次你生拉拽他才肯來，全程不屑一顧地死活都不肯拜，非說自己是堅定不移的唯主義，還教育我們信封建迷信。”

　俏人抱冷哼：“怎麼十年過去，他還變忠實的信徒啦。”

　黎冬也覺得奇怪。

　談不上一心向佛，上次來護安寺也是高考前，還是被沈初蔓邀請、想來求一求佛祖保佑父母健康、高考順利、以及匆匆一句關于和祁夏璟的未來。

　那時、沈初蔓和徐欖費盡力氣爬到山頂，紛紛在觀音菩薩佛前誠懇祈禱，唯有祁夏璟雙手兜站在旁邊，被黎冬勸了好久，才不不愿的跪下參拜。

　意氣風發的年只信事在人為，認為與其毫無自尊的下跪祈求，不如誠心實意地多努力兩分。

　這份態度適用于高考績，對于更是如此，在天之驕子如祁夏璟眼中，他便是自己的神明，無堅不摧。

　黎冬不知道這十年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小七，你的手袋是不是忘在車里，”徐欖的呼喚聲自不遠響起，沈初蔓回頭就見男人將車鑰匙丟給，“我走過來才想起，你先回車上拿吧，我替你排隊。”

　“行吧。”

　丟三落四的沈初蔓無奈空手離開，獨留下徐欖和黎冬面面相覷，四目相對，兩人換目。

　“我知道班長你想問什麼，”徐欖歉然地笑著聳聳肩，無可奈何的語氣，

　“但老祁從不外表達，我只知道他對拜佛的事有心結，因一無所知。”

　“沒關系，”黎冬搖頭，長袖下的雙手攥角，“不過可以問問，你是怎麼知道他有心結的？”

　徐欖陷回憶，沉片刻：“他自己說的。”

　那是徐欖第一次見到祁夏璟醉酒。

　印象中的祁夏璟酒量好到千杯難醉，大學第一年的某個仲夏夜晚卻連著幾天閉門不出，期中考都錯過兩門。

　徐欖去公寓找到他人時，年早已喝到酩酊大醉。

　在眾星捧月中長大的年，此時頹廢而狼狽地癱坐在公寓客廳，凌的裳發型、昏暗無的房間、以及糜爛酒氣的味道，都深深烙印在徐欖腦海。

　他記得自己問了很久，酒也陪著喝了四五瓶，偏偏一個字都沒法從祁夏璟里撬出來。

　提起當年往事，徐欖同樣表凝重，沉沉道：“那天老祁只和我說過一句話。”

　“那日在佛前，我沒有心誠。”

　意氣風發的年終于被殺死，永不會再恣意張揚，聲帶被酒灼燒到潰爛，不再清朗的嗓音低啞地自嘲笑著：

　“你看，這就是報應。”

　“......”

　“我真的不知道原因，”徐欖笑容中有幾分苦，他定定看著黎冬，躊躇片刻還是出聲：“班長，我知道我沒資格指手畫腳。”

　“但如果可以的話，多心疼他一些吧。”徐欖遠遠著人群里出挑的人邁著長過來，垂眸道：

　“祁夏璟只是從不喊疼，但他這一傲骨，早在這十年里被無數次打碎重組了。”

　“在聊什麼。”

　渾厚低沉的男聲在后響起，黎冬回頭正對上祁夏璟雙眸，四目相對就見男人微微皺眉，涼颼颼的目看向徐欖：“你和說什麼了。”

　“你可別冤枉好人，”徐欖抬手就朝男人肩膀輕揮一拳，沒好氣道，“滾過來排隊，我去找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