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冬雙手輕，盯著帛書上的大印，是“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字篆文璽印。

陳平湖道：“此詔共四份，餘三份已分別由蜀、涼、楚三區軍。李元中祖籍西涼，這些年藩鎮割據，但他在蜀地、舊楚和西涼設有三支軍，保守估計，當有十五萬鐵騎。”

薑冬放下帛書，沉默許久，才問：“宋修臣現在何？”

“不知。”

抬頭看向陳平湖，“你要帶我回太安城？”

“東郡王兵臨太安城，回不去了。”

“那你來幹什麽？僅僅是用傳國玉璽，換我活命？”

陳平湖忽然手拂過的臉頰，住的下。薑冬狠狠甩開他的手，冷聲道：“難道陳大人忘了，皇上早已賜我們和離！”

“和離沒關係，再娶一次就是了。”陳平湖輕描淡寫，語氣不是威脅，甚至連強橫都不算，儒雅而堅定，就像是在決定一件與薑冬完全無關的小事。

薑冬盯著他，氣急反笑，“陳平湖，你沒了廟堂中書令的份，算得了什麽？”

陳平湖舉起自己的手，他語氣輕淡：“不是廟堂中書令，我還是前朝太子。不算什麽，亡國奴而已。”

薑冬赫然變。死死盯著陳平湖的眼睛，那雙黑眸如潭水一般，深不見底。霎那間，過往縈繞在薑冬心中的那些朦朧的猜測都浮出水麵。

陳平湖和宋修臣兩個人的相貌並沒有半分相似之，可是薑冬就是在很多個不經意的瞬間，覺得他們很像，一樣的涼薄、一樣的深不可測、甚至連笑意，都一樣的蒼涼。

忽然輕笑了幾聲，“所以，你是前朝太子，他是前朝皇子。你們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陳平湖淡淡道：“皇室之中，哪有什麽兄友弟恭？大事者，至親皆可殺。宋修臣想讓我死，或許已經想了很久。”

薑冬眼眸發紅，“你們兄弟二人玩的好戲，把我當傻子耍嗎？”

“當年父皇寵幸薑妃，與我母後生出嫌隙，我母後抑鬱而死。未出三年，周朝滅亡。我被一個嬤嬤帶出皇宮，在破廟的金佛之中躲了一夜，才能茍活至今。薑妃被軍淩辱至死，薑妃之子被閔國公手下的一批死士帶出皇宮。這麽多年，宋修臣在這愁嶺中，隻是我的替代。”

薑冬終於明白前因後果，可是這些事都不是現在想知道的，“我……隻問一句，宋修臣送我來愁嶺，是否真的如你所說，為了換取傳國玉璽？”

陳平湖看著的眼睛，“他是否還有別的目的，我不知道。但是，你被困於愁嶺的消息的確是他放出去的。你不該問我，何不等他回來，當麵問他？”

薑冬閉上眼睛，心弦繃斷，一片空涼。喃喃道：“他是工，我也是工……真是……可笑。”

“現在你有兩條路走。要麽嫁我，要麽去死。非是我要以你命相讓你嫁給我，隻是先生不會允許一個有做主西北、三分天下的人走出這愁嶺。但你若嫁我，便是最好的庇護，因為先生無論如何，都不會我的人。我才是周朝正統，是數十萬亡國奴想要擁護的主子。”

薑冬冷笑：“既然如此，三年前愁嶺橫禍，又是怎麽回事？”

“先生很早就找過我，我還在青州讀書時，他就表明要擁我為主。隻是那時候，我並不認為複國有。六年前我去京城，用愁嶺這個換取廟堂高位。也許在宋修臣眼中，我隻是個貪生怕死的叛徒。可是他不知道，我此舉是先生籌劃的。”

“你的解釋說不通，先生為什麽要犧牲愁嶺？”

“宮中的太監楊貂寺，是前朝宮中司禮監掌印。李朝國滅後，他蟄伏在愁嶺十年。六年前離開愁嶺，和我同一時間去往太安城。”

薑冬搖頭：“不對，那位楊貂寺在宮中地位極高，怎麽可能才宮六年？若真的是前朝太監，皇上豈能沒有察覺？”

“李元中當然察覺到了。可他隻能留楊貂寺在宮中，因為楊貂寺的功夫已經到了皇宮如過廊，可以隨意摘取李元中項上頭顱的恐怖地步。李元中辦法，隻能將他供奉在宮裏。”

“楊貂寺和你有什麽關係？你還是沒解釋，為什麽你出賣愁嶺會是先生布的局。”

“事實上，因為楊貂寺的出現，從六年前李元中就已經意識到前朝餘孽的存在。楊貂寺對李元中來說是威懾，讓他提心吊膽、夜不能寐。而我，對李元中來說就是天大的安。我不僅告訴他愁嶺的存在，還告訴他我是死裏逃生的周朝太子！”

薑冬被震驚得無以複加，“皇上如果知道你是前朝餘孽，怎麽會留你命，怎麽會讓你當上中書令！”

“因為我在向他示好啊，我出賣了愁嶺，我不想複國。我讓李元中知道，隻要我好好活著，我的那些亡國民就不敢妄。我所走的路，也是在先生的謀劃之中，因為當時，愁嶺還沒有足夠的能力與東郡王搭上線。”

“你……你是在麻痹皇上，讓他以為握住你，就可以穩住局麵？”

“所以，我平步青雲，為天子近臣、當朝權貴。卻又深皇帝忌憚，府中近衛皆是出自大，名為保護，實則監視。”

薑冬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但是，但是皇上不知道，愁嶺其實還有一個主，在暗中謀起兵……因為你的存在，讓李元中放鬆了警惕，他不知道宋修臣的真實份……”

陳平湖自嘲一笑，“我也是前不久才剛知道，原來宋修臣是薑妃的兒子。原來先生讓我告發愁嶺，是一箭雙雕的妙手。既讓我為皇帝的紅人，又能掩飾宋修臣的份，你說，先生是不是一位下棋的高手？”

薑冬嗤笑：“真是可憐！”

“我尚且有正統份支撐，宋修臣才是真的可憐。這麽多年，他隻是先生心雕琢的一記勝負手。先生的命令，他從不會真的忤逆，他隻是一個傀儡。就算對你了真，比起他的師父，你依舊不值一提。他首先是先生的徒弟，愁嶺的主，最後才是你薑冬的意中人。你看，可憐之人，也有可恨之。”

薑冬心如死灰，“他利用我，你又能好到哪去？我恨宋修臣騙我。可對於你，我連恨都覺得是浪費。讓我嫁你？除非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