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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夫君琴瑟和鳴》第134章 俠之隕

 頓了頓,說:“至于紅石刀,該怎麼殺他,是李如海教的,跟你更是一點關系沒有。”

 “是嗎?村中那對老人,你十三歲那年把他們砍碎,李如海會教你這麼做嗎?”

 秦浮山沒有半分被反駁的怒氣,他低笑著說:“空明的眼睛是你挖的?那個和尚的脖子也是你捅穿的,你制服他們,何必要用這種方式?難道這些,都是李如海教你的?”

 “還有明凈峰上的僧人,鷹棲山里的村民,死在你手中的,不乏已經投降之人,李如海不是從來不斬逃兵嗎?你為什麼不像他這麼虛偽?”

 他笑容慢慢擴大,語速越來越快:“你也不像伶舟辭,才懶得管這些破事,旁人的死活怎麼會同相干——那你到底該像誰呢?”

 泠瑯后退了一步,心中巨震,關于的樁樁件件,居然被這個人知道得這麼清楚。

 連伶舟辭的事都知道,原來在那麼久之前,他就在暗中注視觀察著,而渾然不覺,一無所知,像個被愚弄的蠢貨。

 攥住刀柄,指尖幾乎泛白:“說夠了嗎?”

 秦浮山溫聲說:“你連自己昔日的同伴也能下手,北堂和玄字二三的事雖然無聊,但還算人,是嗎?這種子,是李如海無論如何,也教不出來的罷。”

 泠瑯咬著牙,怒到了極,反而發出一聲笑。

 說:“你說得對,這不是他教的,是我自己學的。”

 秦浮山忽然住了,也收起笑,他直勾勾地看著:“把東西給我。”

 泠瑯略微一頓,把布袋拾起,隔空扔了過去。

 東西地,翻滾了幾周后停下,在地上留下些許深沉印記。

 秦浮山慢慢把里的事抖落出來,沉悶一聲響,一只模糊的頭顱滾落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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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彎下腰,徒手拾起了這只頭,只見它頭皮沒有一發,卻布滿了錯相間的傷痕,翻過來,正臉模糊,竟連五都已無法辨認。

 秦浮山盯著那不人形的面容,緩緩出笑:“騙我?”

 泠瑯說:“怎麼騙你?”

 “這不是北堂的人頭。”

 “這就是。”

 “你為什麼把他劃這樣?”

 “他騙了我,我為了解氣。”

 “騙子,”秦浮山重復了一遍,他起一只耳垂,輕聲道,“這里有徽記,好像可以以假真,但是——”

 他轉過臉看著泠瑯:“我手下的人,我會認不出來嗎?”

 他出笑,溫和地下了判斷:“這是青燈道長的頭,你殺了他。”

 就在最后一個字落下的一瞬間,而起,刀鋒澎湃而至——

 雙目已然赤紅,對著那雙和肖似的眼,狠命揮砍出海波震般的刀風!

 秦浮山站在原地,不閃也不避,他輕聲贊嘆:“好孩子。”

 他抬起手臂,袖中飛出幾道線,霎時將刀尖纏裹,攻勢瞬間消弭于無形。

 “不必惱怒,我喜歡你這麼騙我。”

 他大笑著,左手再抬,一排細針漫而出,往地上將將站定的刺去!

 泠瑯就地一滾,險險避過這排毒針,然而一排剛過,又有漫天銀線飛來,裹挾著凜冽寒風,有深的力量。

 “你不忍心殺他,是嗎?即使被那樣背叛,也下不了手?”

 一躲再躲,幾番騰挪翻滾,而秦浮山好整以暇地立于正中,手腕輕抬或落下,招招凌厲。

 他的確很厲害,幾乎能預判每一次躲閃的方位,出手狠絕,不帶任何猶豫,像對待仇敵,而不是至親骨

 當然,他的骨也沒把他當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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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很相信李如海,我不過說了他幾句,就氣這樣?”

 秦浮山的話被打斷,因為忽然反,踩著墻面借力而上,飛砍下一刀!

 畫像撕裂,刀風洶涌而來,他笑著嘆息:“我原以為,你舍不得上墻。”

 錚然一聲響,金屬相激嗡鳴大作,泠瑯被震得后退一步,踉蹌停下。

 一瞬間停滯,死死凝結在秦浮山手中。

 他手上多了一把匕首,柄部似金似玉,雕刻了連綿花紋,像云朵,又像水波。

 他說:“看表,你好像認得它。”

 “可是,這不是你見過的那一把。”

 “它們被制的時候,便是兩把一模一樣的匕首,只能在夜間使用,見則化。”

 “你母親很會用匕首,是我見過最會用這個武的人,準,巧妙,殺人于無聲。那把匕首跟了很久,后來不見了。”

 “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景仰的那個人,呵呵,天下第一刀,唯一的俠客,你以為,他真的有那麼崇高無垢嗎?他不過是個——”

 “那又如何?”

 泠瑯靜靜地說:“你想說,他沒有那麼高尚?也做過錯事,但那又如何?”

 “他依舊是行了無數好事的俠客,而你只能躲在地下用活人練毒,他名滿天下,你臭名昭著,他萬人敬仰,而你是個喪家之犬。”

 語調譏諷,眼中充滿輕蔑:“你本不配提他。”

 秦浮山看著,忽然出一個十分奇異的笑。

 “青云會向來只收自愿之人,”他輕聲說著,“你口中那些無辜活人,要麼各有夙愿,我替他滿足后愿被用,要麼已有死志,自己找上門來,換得財寶給家人后代——”

 “我十惡不赦,可沒有一樁惡落到你上,泠瑯,他生平只行好事,但唯一的過錯,卻害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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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以為他是被誰殺的?你以為,天底下誰有這個能耐殺死刀者?”

 如同古磬嗡鳴,泠瑯死死咬著牙,沒有發出一聲。

 其實想過這個問題無數遍,天底下到底有誰,能悄無聲息地殺死李如海,連掙扎斗毆的痕跡都不曾有,甚至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

 那場燦爛到極致的夕,散落一地的晶瑩石榴籽,冰冷的,再也無法睜開的雙目——

 孩仿佛又站在生命唯一的黃昏中,絕地看著永遠也走不出的院落。

 “只有他自己。”

 秦浮山說:“只有他自己,你千里迢迢,經這麼多,只想為他報仇,仇在哪兒呢?”

 “他不過是個畏罪自殺的懦夫,甚至臨死都不敢告訴你一句真相——”

 “他殺了你的母親,原本可以躲過那一刀,卻因為懷中抱著你,所以生生了。他認錯了人,揮錯了刀,更錯誤地帶走了你,這就是他做過最大的錯事!”

 “若秋那柄匕首,被他用于了結命,卻讓你為了追查所謂真兇,輾轉今天這副模樣,也算錯。”

 “在這世上,他至愧對三個人——而你,就是其中之一。”

 泠瑯強忍著,終于忍不住,吐出一口鮮

 大口息,到心臟幾乎被撕裂的痛楚,竟然在這一瞬間。就明白了這番話,一瞬間讀懂了記憶中,那雙沉默悲慟的眼睛。

 那時年無知,吵著要做他那樣的大俠。

 李如海說,做你自己就可以了,泠瑯,你不必像我,不必滿足任何人的期待。

 你要想明白自己愿意為什麼人,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別人。若被外界的水流裹挾,你只會輾轉飄零,以至于沉底。但只要足夠堅定,便可以追尋更廣闊的海面。

 當時的聽不懂這番話,如今卻恍然明白,這一字一句,說的都是他自己。

 他被刀者的名聲裹挾,被世人的言語架在只能仰的位置上。這世上需要一個英雄,于是他被選中,到了最后,真的以為自己此生不能做一件錯事。

 然后,他做了,刀者只錯殺過一個人,他唯一深的人。

 沒有人找他追究,甚至李若秋死前都握著的手,說無需自責,讓他帶走孩子,去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長大,讓遠離這些紛爭。

 但他無法原諒自己,他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用那張像極了母親的臉沖他笑。他的病癥日積月累,了心上唯一的瘡疤,不能解。

 倘若他對得起天下人,卻愧對自己生平最重視的人,那他到底是英雄,還是懦夫。

 倘若他不夠好,也不夠壞,那他到底是誰。

 每一聲贊譽都是錐心的尖刺,每一個景仰的眼神都好似凌遲。李如海在這樣漫長的痛苦中終于一點點垮塌。

 這個過程緩慢而不易察覺,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及時明白:心病了心魔,就是致命的那一天。

 那一天沒什麼特別,甚至天氣很好,夕爛漫,孩早晨同他道別,無憂無慮地笑鬧著跑遠。

 一切都很好,但他忽然有了死志。

 沒有只言片語,他留在這個黃昏,給予自己解

 泠瑯抖著,失去了所有力氣,想到李如海曾經說過無數遍的,不要帶走他的刀,不要替他尋仇,不必投于他的水流。

 那些強行抑著的悲傷忽然變得有跡可循,眼中不斷重現過去的只言片語,開口卻忍耐的嘆息,沉痛懊悔的低語,原來他一直,一直活在那樣的痛苦之中。

 泠瑯視線已經模糊,知道自己之前躲避的時候中了幾枚暗像個瀕死絕的人一樣大口呼吸著,用無法凝結的瞳孔,注視緩緩走來的人影。

 那個人說:“你現在的表,讓我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時,那時我得知你母親私下聯絡了李如海,而傅玨也一手屠戮了青云會將近一半的民眾。”

 他語氣很輕:“那些人,懷壯志熱,卻被人所害,他們才是真正的無辜——你現在已經明白,到底應該憎恨誰?”

 泠瑯想回答,但連開口都很艱難,在滿目朦朧間,竟然看到一個悉的影。

 臉很悉,劍也很悉,他們好像在打斗,紙屑紛紛揚揚,落在眼皮上,像大雪輕輕覆蓋。

 最后,有人走上前,為撥開紙片,給了一個幾乎窒息的擁抱。

 他著,不斷低聲重復:“沒事了,沒事了。”

 “泠瑯,這是他們的恩怨,不是你的過錯。”

 泠瑯睜著眼,卻好像看不清東西,到臉頰邊的潤,輕聲問:“你哭了?”

 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你為什麼哭?”

 喃喃質問:“為什麼我哭不出來?”

 “我現在非常,非常難過,可為什麼無法為此流一滴眼淚?”

 “倘若我的恩不是恩,我的仇也不再是仇,我的養父是兇手,我的生父只想毀掉我,那我所做的一切,還有意義嗎?”

 “你能不能替我想一想,因為我忽然想不出——”

 “我究竟是誰,又應該為什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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