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住。”他說罷,見著窗外夕已是落下,大片的火燒云盤旋在樹頭,“天不早,家里還等著晚飯,我先了。”
沈大人一口老咔在嚨里。
哪里還不明白他住在哪里?心里在忍不住想,他不是喜歡安靜麼?孟茯那里有三個孩子他不嫌吵鬧了?嫌這里不方便,那他和孟茯也沒行正經禮數,住在一個院子里就方便了?
但是沈大人連說他的機會都沒有。
人早就走了,椅子上空的。
孟茯所住的地方,就在離衙門不遠的秋梨坊。
沈子房不過走了兩盞茶的功夫就到了。
這會兒暮已經徹底籠下來,街道兩旁掛滿了燈籠,孟茯的鋪子早就已經關了,不過卻留了門,一道微黃的燈從半掩著的門里出來。
他剛上了臺階,門就人從里面拉開了。
孟茯從里面走出來,見了他有些吃驚:“我正要出去看看,你怎還不來?”又問他,“你去知州府作甚?”
“韓兄給我留的信里有兩件事要做,我只怕要在這城里耽擱一陣子,所以在知州府找個差事。”沈子房回著,有些歉意地看著孟茯:“只怕得讓你們跟我在這里多住一陣子了。”
“無妨的,哪里都一樣。”孟茯想著,只要沈子房在,就有說不出的安全。“先洗手吃飯吧,孩子們等著呢。”
兩人一前一后穿過鋪子后堂,進了院子里。
但見梨樹下面掛著一只大燈籠,下面擺了桌子,幾個孩子抬碗的抬碗,端菜的端菜,熱鬧里帶著寧靜。
而孩子們顯然是聽到前面沈子房回來的聲音,所以立馬就做準備了。
這一方院子不大,卻滿是人間煙火,沈子房耳邊聽著孩子們嬉笑打鬧的聲音,旁是出恬靜笑容的孟茯。
他覺得,這天下雖大,但想要幸福滿足,這一方小院已足矣了。
飯桌上,一片和樂融融。
飯后三個孩子跟著蘭若收拾,孟茯和沈子房在小廳里說著話。
“我瞧你就那樣一個包袱,所以方才給你置辦了些東西,若是還缺什麼,明日你與我說,我再去準備。”他的房間就在若兄弟倆的隔壁,孟茯又重新打掃了一,掛了一籠天青的帳子。
其實剛才沈子房回來說暫時回不了他老家,孟茯是松了一口氣的,雖說是假親,但是也還沒做好準備和沈子房同住一房。
心里盤算著他既然在衙門里找了差事,那裳也要多置兩,于是起道:“你且等我一下。”
說罷,轉出了小廳,片刻后回來,拿著尺子,讓沈子房起來,“你是曉得的,我紅不好,做裳萬不要指我,待我量個尺寸,明天去裁鋪子里找人做。”
沈子房攤開手臂,任由小巧玲瓏的圍著自己轉悠,角不覺微微揚起。
孟茯墊著腳尖量了肩膀,抬頭朝他看去,“你喜歡什麼款式和?”
記憶里沈子房的裳,都是圓領道袍,或是單繞裾的深,似乎都是些寡淡的。
“你看著辦就好。”
“我也不知道,不過這玖皁城齊國人穿直裰的比較多,要不你也做一?”孟茯想著那大街上,好像穿著道袍的其實也不,長衫大袖的,仙氣飄飄的,似也不錯。
沈子房垂眸看著孟茯,瞧見果然一臉認真地思考,“也行。”
孟茯對他這答案卻是不滿意,“是給你做裳,你竟這樣不上心,罷了,明日我去裁鋪子里瞧一瞧都有什麼好款式吧。”
“好。”見量完尺寸坐下,方道:“明日我先帶若飛若送到學里去吧,總在家里耽擱著,不是什麼好事,這邊的學堂我已經問了,想是因為臨近這遼國,所以也不單只上文課,武課也有,你大概還要給他們做兩換的裳。”
孟茯聽著有武課,有些好奇,“武課都是教什麼?能像你那樣飛麼?”也不曉得自己現在學來得及來不及,別的不說,這真遇到什麼危險,逃命好使。
沈子房將那小心思看在眼里,頗有些無:“你不必想了,你這個年紀,來不及了。”
孟茯不免是有些失,嘆了口氣,“那算了,我多看點醫書。”又與沈子房說白天用了自己做的劣質品迷藥,才扎了那遼人一下。
有些可惜,“我若能做得出效果好些的藥,當時非死他不可。”
“我去替你找幾個方子來吧,你不會武功,自己制幾樣在邊,也能防用。”沈子房記得,這城里有一位舊友就專門弄這些的,不過他那些個做出來,都是倒賣給別人,見不得的生意。
孟茯忙謝了他,“去學堂里有什麼講究麼?你在姜家村的時候,好像都沒有什麼規矩。”但是孟茯聽說要行個什麼拜師禮,還要設置香案什麼的,要搞得頭頭道道的。
“那些虛禮免了,這玖皁城書院的先生我大都認識,我明日直接領了孩子托給他便是,你不必心。”禮雖不可廢,但是如果要讓孟茯麻煩,還是算了。
兩人商議一,聽著外面孩子們已經自發洗漱要去睡了,也各散了。
孟茯趁著兄弟倆還沒睡,忙去找了那半新的裳送過去。
敲了門,里頭傳來若飛的聲音:“哪個,進來吧。”
孟茯推門進去,見兄弟倆還湊在桌前那小燈下看書,將裳放到床頭上,“早些睡,明日先生送你們去這玖皁城書院里。”
兄弟倆聽了,甚是歡喜,忙收了這翻得破爛的書本,朝孟茯圍了過去確認,“當真麼?”
早前那沈大人夫妻也說給孩子安排讀書,可孟茯覺得不好麻煩人家,人家又是大忙人,所以就沒去提。
至于兄弟倆,如今就想好好讀書,前些天聽斜對面那書齋里的周掌柜說,南州有個奇才,也是姓沈,就是沈大人的弟弟,十七歲已經三元及第了。
不過人家不做。
但若飛和若覺得沈先生也一樣厲害,只是他沒去參加科舉罷了。
而且將來若飛和若卻是要打算做的,只有做了,有名又有利,方能過好日子,人尊敬,不會再像是從前在姜家村一樣,人欺負了。
更不要孟茯為了幾個錢,半夜里頂著風雨去給人問診。
他們看了,心疼得很。尤其是孟茯與他們又沒半點緣關系。
所以要出息,這讀書是唯一的途經,他們也不求能像是那位沈公子一般十七歲就能如此出息,只求得了沈先生十分一的學問,就敢上考場一試。
現在曉得能去讀書了,最是高興,朝孟茯問東問西的。
孟茯哪里曉得,被問得頭大:“我才請了孫買辦去打聽,還沒得消息,今兒是沈先生提起的,他說書院里有舊友,到時候你們去了要聽話,莫要調皮,辜負了沈先生的一片好心意。”
兄弟倆連連應了。
明天要起早,孟茯也沒多待,叮囑了幾句,也去休息了。
翌日一早,隔壁鄰家舍里傳來聲音,孟茯懶洋洋地睜開眼,就聽見若飛兄弟倆絮絮叨叨地在外說話。
雖已低了聲音,但家里的院子就這樣大,早晨街道的吵鬧還沒傳來,正是安靜,因此聽了個三兩句。
待起來,但見兄弟倆已經穿戴整齊,連早飯都燒好了,可見是忙著去書院里。
“起這樣早作甚?今天是沐休日子,書院里不上課,先生們都在家里呢。”孟茯說著,他倆將書箱放下來。
又有些好笑:“你們自己不吃飯就要去,難道還打算去先生家里吃早飯麼?”覺得這兄弟倆興得有些像是自己小時候頭一天開學那樣。
兄弟倆才放下書箱,但見里頭裝了些書本和換的裳。
孟茯瞥了一眼,方去洗漱。
沈子房已經早起,外面逛一圈,從后門里進來,正好一起吃早飯。
飯后就直接領著兄弟倆去了他尋人。
雖說不用什麼虛禮,但孟茯還是備了兩小竹籃的瓜果酒水,底下了兩個月的束脩,讓兄弟倆一并提起著去了。
家里了他們,也就剩下萱兒和蘭若,不免是有些清冷起來,孟茯索將們帶到前面的小鋪子里,或是看看醫書,或是看看那街上人來人往的行人。
中午,沈子房就來了,孟茯朝他后看了幾,沒見若飛若,“孩子呢?”今天不是不上課麼?
“雖不上課,但這要住在書院里去,吳先生今天先領他們過去悉環境,也拜訪旁的先生。”沈子房回著,遞給孟茯一個錢袋子,“那們帶的那點裳子是不夠的,還要另外置辦些常用品。”
“我有錢的。”孟茯哪里能接他的錢袋子?
沈子房見不要,也就放在柜臺上,“我去衙門里一趟,可能會晚些來,不必等我。若飛他們的東西,明日我送過去。”
孟茯生怕什麼要事,給他耽擱了,連忙應了:“好,那你快些去。”
“那這銀子?”蘭若見著柜臺上沈先生扔下的錢袋子,推到孟茯眼前,“要我說,您與先生是有婚約的,他的就是您的,還分什麼你我,還是快些收起,不然這人來人往的,人拿了去。”
孟茯還能怎樣?當然是撿起來了,想著頭還給他。
自己也怕別人順走了,然后準備著出去給若飛他們買東西,還要給沈先生做裳。
隔壁賣烏角巾的方掌柜見又要關門,“孟大夫要出去?”
“家里小子上學了,我去買些東西。”孟茯回著。
那方掌柜聽罷,“你這一會開一會關的,著實麻煩,你且將后堂鎖了就是,這里我給你看著,若真有病人來,也能在這里找個落腳等你。”他曉得孟茯小心,不會讓蘭若和萱兒在鋪子里。
孟茯其實也嫌棄這門板開開關關的,麻煩。
所以聽這方掌柜愿意幫忙,自然是好,便歇了手:“那就麻煩您了。”
且不說這鄰里,也就帶個眼睛看著的事兒,更何況這孟茯與那沈大人一家還是有的,方掌柜也樂意和多幾分好關系。
因此就笑呵呵道:“客氣什麼。”
有了昨兒的事,孟茯也不敢走遠去,索就帶著蘭若和萱兒在這附近轉一轉。
這里離州府衙門近著,那些遼人膽子再怎麼大,也不可能在衙門前鬧事。
且說才走了沒多會兒,沈夫人就打發人來了。
孟茯如今是未來的弟媳,更該親近來往才是,正好府上鎮了不從夏國人手里買來的涼瓜,便想到了孟茯。
但孟茯是個大夫,這平白無故總不能為一塊涼瓜關了鋪子過來。
所以就人送到孟茯的鋪子里。
不巧孟茯出去了,這方掌柜接待的:“可是有什麼要事?若著急,我這就打發伙計去找,應該就在這一兩條街,走不遠的。”
方掌柜不敢怠慢,生怕給這沈大人家的仆從留下不好的印象。
小廝看了眼手里的食盒,“那倒不必,就是我們夫人冰鎮了些涼瓜,想著解暑,給孟大夫送兩個過來罷了。”
說著,將食盒遞給方掌柜,“麻煩掌柜的幫忙轉,里頭放了冰,想來孟大夫來時,還能吃到。”
掌柜的忙接過手,找個好地方放下,目送那小廝走了,心里還是忍不住驚訝,想著這也沈夫人對孟大夫也太好了些吧,不過是幾塊涼瓜罷了,還要打發人親自送來。
跟那自家的親姐妹一般。
所以就站在門口眼地瞧著,就怕孟茯來晚了,冰塊化了。
好不容易見著孟茯來了,忙上去幫忙提東西,一面與說沈夫人送來的涼瓜。
孟茯有些意外,萱兒拿了一盒糕點給方掌柜做謝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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