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桃林滿樹花，喜鵲枝頭喳喳。

十里坡上那一座道觀裡，院子當中擺著一個大木桶，小龍正坐在木桶裡，瞪著大眼睛看著四周，從頭頂到臉上都是白沫。

而一旁狐小白則挽著袖子，用一個大刷給小龍刷著鱗片，還得不時用手按著小龍的頭，因爲它對此是有些抗拒的。那層堅固的龍鱗當然不會覺得痛，小龍只是單純的不喜歡洗澡而已——就像任何一個男孩小時候那樣。

何況洗澡的時候狐還不停地訓著它，“你說說你，啊？之前還乖的，怎麼來了十里坡還學壞了。周圍是沒有人類小孩子嗎？你跟狗玩？跟狗玩也就算了，它下泥坑滾，你也下去滾。它沒讀過書，你也沒讀過書嗎？”

“嗐……”小龍兩隻爪子在口一一的，似乎想說些什麼辯解。

但是狐一把就按住了它的臉，“閉。”

接著拿大刷子在小龍的臉上左蹭右蹭，讓雷龍寶寶的鱗片重新綻放原有的澤。

不一會兒，就見小錦鯉蹦蹦躂躂地從門外回來。

“咦，月兒？”狐見了，便問道：“你不是去那邊江裡看你家人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嘻嘻，我爺爺聽說我每次考試都拿第一名，特別高興。讓我趕回來複習功課，別耽誤了學習。”小錦鯉說道。

狐一聽這話，不由得又悲從中來。

“你爺爺不知道你怎麼拿的第一名嗎……每天趕慢趕地複習功課的人，明明是我纔對啊……”

只惆悵了一秒鐘，就又豎起眉，一把拎起小龍的犄角，怒道：“這是洗澡水，不能喝！

“嗐？”小龍又有些懵了。

不能喝嗎？

那在神城的時候總聽杜蘭客說什麼……

這時候餘七安也從前殿轉出來，一手捶著腰，一邊拎著兩隻大號飛禽。

“哈，鄉親們又送來兩隻野山，來月兒拿廚房去。一隻燉了，一隻做丁，一過油炸，嘎吱嘎吱倍兒香。”

刷得累了，狐正站直子，聽到這話，問了一句：“晚飯是不是又要我來做？那我得趕給它洗完澡，然後還得把髒服洗了。”

餘七安呵呵一笑：“那現在道觀裡會做飯的只有你了，小月兒敢做，你敢吃嗎？”

狐不由得左手叉腰，嘆了一口氣，仰頭天，目落寞。

道觀，到底給人帶來了什麼？

當李楚風馳電掣從北地劍趕回來，急匆匆落地衝進道觀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歲月靜好的景象。

他眨了眨眼。

有些意外。

即使萬世王殺上觀門都可以與他談笑風生的師傅，還是第一次如此焦急地向自己求救。李楚還以爲德雲觀遭遇了怎樣的危險，這才扔下北地的一切趕回來，謹防家。

可是看這樣子好像……

大家都還好。

除了小龍。

它見了李楚回來，立刻就撲騰著從水中站起來，想要假借迎接李楚離開洗澡桶，又被狐一把無地按下水去，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

……

“師傅，這是怎麼一回事？”

師徒二人在院中石桌下坐定，李楚立刻問道。

“唉……”餘七安嘆了口氣，道：“爲師自然不會無端你回來，正如道經所云，皮套棉，必定有緣故啊。”

李楚靜默聆聽。

餘七安頓了頓，正講道：“這陣子，江湖上盛傳著兩件大事，你可知道？”

李楚搖頭道:“弟子不知。”

“呵呵，有一件你肯定知道。”餘七安輕笑道：“第一件，就是你在斷碑山引萬劍西來，滅黃金州十萬妖魔。這一劍震驚天下，如今九州四海、十二仙門，大概是無人不知你的名字，也應該……無人不知我們德雲觀了。大概……只是不清你的脾和斷碑山的關係，所以還沒有任何人敢上門拜訪。”

李楚聞言，輕輕皺了下眉。

斷碑山的事他是匿名所爲，就是爲了不讓自己真實份與斷碑山的反賊發生太多牽連，可現在滿天下傳的都是自己真名，這件事泄得相當蹊蹺。

餘七安似乎知道徒弟在想些什麼，搖頭道：“你不必擔心，雖然人怕出名豬怕壯，但是隻要實力足夠強，能配的上名頭就可以。一位魯姓先賢曾經說過，出名要趁早。年紀輕輕時會一下名揚天下的滋味，其實好。若是惹了事，將來大不了姓埋名、至多改頭換面，再弄一個份就是了。”

他的目中滿是自信，似乎時刻在向李楚傳遞著：“沒事，這個我。”

李楚聽聞，確實消解了幾分擔心。

在建小號這件事上，師傅的確可以說是獨步天下。

“我要同你說的，主要是第二件事。”餘七安繼續講述道。

“傳說神墟之門前日裡突然開了片刻，有七道流星自其中飛出，落在西域各地。而有人說那些流星，其實是傳說中的絕頂仙……北斗星盤上的星珠。”

“北斗星盤？”

“不錯。”餘七安道：“其實世上到底有沒有北斗星盤，都還是兩說。傳說此能指引世間一切方向，無盡歲月前諸神開闢仙界，靠的就是北斗星盤的指引。當然，還有傳說早在神墟墜落之時，此就已經毀壞，只是星珠尚存於世。”

“更有甚者，還說集齊上面的七顆星珠，就能召喚一條出神龍，實現任何願。”

“真的假的？”

“當然是假的。”餘七安笑道：“世上沒有任何神仙敢說自己能實現一切願，何況區區一條龍。”

“嗐？”那邊小龍聽到有人蔑視龍族，頓時擡起頭。但是沒等問清楚，就又被狐進水裡：“咕嚕咕嚕……”

像是用實際行在問它，就蔑視你了，又怎樣？

“但是……”餘七安收斂了笑容，鄭重道：“此對爲師來說很重要，我想讓你去西域，將這七顆星珠找到，給爲師帶回來。”

“嗯。”李楚沒有多思索，立刻答應了下來。

因爲師傅如此鄭重的請託，他還是第一次見。不管是因爲什麼原因，爲弟子總要盡力完。

答應之後，他才問道：“爲什麼？”

“因爲這七顆星珠與北斗星盤，似乎牽涉著一樁對爲師來說至關重要的往事，至於是什麼……”餘七安幽幽說道：“我忘了。”

“……”李楚頓覺有點扯。

但是又覺得師傅的神似乎不是作僞。

奇怪。

“此事頗爲急，爲了防止星珠落其他有心人的手裡，今天我與你講講其中事宜，明日一早，你便出發。”

餘七安如此說著，李楚也應了下來。

在晚飯之前，老杜也回到了道觀裡，趕上了這一頓野山。

當時李楚著急趕回，沒有帶他。他是和王龍七一起，坐那種專門盈利的付費坐騎回來的。雖然價格不菲，但是想著師傅打架不能沒有自己揹包，他還是毅然趕了回來。

當然，錢是王龍七付的。

至於萬里飛沙，爲了省一份兒錢，就讓他繼續跑回來了。可能是來回兩趟有些累了，這時候還沒到家。

一落地，老杜與王龍七分道揚鑣，各回各家。

見到道觀沒什麼事，還趕上一頓菜，老杜也頗爲開心。一道觀人正其樂融融，關上門準備用餐的時候，突然又響起了敲門聲。

開門一看，居然又是王龍七。

“呵，七，你就是壯，哪回做好吃的都能趕上。”老杜笑道。

可是看王龍七失魂落魄，毫沒有跟他調笑的意思，而是徑直來到餘七安和李楚面前，呆滯地說道：“餘觀主，李楚，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李楚見狀，也正問道。

“我落地到家，就發現有人在我家等我，給我送了一份兒大禮。”他答道。

“什麼大禮？”

“一個孩子。”

“孩子？”

“一個嬰兒……”

“嬰兒？”

“嗯……”就聽王龍七帶著哭音說道：“我當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