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亥時二刻。

　顧棠道：“簡嬤嬤的確是辛苦, 白天要伺候太妃，晚上還得伺候王妃。”

　簡舟硯神復雜看了一眼，他現在心激, 覺得下一秒心就要跳出來了。

　“王妃……”聲音也沙啞得不像話。

　兩人說了沒兩句, 春花忽然道：“娘娘！王爺回來了，王爺喝醉了，正在外頭撒酒瘋呢。”

　要是擱在以前, 春花是不敢用撒酒瘋這三個字兒來形容王爺的, 最多也就是“王爺喝得稍微有點多”，但是最近的事, 讓底氣很足。

　顧棠起收拾一下, 手一抬，簡舟硯又扶了上來, 春花又拿了大披風給嚴嚴實實的裹上, 兩人一路出來往二門去。

　隔著遠遠的, 顧棠就聽見了齊王爺的聲音，“人呢！怎麼都不來迎接我？我才是王爺！王妃狗屁都不是！你們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等我把休了, 我看你們去哪兒哭！”

　“王爺, 您說兩句。”衛忠平小聲勸道, 著急的出了一頭的冷汗，“外頭冷, 您這才好, 趕進去吧。”

　“不行！把人都起來！都來給我磕頭！去王妃！我回來了竟然不出來迎接，就是這麼當王妃的？”

　“王爺！”顧棠緩緩從圓拱門中間穿了過來, “你再說一遍。”

　齊王爺打了個寒，“顧氏！”他跌跌撞撞走到了顧棠前，“我要休了你！顧氏！我要休了你！”

　下頭一圈的下人噤若寒蟬, 別說了，連呼吸都不敢。

　“哦？”顧棠故意反問道：“七出之罪，我犯了哪一條？”

　簡舟硯原本想借太妃名義出頭呢，但是顧棠搭在他手臂上的手撓了撓他。

　簡舟硯心思頓時偏了。不管偏不偏，反正顧棠的目的是達到了，總之齊王爺子不好，又才下過雪，他愿意在外頭待著，就讓他在外頭待著唄。

　“你——”齊王爺怒道：“你:不孕無子、不孝父母、饒舌多話、妒忌無量，七出之罪你犯了四條，你說我能不能休你！”

　“王爺，我嫁進王府還沒滿一年，這一年里不僅僅是我無子，你的通房丫鬟跟姨娘們，一樣不孕無子，王爺，你與其把這罪名在我頭上，不如聽太醫的話好好休養，上次太醫來也說你子嗣艱難，這才幾個月的功夫，你竟然全忘了不？”

　“掌！給我打爛的！”齊王爺怒火中燒，得聲音都尖利了。

　只是下頭沒人敢。

　“王爺著什麼急，我還沒說完，你說我不孝父母、饒舌多話、妒忌無量，這我也是不能承認的，尤其是妒忌這一條，我一進門就給你抬了五個姨娘，你忘了不？”

　“你們為什麼不！把給我拉出去！”齊王爺繼續喊著。

　顧棠嘆氣道：“王爺，你再這麼喊，全王府的人都要被你吸引過來了。還有太妃，這麼冷的天氣，都已經睡下了，你要把吵起來不？你這也太不孝順了。”

　齊王爺氣得頭都暈了，上冒出一圈熱汗來，被夜里帶著氣的穿堂冷風一吹，只覺得無比爽快。

　他上前一步，高高舉起手，就打算往顧棠臉上扇過來。

　要是能他扇到，顧棠寧可一頭撞死，眼疾手快抓著齊王爺手腕。

　小弱似的齊王爺手腕纖細無比，顧棠握著他的手腕拇指跟中指還能叉半個指節。

　“你放開我！”齊王爺力掙扎起來，但是仿佛蚍蜉撼樹，顧棠一不仿若松柏，齊王爺倒是扭來扭去的一點都不穩重。

　“王爺。”顧棠面沉下來，“你娶我的時候，是太后指婚的，你現在想要休了我，你還得去找太后。你不會是不敢吧？”

　齊王爺大：“顧氏！你哪里還有一點良妻的樣子！”

　“王爺，你真的罪了嗎？你條理清晰，說話也能說長句，你不過是借著酒勁兒發泄怨氣罷了。我這幾個月當家，王府比任何時候都好，從佃戶到商鋪，被下人去的東西也都追了回來，你在嫉妒我。”

　“啊啊啊啊啊啊！！！”齊王爺大喊起來，“我喝醉了！你給我滾！”

　顧棠冷冷看著他，讓他，果然也就是幾聲之后，齊王爺不了冷空氣的刺激，又開始劇烈咳嗽了。

　顧棠再次開口，“太后喜歡我，陛下敬重我，皇后時常我進宮解悶，公主要我帶出來玩，這都是你沒有的，你覺得你這個王爺被我比下去了，你不服氣。”

　齊王爺的咳嗽聲中，顧棠把他最后的遮布揭了下來，“我撐起了齊王府的天，做的比你好，你不了。齊王爺，你的心眼比針眼還小。”

　顧棠猛地撒手，齊王爺跌到了地上，總之是里子面子都丟了個干凈。

　顧棠道：“行了，還不趕把齊王爺抬回去？你們沒看見他一點力氣都沒有了，都坐在地上了。”

　衛忠平打了個寒清醒過來，第一個沖過來扶著齊王爺，小聲且心酸道：“王爺，回屋吧，外頭冷。”

　“小廚房熬姜湯來，今兒出來的人一人一碗。”顧棠冷冷的吩咐，“再去把流蘇們來——”

　顧棠一頓，看著齊王爺冷冷一笑，“們好好安安齊王爺。走！”

　顧棠這一轉頭，帶來的這些人，包括簡舟硯都跟著一起走了。

　其實按理來說，作為太妃的人，簡舟硯應該留下來幫著照顧一下的，但是他現在不愿意，他就想跟王妃在一起。

　簡舟硯的心又咚咚咚跳了起來，他從未見過如此堅定的人，仿若雪夜里的一點星，若是能早點相識……

　簡舟硯忽然又傷起來。

　顧棠這邊走了，齊王爺勉強站起來，只是他頭還低垂著，都不敢看四周。

　雖然他知道這些下人沒有膽子敢跟主子對視，但就算只是余，就算只看見臉，他也不了。

　衛忠平扶著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個什麼滋味，但是王爺實在是太窩囊了，別說跟王妃比了，就連他們這些太監都比王爺堅強。

　“王爺。”衛忠平小聲道：“您好好歇著，別想——”

　“流蘇呢？花裳呢！”齊王爺厲聲道：“去把們給我來！”

　“王爺，您才了寒，還是好好休息吧。”衛忠平陳懇的勸道。

　“還不去！連王妃都這麼說了，你居然敢忤逆王妃！你不要命了！”

　衛忠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個什麼心態，還是差人把王爺的五個姨娘了過來。

　臨出門的時候，他聽見里頭最后一句話就是：“誰先生了兒子，我封他做世子！”

　瘋了！瘋了！徹底瘋了！

　簡舟硯送顧棠回了正院，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回到太妃屋里，太妃居然醒著，屋里還有個婆子，是門口上夜的。

　太妃一看簡舟硯這明顯是了服又重新穿起來，頭發散了又重新梳起來的樣子，明顯是睡到了一半沖出去理事的，慨一句，“你辛苦了。”

　簡舟硯從世子變孤再到丫鬟最后了簡嬤嬤的這二十七年的人生里，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真實的話。

　“不辛苦，一點都不辛苦。”

　“行了，你下去吧。”太妃對上夜的婆子道。

　那人行了禮恭恭敬敬的退下去，太妃臉上的平靜消失得無影無蹤，“究竟是怎麼回事！”

　簡舟硯不知道這人是怎麼說的，但是沒關系，真相又不是說不出口。

　“王爺喝醉了。”簡舟硯輕聲道：“借著酒勁兒把王妃罵了一頓，王妃也沒太客氣，說王爺不護，小肚腸，看著招太后喜歡，反而嫉妒起來。”

　齊太妃重重的嘆氣，“這都是造了什麼孽！自打娶進門，就沒得安生！”

　簡舟硯原本背地里火，是想太妃跟王妃吵起來，但是現在就不一樣了，他能為了王妃上刀山下火海，丟了命也無妨！

　“娘娘，奴婢說，王爺的確是得有人管管了。再說王妃招太后喜歡，找皇后喜歡是好事兒。王爺這樣荒唐，王府的榮耀可不就得是王妃來維系來？”

　這話也是再往太妃心窩子里，齊太妃因為是個假冒偽劣產品，自質量不過關，所以一直走的都是過度包裝的路子，特別講究排場，整日的統講究規矩掛在邊。

　說什麼榮耀和恩寵，就是的死了。

　齊太妃又嘆氣，簡舟硯現在對于揣人心也有了自己的，他繼續在齊太妃上試驗著。

　“奴婢倒是覺得，王妃如今看不上王爺，您得催一催王爺了，早點生個孩子出來，王妃就能收收心了，就是看在孩子上，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埋汰王爺了。況且有了孩子，王妃也不會這麼頻繁的出去，那王爺不也就能舒服點？”

　齊太妃深吸一口氣，“你說得對。”

　簡舟硯上前扶著上床，齊太妃的腳已經不太好使了，上頭全都是破潰的傷口，舊的不曾愈合，新的又出來，每天布都得換好幾雙。

　“娘娘，你趕歇息吧，后天宮里就又要有人來拿經書了。”

　一提這個齊太妃就煩躁，哪兒還能睡得著，睜著眼睛翻來覆去的想，到了天蒙蒙亮的時候終于進了夢鄉。

　丫鬟不敢去，簡舟硯語重心長地道：“娘娘好好休息休息，這些日子……唉，實在是太累了。”

　齊太妃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睡的倒是舒服，但是起來就陷了深深的焦慮中，冬天白天本來就短，睡到快中午，吃過飯就得困，那就更沒法抄經書了，王府還有一大堆的事兒，這一天就得廢了。

　焦慮到了洗漱過后，齊太妃索破罐子破摔了，直接道：“先吃飯！吃過飯去知彥，簡嬤嬤去備轎子。”

　因為腳不好，齊太妃出都是坐轎子，但是正因為不活，的病反而加重了。

　簡舟硯站在齊太妃邊，一路到了王爺的外書房。

　守門的小廝一臉慌張還要攔人，“太妃娘娘您稍后，王爺還沒起來。”

　簡舟硯眉頭一皺，先行一步呵斥道：“這都什麼時候了！王爺還沒起？”

　“不是。”小廝左右為難，他這臉上無比慌張的表，太妃的疑心病直接表了，“讓開！”

　齊太妃直接進去了，到了里間一看，齊太妃氣得都高了，一張臉憋得通紅，手巍巍指著床，“去！端一盆雪水來，給我潑在們上！”

　床上六個人，簡舟硯唏噓一聲，上前大聲道：“王爺！”

　齊王爺昨兒喝得半醉，晚上回來又是各種運，今兒睡得的，簡舟硯沒把他醒，反倒是把秋夕醒了，眼睛一睜，瞧見太妃就在屏風邊上站著，嚇得一聲驚，急忙把邊人推醒了。

　很快，床上跪了一排。

　“滾！都給我滾！”

　這幾人裳都來不及穿整齊，甚至穿得都不是自己的，總是上套上一件，懷里抱著幾件，直接就沖了出去。

　齊太妃這才又往前走了幾步，紅著眼圈道：“知彥，你怎麼了這個樣子！”

　齊王爺昨天破罐子破摔之后，下限再次降低，如今躺在床上大不咧咧道：“母妃，我這樣的紈绔子弟，只在家里胡鬧，已經算是好人了。”

　齊太妃一掌拍在他上，可惜隔著被子，也沒什麼力氣，一點都不疼。

　“去！”齊太妃抖道：“把那五個賤人的賣契拿來，我要把們發買了，我看以后還有誰敢壞了你的子！”

　“別啊。”齊王爺道：“說不定王府的長子就在們誰的肚里呢？太醫不是還說我子嗣艱難，您忍心齊王府脈流落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