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者之歌又在空中漂浮回。

　劉星泉坐在附近的山坡上, 他能看見閃爍的影子在數萬個平面中扭搖擺，天空變暗，天空變亮, 時間飛快轉，一個自循環又走到了開始。

　“我們就不能把他強行拉出來嗎？”劉星泉在開頭就問過斑船長。

　“不, 我們目前是他的記憶路徑中。無論我們進哪個路徑, 都必須要遵守這個世界的規則, 不符合世界規則的行為會被過濾，就像是真正的現實。”斑船長回答說，“這種算法非常復雜，很難對你解釋清楚。方才我們對他說的話會在這個循環開始后自抹消。”

　“嗯……”劉星泉郁悶地點頭, 這個回答他已經聽過好幾遍, 每次斑船長都會不厭其煩地告訴他。只是眼下他依然有些茫然。

　“先前在你的記憶路徑中, 如果你一直沒有走出自循環, 那我也只能作為一只普普通通毫無能力的被困在籠里。”斑船長啄了一下羽。

　劉星泉眨了眨眼睛, “也就是說，如果我一直沒想起真的話，你會被當做食材吃掉嗎？”

　“理論上有這個可能。”斑船長不在意地答道, “但這不會發生。”

　劉星泉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斑船長, 前面他抱過多次斑船長，它很輕, 甚至都不能稱之為一只大公，但在這些天的相后，斑船長在劉星泉眼中已儼然為了世上最最聰明的船長。它有著黃玉般的, 漂亮的羽翼上反著金屬澤，一雙黃玉爪子威風凜凜。此刻，它在劉星泉的心中不僅僅是一只而已, 更是全知全能的唯一依仗。“那豈不是意味著停留時間越長，越對我們不利？”

　“對啊，我們現在已經循環了幾次了？”

　“有五次了，這是第六次。”

　“嗯，如果繼續再這麼循環下去。”斑船長盯著不遠的黎紋，“我們就要被這個自循環同化了。”

　“同化？”

　“被他的意識所同化，我們會忘掉自己的真實，為他記憶的一部分。變，異星游客變普普通通的異星游客。”

　“你是指，我們永遠也出不去了的意思嗎？”

　“我只是在說最壞的況。”斑船長說，“但現在我們也并非什麼都不能做。”

　“你的意思是？”

　“黎紋，這段記憶的主人，與其說他正沉溺于他過去的分支可能，不如說他正在反復拷問自己。”

　“拷問自己？”

　“是的，如果我這麼做，事是不是就會有所不同。如果我那麼做，事是不是就會有更好的走向。他正在記憶衍生的無數個分支中一次又一次拷問自己，直到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答案……”劉星泉看向天空漂浮的亡者之歌，悸的紅，不安的黃，閃亮的銀，由西宜奇人尸焚化而的塵埃顆粒猶如卷起的紗幔。每一天，他都在目送他的同胞離去。

　“我知道了。”劉星泉說，“黎紋大哥，他想要拯救他的同胞。”

　男孩看向斑船長，“他能找到解決深紅變異的答案。”

　“是的。”

　“那樣的話，我已經有了一點方向。”男孩說，“我知道他一定會從迷夢中醒來。”

　……

　……

　琪思娜轉頭向實驗室的新客人，黎紋帶來了一個異星智人和他的寵，說這兩位將會在這里臨時幫忙。

　的助手阿夏剛剛因為變異死去，現在實驗室里能用的人越來越，能帶來人手幫忙總是好事。但眼前的智人男孩直直地盯著，眼中充滿一種奇怪的緒。不由得心下詫異，低聲對黎紋說道：“這個智人看我的眼神仿佛像是見到了許久未見的友人。”

　“也許他是仰慕你的學識。”

　“不，我覺得他的眼神仿佛是看到我死過一次又活過來。”

　黎紋不由得笑出了聲，“你想太多了吧。”

　于是，劉星泉和那只為了實驗室的新助手。

　琪思娜心中暗自詫異，本以為這位神的異星智人過來就是打個雜，卻沒想他一過來就駕輕就，很多事甚至還沒等開口，這位智人就已經做好，仿佛提前知道琪思娜心里在想什麼。那只更是機敏靈巧，琪思娜在計算機前一坐，它就叼來了所需的資料。

　好用得過了頭。

　在黎紋又一次到訪時，琪思娜忍不住對黎紋提及了這點。

　黎紋問道：“什麼？”

　“你帶來的那個智人，還有那只，實在是……”琪思娜想了想，“簡直就像是為我工作過十來年。”

　“……”

　“我自己都忘了的資料，他竟然能立馬能翻出來。不僅如此，這幾天的實驗樣本不需要我說，他都能提前以最優解方式全部準備好。還有，我剛開口說出第一個字，他就能把我需要的卷符推送給我，而且還是我需要的原始未修訂版。王陛下垂憐，我這麼多年來就沒遇到過這麼好用的助手和。”

　“這麼厲害嗎？”

　“如果我在科技院里配有這樣的助手，我早就拿學院至高獎了。”

　如果沒有患上這該死的變異，在將來的某日也許真的能拿到。他深知琪思娜的能力。黎紋笑道：“我有一個想法，也許是他是上天派來幫助我們的。”

　“也許。”琪思娜聳聳肩。

　“那麼，有這麼好的助手在，你的研究如何了？”

　“唔，說實話，自從劉星泉和他的來了后，我的進度變快了很多，現在的確是有了一點結果。”

　“請賜教。”

　“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琪思娜對他散發著躲閃猶豫的憂慮氣息。黎紋注視著這位西宜奇科學家，他的腦中閃過了某種刺痛。不同的思維衍生出不同的道路，嗡嗡的噪音在意識中涌，接即是錯誤。

　這次一定要問個清楚。

　“不，請告訴我吧。”黎紋口而出。

　“……”

　“告訴我吧，無論是多壞的結果我都能接。”

　在他的再三請求下，琪思娜堅的表終于松了，但的話語在那一刻讓黎紋到了心碎。

　“你說是王陛下的關系？不，這不可能。”

　“不是現在的王，我分析了前幾代西宜奇人的基因序列對比，應該是在更早更早的以前。”

　“你的意思是……”

　“我現在只能大致得出一個結論，問題應該是出在第四代和第六代之間的某位王，你看這一列基因，在當時沒有任何異常癥狀，但患在那時被埋藏了下來。可惜由于年代久遠，我們本沒有初始幾代的王基因圖譜，無法進行正向對比。但你看近幾代王繁衍，瞧這些基因的變化，這一系列蛋白能控制細胞分裂和凋亡，但突變往往是這種功能喪失開始。我猜測是某代不明原因的位點喪失了導致了結構域丟失。在這種先天畸變在短期無法看出什麼問題，但在一代代傳遞轉錄積累下，最后凸顯為我們所知的深紅變異。”

　“……”

　“我知道你很難接，我也本無法接。”琪思娜面容扭曲，氣味苦，“這個結論意味著我們西宜奇人本就沒有未來可言。無論王陛下再繁育多子民，深紅變異只會與我們如影隨形，直到把我們徹底毀滅。”

　“別再說了！！”黎紋煩躁地喊道，“這只是你膽大妄為的荒謬推論之一，難道不是嗎？”

　“沒錯，我寧愿它只是一個謬論！”琪思娜瞪視他，“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王嗎？每個西宜奇人都恨不得能為王陛下而死。是我們的母親，是我們的王，是我們的命運，有在，西宜奇人才能繁榮昌盛。”

　“也許還有其他可能。”

　“我這幾天反復確認了很多遍。”琪思娜說，“我越發能確信。我現在算是明白科學院院長那個老太婆那些曖昧的提示了。恐怕也看到了這點。也是，從前代王到這代王為了解決深紅變異可謂是殫竭慮，那麼多科研人員，肯定也有人能和我一樣最終走到這步，但沒人敢說出來。”

　黎紋沒有開口，他知道琪思娜的話語意味著什麼。這個結論意味著西宜奇人未來的終結。所有西宜奇人都由王之卵而生，王從來都是完神圣的，的孩子們也應該都是健康的，王絕不可能有任何缺陷。琪思娜的話語就是對王陛下最可怕最黑暗的。

　他憤怒地瞪視著，然后他嗅到了痛苦糾纏的氣味，哦，天哪，黎紋絕地想，該死，說的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我們西宜奇人，從千年前開始就注定了走向毀滅。

　“這不是王的錯，這不是的錯。”他喃喃道。

　“這當然不是的錯，錯誤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發生了。”

　他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出實驗室的，智人劉星泉仿佛對他說了什麼，他完全沒有在意。

　一切都是錯誤的。

　我們沒有未來。

　當他恢復意識時，他正坐在他的辦公室，他在寫一封煥新劑配給申請單，這又將是一次重復的石沉大海的申請。一個人微笑著坐在他的辦公桌前，“你好。”黎紋抬起頭，“你是……”

　“我是共同幸福互助會的會長塔悉。你忘了我嗎？”

　塔悉。他在心中念著這個名字，對，他記得他，在他參選扎錄時，這位充滿魅力的塔悉會長曾經對他主示好。當時他對他提了什麼要求來著的？噪音在他的腦海中嗡嗡作響，不同的思維衍生出不同的道路。

　“我們想在療養園區搞一個大型心理治療會，希能借用一下集會廳。”塔悉微笑道，他將一份電子批示推送給了黎紋，“這是上面的許可。”

　“哦……”黎紋瞥了一眼，很多病人心平穩都是托了共同幸福會心理治療的關系，而上面也一直給共同幸福會大開便利之門，既然上面許可了，那他也沒有反對的理由。

　快速辦完手續后，塔悉會長站起，他瞥了一眼黎紋前的工作平臺，那張藥申請信赫然在目。他低聲問道：“你后悔嗎？”

　“？？”黎紋不解地看向他。

　“如果答應了我們，你又何須為了一張小小的申請單苦苦掙扎呢。”塔悉會長流出了憐憫之，“你將能拯救更多的人。”

　刺耳的噪音在嗡嗡作響。不同的思維衍生出了不同的道路。

　邏輯錯誤。

　選擇與走向不符。

　“只有我們共同幸福互助會，才能拯救注定已經沒有未來的西宜奇人。”

　他的聲音就像蛇一般油冰冷。

　塔悉會長離開了。

　注定已經沒有未來。

　空氣中發出刺耳的鳴聲，墻壁顯出了污損般的編碼渣漬。黎紋閉上了眼睛。

　“黎紋先生！黎紋先生！！”小衛跳到了他的面前。它的笑聲著輕快的甜味，“剛才我的飼員來看我啦！！”

　“好，你也一定很想念他吧。”

　“嗯。”小衛說，“他跟我說起了共同幸福會，他讓我不要害怕，加幸福會的話我們在將來也一定會重逢的。”

　又是幸福會。

　只有我們共同幸福互助會，才能拯救注定已經沒有未來的西宜奇人。

　“所以你要加共同幸福會？”

　“我不知道……”小衛很煩惱地低下了頭，它看著自己的節肢，那上面已經不知何時長了幾紅斑。它下意識地起了節肢，仿佛這樣就能掉上面礙眼的變異征兆。如果有飼員在它邊，一定會喝令它停止這個壞習慣，然后抱住孩子用飼員天然特有的氣味來安扶它，但黎紋并不是飼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