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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毒》第58章

第58章 知己(23)

案件上報至函省公安廳,省廳立即採取行。經核實,柳至秦提供的21人名單中,失蹤的三人為璋省的梁蕊兒、曲省的戚利超和周子瀚。他們失蹤的時間最晚在今年1月,正是“王闖”來到城,租下商貿村的房屋之前。

全國的案子了,肯定會很快立專案組。不出意外的話,你‘老家’會來人督導咱們辦案。”聽完徐戡的轉述,花崇對柳至秦說:“失蹤者兇多吉。原來城不是兇手的第一站,在殺鄭奇、何逸桃之前,他就已經殺掉了三個人。難怪他能把現場理得那麼乾淨。”

柳至秦剛醒,嗓音低沉地“嗯”了一聲,將窗戶打開小半,被風吹得瞇起眼。

徐戡往後視鏡裏看了一眼,接話道:“我當時檢時,發現他手法俐落,現在想來,原來是因為他有‘經驗’。”

花崇雙手托著後腦,靠在椅背上,“你們說另外三人會不會也被挖了心臟?”

“花隊,你這就不對了。”徐戡說:“現在他們只是失蹤,並沒有確定死亡,璋曲二省的兄弟正在全力搜救,你別烏。”

“這不,難道你覺得他們還活著?”花崇搖搖頭,“不可能的。”

“只要還沒有發現……”

“別自欺欺人了老徐,你說話都前後矛盾了。”花崇在椅背上敲了敲:“上一句還說兇手有‘經驗’,後一句就說我烏。兇手如果不是已經殺掉了那三個人,他哪來的經驗?”

徐戡愣了一下,歎氣,“又是三條人命啊。殺人償命,殺人償命,他們的行為的確非常可惡,但遠遠沒有達到‘償命’的地步吧?我可憐林驍飛,但不認為鄭奇等人該死。他們該接什麼懲罰應該由法律說了算,而不是兇手的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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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法律制裁不了他們呢?”花崇咳了一聲:“我得換種說法,上次陳隊警告過我了,說我不該直接用兇手的語氣說話。”

柳至秦側過臉看他。

“兇手認為,法律制裁不了他們。同樣,他們抱著僥倖心態,認為法不責眾,況且在網上辱駡人不算嚴重的刑事案件。”花崇說:“可是對於兇手來說,生命裏最重要的一個人沒有了。”

徐戡抿了抿,“那他也不應該……”

“不要拿你正常人的思維去思考兇手的行為,這從本上來說就是沒有意義的。”花崇坐姿散漫,話卻不散漫,“一個連續殺掉五個人,並有挖心分行為的人,早就不是正常人了,你還拿‘應該’、‘不應該’去分析他?”

說到這裏,花崇搖頭,神說不出是冷漠還是炙熱,“他認為那些人都該死,只有死亡才能洗清他們的罪孽。他們肆無忌憚地將刀刺向林驍飛,五年之後,刀盡數進他們自己的心臟。我們都只是普通的看客,對我們這些看客來講,網路暴力、‘人’不值得提倡,對他人施以網路暴力的人應該得到懲罰,但罪不至死。不過對林驍飛的親人們來說呢?鄭奇等人恐怕都是‘殺人犯’吧。這個世界最不缺的就是瘋子,沒有被報復是因為沒有惹到瘋子,鄭奇他們就是惹到瘋子了。”

過了兩秒,徐戡籲了口氣,“你是對的,兇手是個瘋子,我的確不該站在正常人的角度去想他。”

柳至秦突然道:“這就是你在每次破案之後,堅持聽兇手傾述心的原因嗎?”

花崇沒想到他提到這個,微怔片刻,“嗯?”

“你上次說,重案刑警不比普通群眾。普通群眾不需要知道兇手的心路歷程,重案刑警卻應該去瞭解他們,這對將來辦案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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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說這個啊。”花崇淡笑,“算是吧。”

柳至秦點點頭,將話題拉回案件本,“兇手在城作案時,幾乎沒有理死者的,雖然對鄭奇進行過分,但並沒有掩埋,只是丟棄在大的北區小樹林,而何逸桃則是被他直接扔在花店。那為什麼在前面三起案子裏,他將藏了起來,造梁蕊兒三人失蹤的假像?”

“他的心態發生了變化,最初他害怕暴,所以理了,認為能拖一天是一天。三次犯案之後,他開始認為,即便不,警方也抓不到他。”花崇說:“很多連環殺人案裏都有類似特徵。殺戮給予他‘自信’,也讓他越來越瘋狂,他一定會加快作案的頻率,並在上呈現更多儀式的東西。好在你已經鎖定了可能遇害的人。一旦各地重案刑警互通消息,開始合作緝兇,他落網只是時間問題。對了,失蹤的三人分別對應網上的誰?”

“梁是,我沒記錯的話,是E之昊瑯群的一位小‘頭目’,號召網友‘人’林驍飛的就是。後來林驍飛在地鐵站賣書的視頻被出後,剪了一個搞笑短片諷刺林驍飛,用語惡毒,被大量轉發。客觀來講,的行為比何逸桃更過火。”柳至秦頓了頓,繼續說:“戚、周和鄭奇差不多,哪邊的都不是。作為‘路人’,卻罵得比還厲害。他們的年紀比鄭奇還小一些,當時是職高的學生,正是心理狀態最不穩定的時候。可能對他們來說,參與一場網路狂歡是比在現實生活中打架泡妞還有趣的事。”

徐戡握著方向盤,半晌後歎息,“他們也許本意識不到,自己的一句話會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造多大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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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徐,你又菩薩心腸了。”花崇說:“他們意識得到。”

“什麼?”

“你不會是想說——他們都還是孩子吧?”

“我……”

“孩子的惡意有時候超乎咱們的想像。”花崇抱臂,“殺人犯法,而自己躲在網路之後,有千千萬萬的‘隊友’,毀掉一個人無需舞刀弄槍,只需不停辱駡——這帶給了他們極大的,難以言喻的快。”

徐戡倒吸一口涼氣。

柳至秦若有所思道:“人心可以至善,也可以至惡。”

花崇沉默須臾,輕聲說:“也不知道這次去林驍飛的老家,能不能打聽到線索。那個‘王闖’被攝像頭拍到了,但角度影響,沒有哪一段拍到了他的正臉。”

“關鍵是不知道他的真實資訊,這個人給我一種覺——他與社會是徹底節的。”柳至秦說。

“與社會節……”花崇將手肘搭在窗框上,突然靈一現,“他會不會也是網路作者?”

“網路作者?”

“他的DNA資訊沒有庫,證明他已經多年沒有去過醫院,連常規檢都沒有參加過。”花崇說:“一個長期在家從事寫作的人,不需要有固定工作,也就沒有公司向他提供年度檢福利。而他缺外出工作的社圈,不就是與社會節嗎?”

柳至秦想了想,“有道理。但如果他只是一名網路作者,他殺害鄭奇等人的理由是什麼?”

“林驍飛的親人裏,有沒有其他人也從事寫作?”

“這個……”柳至秦說:“查得比較急,還沒有查到這一塊來。”

“沒關係。”花崇在他肩上拍了拍,“我們馬上就到澤城了。”

澤城是一座小城市,規模相當於城的一小半,經濟不發達。在計劃經濟年代,澤城勉強算工業城市,改革之後,大量廠子轉型、倒閉,撂下一堆爛攤子。

花崇三人到達澤城時是下午,很快在當地市局、派出所的配合下趕到林驍飛的家。

林家所在的區域是一片筒子樓、磚瓦房,看上去比城最破敗的富康區道橋路還要糟糕。因為剛下了一場雨,地上泥濘不堪,下水道的氣味不斷上湧,空氣中彌漫著一惡臭。

快到一棟筒子樓時,派出所民警小向指著二樓一扇閉的木門,“喏,那就是林驍飛的家。現在家裏只有他老母親陳婆婆一個人了。”

一行人爬上樓,樓道暗狹窄,有年久失修老房獨有的味。

站在那扇木門前,小向敲了兩聲門。很快,隔音效果奇差的屋傳來緩慢的腳步聲。一個蒼老的聲音說:“來了,誰啊。”

小向道:“陳婆婆,是我。”

門打開,林驍飛年已七旬的母親站在門邊。蒼老矮小,滿臉皺紋,兩眼渾濁,即使沒有哭泣,眼中也似有淚

花崇心口陡然一悶。他明白老人的雙眼為什麼是這樣。

這是久哭之人的眼睛。

當年剛從西北回到城,他去探一名犧牲隊友的母親,對方的眼睛就是這樣——淚閃爍,藏著無盡的悲慟。

見有生人來,林母往後一退,張地將門推了回去。

小向連忙說:“陳婆婆,來的是我的同事,都是員警,您別怕!”

林母這才將信將疑地再次打開門。

在來的路上,小向和另一位片警老邱說過,林驍飛生前是一家化工廠的職工,當年廠子裏實行“頂班”制度,即父母有一方退了,子就頂上去。林驍飛的父親在他尚未年時就因病去世了,林驍飛那時候績很好,在市里的重點中學念書,本來打算考大學,但家裏的頂樑柱垮了,父親治病還欠了一大筆債,靠母親一個人盤不活整個家,他沒法子,只好死了念大學這條心,頂了父親的班,當了工人。這套房子是化工廠分給他父親的,他和他母親一住就是幾十年。

花崇和徐戡進屋一看,房裏陳設極其簡單老舊,一室一廳,廚房和衛生間都是公用的。臺邊放著一張舊書桌,上面擺著一臺“大腦袋”電腦。花崇走過去,才發現電腦後面放了好幾撂書。那些書的封面已經泛黃了,看上去似乎不是正規的出版

小向和林母待了幾句,林母轉過時正好看到花崇拿起一本書。

“小夥子,你要看嗎?”林母說:“那是我兒子寫的書,寫得可好。你要是喜歡,就一樣拿一本回去吧。他啊,以前老跟我說如果哪天書店肯賣他的書,就帶我去合影留。哎,也不知道這些書什麼時候能有書店來收。”

花崇從的眼中看到了毫不保留的驕傲與深藏眸底的悲戚。

他將書側轉,看到書籍上的署名——風飛78。

小向笑道:“陳婆婆,跟您說多次了,這是林哥自己印刷的書,沒有書號,是不能拿去書店賣的。”

“書號是什麼?有了書號就可以進書店了嗎?”

“應該是吧。我是個人,沒怎麼看過書。”

“那要怎樣才能拿到書號?”林母說:“驍飛一輩子都想將書拿去書店賣,可惜到最後也沒能實現。我這把老骨頭朗不了幾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去見他之前,幫他把這個心願了了。”

小向大約是聽林母說過多次類似的話,有些敷衍地寬道:“能的,肯定能的。”

花崇翻了翻書的頁,紙張很糙,白得晃眼,排版太實,看起來不大舒服。他合上書,對林母溫和地笑了笑:“老人家,跟我們聊聊林哥的事,好嗎?”

柳至秦沒有跟著花崇、徐戡進屋,而是在門外轉了兩圈。

屋外的牆壁明顯是重新刷過的,和其他區域不同。他輕聲問老邱:“這牆壁是不是被寫過什麼?”

“以前有人跑這兒來,寫了很多難聽的話。”老邱不住搖頭,“罵林驍飛是小,活該得癌癥,不得好死。”

柳至秦一聽便知是怎麼回事,又問:“這屬於治安事件了吧,街道沒有管嗎?”

“管了啊,怎麼沒管。”老邱說:“如果不管,他們那幫年輕人能把這整棟筒子樓都給拆了。但你也知道,我們這些基層員警不能跟群眾手,萬一被拍下來丟在網上,‘毆打群眾’的帽子一給你扣下來,後面就完了。好在周圍的街坊看不下去,有幾個漢子跟他們了手,守在林家門口。他們也孬的,仗著人多欺負林驍飛和陳婆婆,後來街坊一出面,有人手裏還提了菜刀,他們就不敢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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