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綠洲,同一個夜裡。城池的另一個方向,也有人徹夜難眠。
這是一片連綿的閣樓羣落,佔著相當遼闊的一個大院落。這裡,就是封正派駐紮在金闕國的分堂。
在西域這片土地,綠洲之上向來是寸土寸金的。能在城中獨佔這麼一大片面積,足以說明封正派在金闕國的實力。
可此時負責這分堂的封正派長老,卻仍舊端坐在大堂之上,無法眠。
在他前,正有四五個屬下垂頭聽訓。
“早就你們嚴防死守,居然會一條小小的鯉魚逃。這件事只要走了一點風聲,宗門怪罪下來,你們跟我都沒有好下場!”
雲敵長老白面無鬚,鬢髮整齊,看上去容不老,盛怒之下,頗有幾分威嚴。
屬下們戰戰兢兢,有人回道:“長老放心,如今金闕國已經封鎖全城,正在連夜搜查那鯉魚的下落。估計等不到天亮,就能將它抓回來,這件事是無論如何也傳不到宗門耳朵裡的。”
“哼,最好是這樣。”雲敵長老目鷙,“不然我就是死,也要拉你們幾個廢陪葬!”
這邊正在發火,那邊又有弟子小跑上堂前來報,“師尊,鯉魚回來了!”
雲敵長老聽聞,長舒一口氣,“終於是將抓回來了。”
“抓?”弟子怔了一下,道:“師尊,不是被抓回來的,是自己走回來的。”
“你在說什麼?”雲敵長老蹙眉問道。
弟子撓撓頭,許是也有些納悶,道:“那鯉魚是自己找上門來向您求見的,邊還跟著一個小道士,他說他是從江南德雲觀來的,名李楚。他還說,要來找你問問私設妖娼的事……”
他的聲音越說越小,似乎是怕雲敵長老聽了生氣。
“什麼小道士,趕將他們帶上來就是了,只要進了封正派,還怕他們跑了不。”雲敵長老揮手道。
“等等,長老……”一邊有屬下突然停,接著目略有抖地問道:“德雲觀,李楚……長老你聽這名字是不是有些耳?莫不是那個李楚?”
“哪個?啊!”雲敵長老正要發火,忽然想起了什麼,渾一震。
“就是幾天前在北地覆滅黃金州的那個小道士,十萬妖魔都奈何不了他!而後還斬殺了金菩薩!”有屬下提醒道。
人的名、樹的影,大鬧北地的事蹟傳開以後,如今的李楚,已經不是先前那個無名之輩。而是一夜之間爲了,能夠令江湖上人人驚懼的逆天存在。
雲敵長老似乎還心存一僥倖,問道:“那小道士生得什麼模樣?”
弟子毫不猶豫地答道:“英俊,極其的英俊。”
“就是他……”雲敵長老心臟狂跳,“竟是這煞星找上門來!”
屬下們也紛紛驚慌失措,“長老,我們現在該如何是好啊!”
雲敵長老左手幾乎將座椅上的扶手裂,咬牙道:“我們犯下的事眼看是瞞不住了,爲今之計,也只能拼一把!”
……
噼啪、噼啪。
這是一位於黃沙之下的幽深,漆黑、暗且寒冷無比,多虧四壁每隔幾步就有一火把,才能勉強保持溫暖。
餘七安、王龍七、小錦鯉,二人一妖都被五花大綁,捆在木樁上。
“這是哪裡?救命啊……救命啊!”
王龍七睜開眼,大喊了幾聲,求救聲迴盪在窟裡,卻沒有一點回應。
“也別我自己,你們兩個倒也是幫幫忙啊。”王龍七心中焦急,看向了左邊的餘七安。
就見老道士正微暝雙目,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睡著了。
“餘觀主,醒醒。”王龍七道。
可是餘七安依舊呼吸均勻,雙目閉。
王龍七擡腳想要去踢醒他,無奈短,又夠不到。急之下,他只得大喊一聲,“有!前凸後翹又長!得冒泡!”
餘七安沉睡的臉上速出和藹的微笑,隨即緩緩睜開雙眼,眸明亮,只淡淡吐出兩字,“在哪?”
王龍七沒理他,接著又轉頭朝右邊的小錦鯉喊了一聲,“開飯啦!”
小錦鯉額前的呆陡然豎起,一雙眼也隨之睜開,“吃啥?”
“……”王龍七眨眨眼,無語道:“你們道觀的人心都是真大啊,先弄明白咱們現在在哪吧?”
餘七安慢悠悠左右看看,淡淡笑道:“況很明顯,咱們這是被抓進妖怪府裡了。”
王龍七看著他,點頭道:“餘觀主,我是真服你這個從容勁兒,咱都被抓妖裡來了,就別跟在自己家似的了吧?”
餘七安道:“不然又能怎麼樣?這裡四周都被佈下了陣法,聲音和氣息都傳不出去,破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話音剛落,就聽窟通道又傳來一陣爽朗的大笑。
“哈哈哈,你這老道士,倒是有些見識。”
隨著笑聲,一個渾甲冑、鬚髮泛金的壯漢大剌剌走了進來,後還跟著三五個化形沒完全的小妖。
“沒錯,這裡位於黃沙深,又佈置了嚴的陣法,你們絕對逃不掉的,就不要癡心妄想了。”
餘七安看著大漢,毫不慌,問道:“不知你是哪一路妖王,又與我們有什麼仇怨?我行走江湖,你佔山爲王,本該是井水不犯河水啊。”
大漢笑道:“吾乃統領這方圓三百里黃沙的金鉤大王,今日撞在我手裡,也算你們倒黴。”
說著,他看向小錦鯉,“有人要這條錦鯉,誰知你們兩個也在那屋子裡,一風就全攝來了。反正這條魚是吃不得的,正好明天拿你們兩個人打打牙祭。”
“啊?”王龍七一聽,頓時有些慌神,道:“不行,你不能吃我。我孩子剛出生,娘還沒著落呢,這下又沒有爹了,不行啊!”
小錦鯉也十分害怕,不由得問道:“你們抓我幹什麼呀?”
這時,就聽餘七安清喝一聲,“不必驚慌,讓我跟他談談。”
他仍舊神態從容,目清亮,看上去無比淡定。彷彿在說,有我在,放心!
王龍七和小錦鯉看向他,就像有了一主心骨,頓時不再出聲。
他們相信老道士的神奇。
就聽老道士緩緩說道:“金鉤大王是吧,你的話我也聽明白了。有人要你抓錦鯉,我們兩個恰好也被你神通捲。那我就問你一句話……要是錦鯉留下,把我們兩個放走行不行?”
小錦鯉:“?”
頓了頓,餘七安又道:“就算你真要打牙祭,把這膘壯的年輕人留下也就是了,我自己走行不行?我人老了,柴,又沒氣運在,你留我沒用啊。”
王龍七:“?”
“哈哈哈哈。”金鉤大王放聲大笑,“你這老道士好生天真,既然進了我這府,哪還有放你們出去的道理?柴怕什麼,便拿來煲湯就是了。”
“看不出你這妖王還怪養生的……”餘七安微微一笑,又道:“我想,你抓錦鯉的人大概沒跟你說,會有我們在。就算說了,也肯定沒提及我們的份吧?”
“哦?你什麼份?”金鉤大王問道。
“貧道乃是江南德雲觀觀主,我大徒弟,就是前日裡北地覆滅黃金州的李楚。”餘七安道:“若是我在此有個三長兩短,他就算搜天檢地,也肯定會將你們這妖窟一網打盡。”
“什麼?”
金鉤大王聞言倒是頗爲震驚,他與人類世界聯繫,自然也知道近期最震撼的江湖消息。
可隨即他便道:“你這老道士一張,我如何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再說,若是你徒弟真得厲害無比,那我不是更不能放你走了?不然你回去你徒弟過來,那我才真是大難臨頭。”
“哼,你個毫無見識的頭小妖,又知道什麼?”餘七安忽然話鋒一轉,傲然道:“我徒弟的修爲通天徹地!你以爲這裡佈置一點陣法,他就找不到了?只要他回到客棧發現我們不在,轉瞬之間就能找到這裡!屆時你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了。”
“這……”金鉤大王目一凝。
餘七安繼續道:“若是你現在恭恭敬敬將我送出去,那我可以用我餘某人的良心擔保,絕不回頭找你麻煩。反正這小子和這條魚,跟我也不是很……”
金鉤大王沉思道,“若果真如此,多一事不如一事,放你走也不是不可能……”
看樣子他還在思忖餘七安話裡的真假,那邊王龍七忍不了了。
他嚷道:“餘觀主,你都走了,好歹把我帶上啊,怎麼就不了?前陣子不是還想當我乾爹的嘛。”
餘七安道:“你不是沒同意嘛。”
王龍七道:“因爲我心裡都是拿你當親爹啊。”
餘七安眨眨眼:“你娘同意嗎?”
那邊金鉤大王沒想一會兒,就聽外面有人道:“大哥,大哥!我這趟可帶了大消息回來!”
金鉤大王聽見這個聲音,頓時喜笑開,丟下這邊衆人,大踏步走了出去。
“我的好弟弟,你可算回來了。大哥腦子不好使,眼下有個事兒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你快給哥哥拿個主意。”
通道外,是一更加廣袤的,最前方是兩把虎皮座椅。其中一把座椅上,剛坐下一個形面容與金鉤大王相仿,只是鬚髮呈銀的妖王。
正是金鉤大王的親弟弟,銀鉤大王。
“大哥有什麼事可以稍後再說,我這次帶回來的可是大消息!”銀鉤大王興說道。
“哦?什麼消息?”金鉤大王問。
“我這次去鬆雲山訪友,正好趕上白玉京傳出來一件大事!”銀鉤大王道:“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大機緣。”
他舉起手中一卷畫軸。
“傳說中的仙緣將要來到西域!誰能找到那承載著仙緣之人,吃他一塊就能長生不老,將他吞下肚就能羽化仙!”
“而且那人的畫影圖形都流傳了出來,我人描摹了一份。咱們兄弟守著這金闕國,正是東土西來第一關,若是能抓到這份仙緣,哈哈哈,豈不一步登天!”
金鉤大王聞言,卻是搖頭笑道:“我的好弟弟,你就總想著一步登天。咱們兄弟倆不過是黃沙中的小小妖,怎麼還敢做夢想什麼仙緣了?別說這仙緣之人到底存不存在,就算他真來了西域,這等好事又怎麼可能到咱們兄弟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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