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冬瞇了瞇眼睛，起朝道士施了個萬福，“見過李天師。”之前沒停過李離枝這個名字，他天師，客氣客氣而已。

那李道士連忙慚愧道：“不敢，小道修行尚淺，並非是天師。”他說完，還是客客氣氣地站在門外，背後是鵝大雪，他竟一點沒有要進來的意思。

薑冬有些納悶，說道：“天寒地凍，請道長說話。”

李離枝猶豫了一下，才走進屋，薑冬立即看見這道士衫可謂是樸素至極，已經數不清服上有多補丁了，如果非要數的話，那大概是補丁上有個服……

薑冬想起當時城牆上仙風道骨的驚鴻一瞥，原來是隻可遠觀，不可近看。不過這青年道士相貌端正，生的一副很好的皮相。

薑冬對與長的好看的一向不怎麽反，相由心生嘛。問：“李道長在那座道觀修道啊？”

李離枝道：“貧道來自太安城欽天監。”

薑冬點了點頭，麵不改，欽天監出來的，怪不得能說出“扶龍之人死”。語氣平淡：“父皇不問蒼生問鬼神，最終失了太安城。道長認為，是否是欽天監之禍？”

李離枝歎道：“帝王信黃老而不顧天下，本就是逆天之行。欽天監難辭其咎。”

薑冬麵如常，繼續問：“那道長此次前來，有何指教？”

李離枝道：“潼川城中有人設陣，使鎮國長公主不得回潼川。貧道陳平湖之托，願為長公主開路。”

薑冬聞言變，“你胡言語什麽？”

李離枝平靜道：“貧道沒有胡言語，相反，我是最不胡言語的。”他隨即指了指重瞳，說道：“我打不過這個人，公主殿下請不要擔心。”

薑冬臉緩和了幾分，問：“陳平湖為什麽托你前來幫我？”

“貧道是他的好友。這趟出行，貧道其實勸他不要來，但他說命數天定，我勸不。”

薑冬喃喃道：“他事先知道這趟出行，會喪命在涼州關外嗎？”

“貧道說過三遍。”

薑冬閉上眼睛，這話若是別人來說，必然不信。可是這個窮酸道士來說，信了。轉頭向窗外的雪，“陳平湖，你既然都知道，還來幹什麽？非讓我對你愧疚嗎？”

李離枝緩緩道：“我與陳平湖相約在涼州城等他，若是等不到他與長公主一起回來，便不必再等。送你回潼川。”

說完，他從懷中拿出一張素箋，遞給薑冬，上麵唯有四個字：“離枝可信。”筆力遒勁，是陳平湖的筆跡。

薑冬將那素箋小心收荷包中，拭去淚水，笑道：“陳平湖，你就是故意的。”

李離枝輕聲道：“請殿下節哀。”

薑冬重新看向李離枝，“你沒有一開始就遞出陳平湖的親筆，所以我相信你。是那個別宮的皇後娘娘，不想讓我回潼川城吧？”即便李寶融已經稱帝，還是習慣那個人為皇後，而非太後。

李離枝微微點頭，“已經得知李寶融已死。不過，現在潼川的皇宮是銅牆鐵壁，被衛軍層層封鎖，進不去。就算知道了，也不敢將小皇帝的死訊張揚出來。”

薑冬心念一轉，就明白這皇後的打算，李寶融的死現在當然不能說，否則皇後就算得了全天下的同，也會很快失勢。母以子為貴，沒了兒子還作什麽妖？所以不僅不會說，還會拚了命的掩藏這個消息。

薑冬輕聲道：“既然都已經知道李寶融死了，還鬼鬼祟祟讓妖人做法，不願讓我回潼川城，是想怎樣？”

李離枝不說話，薑冬嗤笑一聲，自言自語道：“好一個堅持不懈的皇後娘娘啊。”重新坐在凳子上，眼神冷，從前可以不爭潼川，但是現在不行，非但要主潼川，還要幫陳平湖完沒有完的事。不能讓陳平湖辛辛苦苦建起來的羨新廟堂被皇後娘娘糟蹋！

抬頭，見李離枝站在那。道：“道長請先吃些飯。”又對重瞳笑道：“這位道長是我們的朋友，別瞪著眼睛看他了。”

重瞳“哦”了一聲，給李離枝騰了一點位置出來，還拿了一個白饅頭給他。李離枝也沒猶豫，手接過那饅頭，道了聲：“多謝。”

薑冬見這李離枝舉止十分規矩，忍不住暗想，果然是陳平湖邊的人，雖為道士，看起來也窮酸了一些，卻帶著一說不出的清淡氣度。

山鬼見李離枝坐在旁邊，存心試探他，將胳膊一歪，將桌麵上一個白碗落，眼見就要落地一聲脆響，那李離枝探臂一抓，將白瓷碗輕輕托住。他手上的饅頭卻掉落在地。

薑冬不聲，見山鬼翻出個白眼，就知道李離枝這一手並不如何高明。看來他說他武功不如重瞳，是真的。

李離枝將瓷碗放回桌麵，彎腰撿起地上的饅頭，拍了拍上麵的灰，竟然要繼續吃。

山鬼有些愕然，口道：“道長，這個髒了。”

李離枝搖頭道：“饅頭髒了，對貧道而言卻是可以吃的。可若碗砸地碎了，長公主就要陪銀子了。”

薑冬微微一笑，好會過日子的道士。

李離枝又道：“況且這瓷碗是用來盛的，並不是用來聽一聲響的，姑娘不必試探貧道，隻需直言相問，貧道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薑冬臉上的笑容有些僵了，好年輕的神仙啊……

山鬼臉上浮過一抹紅暈，起對李離枝盈盈福了福，“是我貪玩，還請道長不要介意。”

李離枝還禮，溫言道：“貧道並不會介意。”

薑冬看得有些發愣，這個……山鬼臉上的赧表是怎麽回事？說好的宋修臣的婢子，絕不會三心二意呢？

仿佛看見宋公子頭頂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綠。

咳了一聲，“李道長，你既然通數，可否算的出這以後天下是誰做主啊？”

李離枝輕聲道：“天下氣運，一分為二。究竟是白龍殺蟒，還是蟒吞白龍，不得而知。”

薑冬心中一凜，“誰為龍？誰為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