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皇帝背著手在案前來回踱著步子,搖曳不定的燭把他的影投在青磚之上,顯得十分幽黑,仿佛像一個幽靈在緩緩地飄。張公公低著頭心中暗暗忐忑,他不敢輕易揣測天子的心思,尤其眼前這位還不是一般的難伺候。皇帝終於在案前停住了步子,突然惱怒地將桌子上的信掃到了地上,自言自語道:“他們就沒有一天消停的!”
這時候,小太監給皇帝奉上了一碗熱茶,皇帝想也不想就掀翻了,兀自走到殿門口,門邊侍立著的太監連忙將厚厚的門簾掀了起來。晚上那種寒夜獨有的氣息撲面而來,皇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覺得頭腦清醒了一些。
張公公連忙跟上前來道:“陛下,外面風大,請您穿上這件大髦吧。”皇帝過門檻,冷冷地道:“不必,朕去看看這些蠢貨。”
偏殿之前的地上,郭家和王家都跪在那裡,分立兩邊,卻是涇渭分明。皇帝冷笑一聲,居高臨下地站在臺階上,道:“你們真是好本事,居然還敢在大都中械鬥!好,你們說朕該如何置?”
所有人連忙低頭請罪,齊國公誠惶誠恐地道:“都是臣教子不嚴,請陛下降罪。”
王瓊則是滿面愧地道:“臣有負皇恩,沒能教管好自己的兒子,郭小姐遇刺在先,軍參將被刺在後,若非郭指揮使親臨王家,恐怕我還不知道逆子竟然做出這樣的事!這都是我的過錯,請陛下重重治罪!”
郭敦卻大聲道:“這都是微臣一時莽撞,才會闖下大禍,與他人無關,請陛下不要怪責別人,若有任何罪責,微臣願一力承擔!”
皇帝冷冷地盯著他,目之中似笑非笑,哼了一聲道:“你們倒是乖覺,個頂個的都在請罪。”他搖了搖頭,心道若非你們還有用,朕怎麼會容你們在大都中任意妄為,早就全部拖出去砍了!
齊國公和王瓊對視一眼,卻都是低下頭去,一副誠惶誠恐地模樣,他們兩個都是人,如何不明白是有人暗中在唆使郭王兩家鬥個你死我活,可縱然是這樣,他們也是必須忍耐。王瓊他明知道郭家在這件事上其實是沒有什麼罪過的,可郭敦畢竟殺死了自己的兒子王延。而對齊國公來說,王延先傷了郭嘉在先,隨後又殺了軍中的參將,這等罪名實在該死!只是,他礙於有一雙幕後黑手在推這一切,反倒不能直接向王家討回這公道。他們兩人此刻心都是十分的複雜,不由哀歎教子不嚴,以至於害得整個家族都要背負起這樣的名聲和罪過!
李未央心頭劃過一冷意,很清楚這種況實在是皇帝一手造的。若非他將南康公主嫁給了王延,何至於鬧到如今的地步?裴皇後正是抓住這個把柄,一步一步著郭家和王家走到了此!
唯一一個面無表的人就是旭王元烈了,他遠遠地看著皇帝,卻是一臉的皮笑不笑,毫沒有半點的恭敬。
皇帝眸在每個人面上一一掠過,冷冷地道:“虧你們知道犯了錯,這件事要是記載於史書之上,是連朕的臉面都要被你們抹黑了!兩家之間的爭鬥竟然敢用軍,還鬧得滿城風雨,虧你們想得出來!”
郭敦低下頭,再次冷聲道:“陛下,此罪郭敦願一力承擔。”
皇帝冷笑一聲道:“承擔?你承擔得起嗎?你可知道沒有朕的命令,私下調軍這是什麼樣的罪名?”
郭敦早已有所覺悟,一字字地咬牙道:“陛下,若非王延刺殺臣的參將在先,微臣也不會帶領軍闖王家。”
皇帝嗤笑道:“如今你是帶著軍闖到王家去泄憤,改天是不是就要帶著軍闖皇宮來造反?”
空寂的偏殿中,皇帝的聲音在四周飄,眾人聽了卻都不免帶起一陣寒。而齊國公見皇帝臉有怒,心中不免忐忑,連忙叩頭道:“陛下,都是微臣的錯,微臣罪該萬死!”他照例伏地叩了三個響頭,渾然也不顧為國公爺的尊嚴和面。
王瓊在一旁冷眼瞧著,不由也對齊國公十分敬佩。說這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自己就是做不出來的,事實上今天這件事和齊國公本就沒有什麼關系,包圍王府的是郭敦帶的人,齊國公不知道此事,可是為了兒子,他跑到這裡來,拼了命地向陛下請罪,這意思無疑是拿郭家來保郭敦了。若是換了自己只怕還沒有這樣的決心,第一個就會選擇犧牲王延。
皇上的目在他們的面上一一掃過,目深含著一說不出的冷,眾人都跪伏在地,靜靜地等待著皇帝的發落。
李未央看了一眼元烈的方向,微微一笑。元烈開口道:“陛下,此事乃是王延有錯在先,並不可怪責郭指揮使一人。”
李未央暗暗贊許,元烈開口時機恰到好,太子必定也坐不住。果然,太子忍了半天,終究沒有忍住,立刻上前一步,大聲地道:“父皇,郭敦罔顧軍令,竟然將軍作為私下泄憤之用,請父皇革了他的軍職,斷他一個謀逆之罪!”
按照裴後的吩咐,他只是去宣召王延宮,不能參與任何事,可他卻還是沒辦法忍耐了!既然元烈開了口,父皇難保會饒了郭家,他不能坐視此事發生!
齊國公心中一凜,謀逆之罪?這就是要郭家人以命相抵?誰知太子的話還沒有說完:“父皇,此次王家只不過是一時糊塗,才沒有將此事稟報陛下,以至釀慘禍,請父皇好好安鎮東將軍,須知此時他正經曆喪子之痛,而且郭敦的所作所為已經是冒犯了父皇的尊嚴和國家的法律!”
皇帝聽到此,對太子的立場已經十分明白了,他這是要求皇帝立刻治郭敦,並且給王家以安。只聽見元烈冷冷地道:“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太子揚眉轉頭盯著元烈,目冷地道:“旭王,怎麼到哪裡都有你的影子,難道現在你還要為郭家開不?”
元烈淡淡一笑,神從容地道:“剛剛太子口口聲聲都是郭家的錯,可有沒有想過,王延先是對南康公主無禮就犯了大不敬的罪過,隨後他又故意刺殺去看南康公主的郭夫人和郭小姐。郭夫人上可是有誥命的,刺殺朝廷命婦,王延本已經犯了重罪!郭家不與他計較,他卻變本加厲潛軍之中謀殺了參將,這可絕不是一般的小罪,難道太子都要對這些視而不見嗎?”
太子冷冷一笑道:“之前是有風言風語父皇才想招來王延對峙,可現在人都死了你還死死抓著這一點不放!說王延辱南康公主,誰能做證?”
皇帝看著旭王元烈,神複雜道:“太子此言甚是,你說王延辱公主,可有證據嗎?”
李未央沉下了臉,皇帝這是什麼意思,他要偏幫太子嗎?還是在故意威元烈?他知道這件事是不可以放到臺面上來說的,辱公主,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公主在新婚那一日被劫,難道要南康公主當眾承認,丈夫是嫌棄不潔,所以才百般辱的嗎?
只聽見廣場之外,一個宮裝子突然大聲道:“我是皇室公主,要進去向父皇請安,誰敢攔著我!”
眾人吃了一驚,卻瞧見南康公主邊帶著兩名宮,快步地走了進來。皇帝把臉一沉,眸冷厲道:“南康,你怎麼到了這裡?”
一路上都有軍護衛,可是南康公主竟然闖了進來,南康著自己的父皇,眼中藏著莫名的憤恨。語氣冰冷地道:“我聽說郭家進宮請罪,故而特來向父皇問安,一路上雖有人攔阻,可是誰也不敢為難我,都是因為這一樣東西。”說著南康已經取出了一直藏在袖中的匕首。
皇帝看向南康公主,只見這個兒平時俏天真的容,突然平添了幾分皇室的威儀,而那一幅視死如歸的模樣,已經告訴眾人剛才正是用袖中這把寒閃閃的匕首要求眾人放進來,難怪無人敢阻攔,畢竟外面那些人只是護衛,誰敢真的讓南康公主自盡於當場呢?
皇帝看著,像是第一次認識,道:“南康,你要見朕到底是什麼事?”
李未央著南康公主,輕輕地歎息一聲,這件事是自己派人告知了南康,並且告訴應該怎麼說、怎麼做,如今果然來了。
南康公主丟了匕首,舉步向皇帝走了過來,後那些護衛戰戰兢兢地跟著,看見皇帝不悅,似要阻攔,皇帝卻一揮手道:“讓過來吧。”
太子臉一變,他的眉頭蹙起:“南康,你這是做什麼,不是子不好嗎?為什麼不好好歇息還要跑到這裡來**,半點公主的矜持都不要了嗎!”
南康本就沒有看他一眼,而是高聲道:“父皇,兒臣有事稟奏。”
皇帝心中一,淡淡地道:“說吧。”
南康看了一眼王瓊,終究下定了決心道:“這件事,我本不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可是如今父皇既然想要知道,我便一五一十的全都說出來,王延之所以對我不敬,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在新婚那一日我無緣無故被人劫走,他以此為由,辱我的名聲,說我不配為他王家的媳婦,更加不配為他王延的妻子!不僅如此,他還試圖我,制止我再和宮中、郭家聯系。郭夫人和郭小姐來看我,其實全都是王延演出的一場戲,他派人給他們送了一封信,以我的名義向他們求救,郭夫人不明就理這才趕到王家,卻沒有想到王延是設了局,故意要謀殺郭小姐,以泄曾經的私憤!”
皇帝揚眉,居高臨下地看了李未央一眼道:“私憤,什麼樣的私憤?”
南康邊的笑容更冷:“這私憤就是王延意圖用一個妾取代我這個公主正妻的份,我不同意,他便將那妾送到正房居住,而將我驅逐出去。郭小姐看不過眼為我說了幾句話,王延就十分惱怒,爭執之間,他被郭小姐邊的護衛所傷,這是他自己技不如人,也是他無緣無故對子手的懲罰!可是他卻心懷怨恨,借著這個機會特意想要報複!若不是郭小姐命大,如今已是香消玉殞了。還有,請父皇責罰南康!”
皇帝從未見過膽怯的南康公主在自己面前如此字字如刀,道:“責罰你,為什麼?”他不好奇,這些話究竟是誰教的,竟說得王家人面如土。
南康的聲音越發的冷沉,一字字地道:“請父皇責罰南康不夠聰明,早該想到父皇將我下嫁給王延,不是為我終著想,而是另有目的,說不準父皇是已經厭倦了看到南康這個兒,所以才要百般的將我送給王延,以激他辱我,辱皇室!”
皇帝面一變,然大怒道:“南康,你可知道你說的是什麼嗎?”
太子連忙道:“南康啊,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呢?父皇當然是為你著想了!”
南康公主面不改,聲音卻是帶了十二萬分嘲諷:“父皇,兒臣也是沒有法子,請恕兒臣無禮!可是南康縱然做錯了什麼事,縱然他王家瞧我不起,難道南康就不是皇室公主嗎?不父皇的寵,他們就可以隨意辱我皇室的尊嚴嗎?”
皇帝的臉雲布,他不喜歡南康公主,但這並不意味著什麼人都可以爬到皇室公主的頭上撒野!因為南康的份代表著不僅僅是自己,代表了整個皇室。原本他不管,是本不在意,可當南康在眾人面前揭破一切他若還是置若罔聞,只會被人在暗地裡嘲笑皇室弱。南康什麼時候竟然變得如此強勢,說的話看似莽撞卻是滴水不,竟然到了皇帝的痛!迫他非管不可!須臾之間,他心中已經有了定論,轉頭瞧著王家人,目冷地道:“王瓊,朕將兒給你們王家,你們又是怎麼做的?難道你們對朕的旨意有所不滿,所以才故意辱公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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