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臉沉郁下去。

　姜元瞻因見面不虞，以為誤會了他的意思，連聲解釋：“我不是懷疑二殿下，只是他們畢竟是親兄弟，三殿下若真與此事有關，再說與他聽倒無妨。

　目下只是我的猜測，怎麼跟他說呢？”

　“既只是你的猜測，又為什麼不能跟他說呢？”

　姜氏這句反問是姜元瞻沒想到的。

　“難道你會跟他說，我懷疑你弟弟在背后指使，乃是主謀嗎？”

　“當然不是……”

　姜元瞻也怔了下。

　姜氏嘆著氣搖頭：“元瞻，明年家就要給他和珠珠賜婚了，至多到后年，圣人是一定會他們完婚的。

　他是皇子，婚后封王，開府建牙，這都不錯，可他是不是你妹夫？”

　“這……”

　“你難道真要學元曜那一套？”姜氏臉愈發難看，“咱們這樣的人家，君君臣臣，真能分得格外清楚嗎？既是君臣，也有親戚的分，否則怎麼皇親國戚？

　家面前，別太過分，其余的，都不打。

　你敢給趙奕套麻袋，卻不敢跟二郎說句實話？”

　姜元瞻垂眸：“可是姑母，天家兄弟，同室戈，于大鄴何益？

　朝廷憂外患，遼東那邊匈奴與契丹虎視眈眈，屢屢進犯邊境，保不齊哪一天戰火重燃，狼煙四起。

　而朝中武將青黃不接，阿耶他漸上年紀，如今您瞧他還當壯年，能駐守遼東，鎮邊境，暫保一方安寧，可這能長久嗎？

　難道真等到有朝一日，阿耶披甲上陣，去浴殺敵？”

　他眸中閃過煩躁：“文臣武將概不思戰，家為此才最頭疼，阿耶在遼東有心扶持軍中將領，卻又恐朝中佞參他擁兵自重，終危害，這才是時局。”

　姜氏將門出，姜元瞻所言，心里早就清楚。

　也正因為如此，他們這些人才都曉得，阿兄駐守幽州非長久之事，至多三年，也該調回盛京，再換別人過去。

　并不是家不信任阿兄，而是穩固朝局。

　說起來多可笑。

　他們自己不，還不許別人太能干。

　“元瞻，沒有人希看到圣人嫡生的皇子們兄弟鬩墻，同室戈，可他們真有這份兒心，咱們亦攔不住。”

　姜氏看去的那一眼，眼神難得婉下來：“趙奕不是在宮里長大的，大郎對他一向淡淡，也多是出在這上頭。

　你懷疑他在背后唆使，無非是疑心他已知家要為二郎和珠珠賜婚，事定局，他無力回天，現下要不余力的打你，打沛國公府，免得將來了二郎的助力。

　難道你不說，大郎和二郎就想不到這些？”

　姜元瞻手心：“他們想到的，和我說出口的，總歸不同。姑母，我從來不愿意攪和到這些事里去。

　無論阿耶還是大兄，都跟我說過。

　家仁圣，是明君。

　大殿下行事雖強悍，但未來十年都恐怕不是太平盛世，大鄴要的本就不該是守之主，似大殿下這般，其實很好。

　咱們姜氏一族跟著太祖皇帝發家立，得爵位世襲，從頭到尾，本就不該摻和到這些事里去。

　實際上我覺得這很難，姑母也清楚，但打心眼里，我真厭煩這些事。”

　他說厭煩，眼中明滅幾變，那些煩悶，果然都化作嫌惡：“天命所歸，祖宗規矩擺在那里，立儲以嫡長，這有什麼好爭的？人最貪得無厭，生出許多不該有的心思來。

　其實我從前沒想過這些——阿耶和大兄也沒有。”

　姜氏只是沉聲說知道。

　從去歲家賜婚，阿兄沒有任何異議，就知道。

　趙禹太能干了，立在前頭，即便底下的弟弟們生出別的心思，也很難真的越過他。

　趙奕又一向是個沒野心的，鄭家似乎把他養得很好。

　以前孩子們在一塊兒，做長輩的看在眼里，心里頭會評出個高低之分。

　趙奕于文治武功自不能和趙禹相提并論，論及待人接，跟趙行也差了好大一截，可他也自有他的好，懂分寸，曉得退回到自己應該的位置上去，最讓人覺得舒服。

　如果不是玉華樓那件事，盛京變故突生，到現在，他們還是會認為趙奕堪為良配。

　更何況當初珠珠心里有他。

　姜氏心知在這件事上是很難說服侄子了，也不強他：“你要覺得不想說，就算了，他們兄弟之間的事，手或是不手，你自己也明白從來不是你能說了算的。

　最好是你多了心，此事只是韓沛昭因退婚那事兒記恨上珠珠，柳國公府剛出事，他不敢再對珠珠出手，便盯上你。

　倘或真是趙奕……有大郎在，本來也用不著你去心。”

　·

　從上房院出來，姜元瞻的心并沒能好到哪里去。

　因他瞞了一段。

　元福從八九歲就去了趙行邊當差，伺候了這麼多年，宮里的太監很奇怪，那些不得臉的，最沒骨氣，可主子跟前得臉的，一輩子就只認這麼一個主子。

　在別院審問薛嬋，他問過一句有關趙奕的話。

　那就是提點。

　也是他的態度。

　他不想跟姑母說這些。

　嫁在趙家，做了昌平郡王妃，他本來就不該拽著姑母為這些事而憂心。

　趙行多明的一個人啊。

　他不再提，趙行就曉得他不想摻和，誠如姑母所說，他們三兄弟之間無論怎麼樣，也有趙禹擺在那兒，不到外人手。

　弄錯了最好，要沒弄錯，眼下這兩三年，趙禹最好騰出手把這個禍害料理干凈。

　但事實上又很難。

　圣人是那樣的態度，家也未必狠得下心。

　骨分離十年，他們總覺得有愧于趙奕。

　姜元瞻想到這里，嗤了聲。

　趙奕在滎鄭氏十年養尊優，還沒有兩個兄長在他頭上，不知何等瀟灑快活，倒了可憐的。

　簡直是莫名其妙。

　他心不好，打算出去喝酒，走出去沒幾步，遠遠地見姜莞一行朝這邊來。

　兩個姑娘手挽著手走在前面，趙行和趙然跟在二人后。

　親親熱熱的場面，姜元瞻心中煩悶也被小姑娘甜甜的笑容化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