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秋天是從一場大雨開始的。
凌晨1:20,水珠子從云布的空中垂直落,風一刮,刮得干凈的玻璃窗上也有了破碎的痕跡。十分鐘后,這雨逐漸又大又。
許知恩窩在沙發上打了今夜的第七個哈欠,腳邊蜷著白的短耳布偶貓,此刻瞇著眼睡得正香。
手機一直未響。
窗外的雨點像是給這段等待奏樂當做BGM一樣,稀里嘩啦地下得愈大。
于是當客廳的時針劃過“2”時,忍不住給傅景深撥了電話。
仍舊是聽習慣了的嘟嘟聲。
在以為會被掛斷的時候,電話忽然接起來,那頭傳來清淡冷漠的聲音,大抵是喝了些酒,說話時還帶著幾分勾人的啞,但或許只有許知恩這樣認為。
“什麼事?”傅景深問。
許知恩抿了抿,良久的等待讓失了平時的耐心,深呼吸了一口氣才問:“還回來麼?”
言簡意賅。
是他打電話給說今晚回來的,所以刻意比平常起得早了些,一整天沒敢歇,趕慢趕在六點前收工,七點到的別墅,結果一等就是七個小時。
的生鐘其實只能支撐到12點,但現在足足比的生鐘遲了兩個小時。
得不到休息的此刻像有塊大石頭著一樣,不過氣來。
“回。”傅景深比更言簡意賅。
此后是兩人平緩的呼吸聲,誰也沒再說話。
隔了近一分鐘,許知恩才從鼻腔里出一個“嗯”,隨后掛了電話。
通話時長1:15秒。
其間有近一分鐘的沉默。
相對無言就是和傅景深現在的相狀態。
或許也可以說,他們只有在床上的時候才能有幾句話聊,他會說:你的鎖骨很好看。
是啊,好看,和大肆渲染的孩兒八分像。
所以在他眼中格外好看。
許知恩和傅景深在一起四年,從畢業那年就一直在這棟別墅里住,但這別墅只是傅景深名下微不足道的產業,他不常回來,他的住所是全國各地五星級酒店的總統套房。
一年有近三百天在出差。
許知恩常年一個人住,所以從開貓咖的朋友那里買了只布偶貓養,它“小草莓”。
其實說在一起也不恰當。
因為他們之間沒有告白,也不像。
如果真有人問他們的關系,那大抵只是睡在一張床上,而傅景深常與同床異夢。
傅景深喜歡的人不是,許知恩知道,但許知恩他,所以可以裝作不知道。
住他的房子,刷他的卡,為他洗手作羹湯,為他等到天亮,以為這樣可以把這個男人的心焐熱。
但沒用的。
他提前約了,卻也可以臨時放鴿子。
而在放鴿子時也不給打一個電話,甚至在打通之后也不說一句:你先睡。
他默認會一直等他。
明亮的線將暗天空撕開了一道口子,遠天邊傳來轟隆雷聲。
豆大的雨點敲在玻璃上,像要把這昂貴的玻璃擊碎。
許知恩忽然覺到疲倦,從心底涌上來的、說不出口的疲倦。
從沙發上起,長久地維持著一個姿勢,有些麻木,走路時腳不小心踢到了睡得正香的小草莓,蹲下擼了一把它的。
“小家伙,你倒睡得香。”了它的脖頸,想著把它抱到窩里,但這貓最近伙食太好,有些沉,累了一天的手腕難以承這種重,只好放棄給它挪窩。
但夜里冷,許知恩又怕它窩在客廳里著涼,所以找了個東西給它蓋上,作輕緩溫。
臥室在二樓,許知恩輕車路地進去,連燈都沒開,了鞋上床,蜷在大床的一角很快就睡著。
許知恩不知道傅景深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但第二天醒來時另一側的床單有褶皺。
但手了把,已經冰涼。
房間里很冷,幾乎是把胳膊出被子的一瞬間,胳膊上就起了一層細細的皮疙瘩。
又立馬回來,但在外面的,從臉到脖子都無一幸免。
仍是冷。
許知恩是地道的南方姑娘,家在蘇南那一帶的青宜縣,掌大個縣城卻有著最舒服的氣候,哪怕到了多雨的季節,天也不會如北城這般冷,冷得讓人恨不得在床上裹著被子蜷一整天。
大學也挑了離家近的蘇南城市,但畢業以后卻留在了北城。
很多人都詫異為什麼會選擇北城,對外的統一回答是:這邊機會多。
但上海的機會也多。
只是在所有的選項中選擇了傅景深而已。
因為傅景深是土生土長的北城人,他的在北城。
可許知恩在北城待了四年,仍舊沒習慣北城的氣候,一到冬天的腳總會起瘡,又又麻,以前和傅景深開玩笑似地說:“要不我們冬天去南方住吧。”
他沒笑,只認真地說:“不習慣。”
他沒什麼要遷就的理由,所以只好來遷就他。
來習慣這些并不喜歡的東西。
時間長了,許知恩也累。
躺在床上想了些有的沒的,等坐起來才找到了房間冰冷的原因。
因著昨天上午有太,讓保潔阿姨打開窗戶,想曬一曬放在窗臺上的那株向日葵,晚上回來以后把這事兒給忘了,此刻這株向日葵已經有了枯萎的趨勢,從柜子里隨意拿出件外套穿上,著腳去關上窗戶,心底難免埋怨,傅景深怎麼也沒關個窗戶。
大抵他如一般,也未察覺。
許知恩關上窗戶,又給盛放向日葵的花瓶里換了水,新鮮的水也沒能滋養被大雨拍擊的向日葵,有一株直接在換水時折在了許知恩手里。
面無表地將折了的向日葵扔進垃圾桶,去衛生間潦草地洗漱,然后去了客廳。
大抵是夜里吹了冷風,這會兒渾提不起力氣,但要去客廳里給小草莓喂糧。
小草莓是只很挑剔的布偶,一日三餐都要吃,保姆周姨沒養過貓,在小草莓剛帶回家來時不小心得罪了它,它就一直記仇到現在,周姨給它倒的貓糧從來不吃,只有偶爾傅景深喂它,它會稍乖一點。
不過傅景深向來懶得理它,只有心極好時坐在客廳里會順順它的。
傅景深說養許知恩一個就很費勁兒了,沒有心力對付一只貓,但許知恩看他在跟朋友帶來的藏獒玩時也會流出稀有的寵溺神。
許知恩小時候被狗追過,一直都怕狗,將這事兒講給傅景深聽的時候,他那張略帶疲憊的臉上出個清淡的笑,“怪不得。 ”
只這一句,再無其他。
不過他也沒提過要養狗,許知恩覺著他在這些事上還蠻在意的。
這是能延展后的細枝末節里找到的、為數不多的能讓堅持留下來的理由。
小草莓夜里躺在客廳睡,也不知凍著了沒,許知恩想到這里腳步又加快了些。
它昨夜睡得比自己早,估計這會兒早醒了。
許知恩在客廳里沒找到它,又去了它的窩里、玩房里,都沒有。
外面的雨還沒停,不過已經從瓢潑大雨變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北城秋的雨一旦開始下便是沒完沒了,比南方梅雨季節綿延不絕的雨更惱人。
秋景沒賞到,氣溫驟然下降。
這麼冷的天,小草莓能去哪兒?
許知恩在別墅里繞了好幾圈,一邊找一邊喊,但都沒有小草莓的影子。
連聲喵嗚都沒聽見。
許知恩眉頭皺起,在房間里給周姨打電話,周姨說清早傅先生和小草莓在客廳里玩了會兒,后來忙著給傅先生做早餐,倒是再沒注意到貓去了哪兒。
電話剛掛斷,周姨敲響了許知恩的門,問要不要到后花園找找,許知恩點頭應了聲,然后轉頭給傅景深打電話。
嘟——嘟——
平常的這個過程,許知恩都在數秒,數傅景深會在第幾秒接通電話。
但這會兒沒心。
夜里沒睡好,驟降的氣溫,忽然找不到的貓,每一件都讓難。
等待他接電話的過程就像開盲盒,許知恩永遠不知道電話下一秒是接通還是傳來冰冷的機械聲,他總能把握著那最后幾秒接電話。
這次也不例外。
不過接通之后還不等他說話,率先問:“ 你看到小草莓了嗎? ”
話一出口就是質問語氣。
他錯愕,許是沒想到平常溫的許知恩會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還是為了一只貓在他工作時打電話來。
不過在錯愕過后,他還是冷靜地回答,“ 沒有。”
“ 周姨說早上你逗它玩來著。”許知恩說:“它是不是跟著你去上班了? ”
“車上沒有。 ”
“你讓林助理去檢查一下。 ”
“你在懷疑我? ”
他的聲音一下子就冷了,隔著聽筒,許知恩都知道他在生氣。
他向來不喜歡別人在他工作時用這些私事來打擾他,尤其還是為了一只貓。
許知恩忽然就卸掉了渾力氣,沒說話直接掛了電話。
周姨去后花園繞了兩圈也沒找到小草莓,許知恩換上服說:“ 我出去找一下吧。”
“我陪您去。 ”周姨說。
許知恩搖頭,把寬大的衛帽兜往腦袋上一罩,“不用了,你清掃廚房吧,它跑不遠。”
臨出門時周姨給遞了把傘過來,許知恩沒接,外邊天還著,但已經不下雨了,看著有放晴的架勢。
拉下帽兜遮住額頭,往外走的背影蕭瑟孤寂,“我過會兒就回來。 ”
北城初秋是冷,剛下過雨的冷空氣像是長了眼睛,直往人服里鉆。
許知恩覺得之前下了雨,小草莓應該跑不遠,但在附近繞來繞去,嗓子都快喊啞了,就是沒找到,但更猝不及防的是,這雨又下了起來。
似是在懲罰的自信,毫無預兆、劈頭蓋臉地落下來,豆大的雨珠落在上,打得每一寸都疼。
回去的路上淋了場大雨,卻無功而返。
許知恩去書房打印了幾百張尋貓啟事,然后下午和周姨出門去,附近的商場和茶店都了,就連五公里外的公告欄都上了,晚上回去一直暈暈乎乎的,周姨給熬了驅寒的姜湯,只喝了一半就放在床頭。
有些辛辣。
預要生病了。
夜里沒察覺傅景深什麼時候回來的,倒是起夜去衛生間的時候看到樓下亮著燈,周姨低聲和傅景深說:“許小姐淋著雨找了一天貓,看起來很難過。”
傅景深手邊晃著一杯酒,頓了幾秒才說:“倒是矯。”
只這一句,許知恩回去又輾轉了許久才眠,不過后來做了很多夢,怪陸離。
清晨醒來,傅景深仍不在,不過他留了張紙條:我讓林幫著找貓了。
言簡意賅到連林助理的名字都沒寫出來,也沒有任何安的話。
不知為何,那句倒是矯又清晰地回到腦子里。
是啊,矯。
要不是因為矯,覺得一個人就要飛蛾撲火似地奔赴而去,怎麼可能在他邊呆這麼久?
了紙條扔進垃圾桶,摁著太自己清醒。
渾提不起力氣,從最底層的屜拿出溫計測量。
38度,低燒。
果然預是準確的。
但小草莓還沒找到,這家伙挑剔又怕人,把它放在外邊不知得闖多禍,許知恩不放心。
強撐著神洗漱完,又去書房打印尋貓啟事,但打印到一半,一個陌生電話打了過來,許知恩隨手接起來。
書房里打印機還在工作,太從暗灰的云層中探出頭來,照在那張尋貓啟事上格外好看,布偶的藍眼睛在那瞬間似在發。
打印機的咔噠咔噠聲和清冽好聽的年音夾雜在一起,“你好,我撿到了你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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