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一十二

“江、江家主……”館主整個人都在哆嗦。

江家最鼎盛之時, 館主在江家外圍做過雜役，曾經遠遠見過那位江家家主一面。

那個時候，那個青年明明還未修天魔, 可是眉眼間無意中出的幾分邪氣迫, 卻令館主膽寒。

回過神來時，已是汗流浹背。

有這個想法的顯然不止他一個, 他側的雜役連頭都不敢抬。

雜役就罷了, 整個江家中, 無論是年輕氣盛的子, 還是府城深沉的長輩……在江臨川目掃過時, 都會下意識避開，無人敢多說一句。

他聽了許多真真假假的傳說, 一直都明白，江家那一任家主不是個簡單的，可是這遙遙一眼後，心中便只剩下了敬畏和驚駭。

便是後來，江臨川所做的一樁樁事公之於眾時，他也沒什麼驚訝，甚至有一理所當然。

隨後是恍然，原來江臨川上令他抑的氣息是——癲狂。

一位聰明絕頂、修為高深、位高權重、卻又心思癲狂之人, 能不可怕嗎？

而看清踩在自己口之人的那刻，館主心中便浮現三個字“江臨川”。

畢竟過去了二十年, 記憶有些模糊, 當年的匆匆一眼, 館主已經記不起江臨川真正的模樣了。

可是隨著江陵瓣的笑容，二十年前那一眼的影，便同面前之人的面目重合在一起。

一樣的眉眼，一樣的神態，連舉手投足間那份行雲流水的雅致也是一樣的。唯一不同的是，當年的江臨川抑、癲狂又空寂，眼前之人卻多了幾分掙一切的瀟灑自在。

這人就是江臨川了，無需在確認了。

可是，可是他不是早就死在了無海邊，灰飛煙滅了嗎？

館主渾冰涼，恨不得回到一刻鐘前，自己幾個大耳刮子。

“尊者，小的，小的……”

江陵漫不經心的踩了踩“墊子”，見館主青腫著臉不敢彈後，便向圓椅走去，緩緩落座，似笑非笑的目落在館主上。

“你便打算這般跟我說話？”江陵輕飄飄的問。

館主渾一激靈，瞬間清醒，趕忙爬起來，老老實實跪在木屑上，甚至顧不得木屑刺在膝蓋上的痛苦。

江陵但笑不語。

館主額頭滴汗，見自家的傻侄子還呆愣愣的站著，給侄子使了個眼：“混賬東西，還站著幹什麼？”

“啊？二叔，為什麼……啊！”

館主非常識時務，狠狠在高壯男子的肚子踢了一腳，踢得侄子慘，一下子就跪下來了。

“跪端正點，別說話。”館主低聲音，滿滿的警告和急切。

高壯男子還算聽他的話，低著頭不了。

然而，江陵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坐姿後，卻並沒有理會兩人。他側著頭，笑盈盈的對著角落影，出了白淨修長的手：“我剛剛的樣子，有沒有很帥，很好看？”

屋燭火搖晃，線有些昏暗。

館主聽到了清淺的腳步聲，便順著江陵的方向過去，看到了落了零星線的一角道袍。

那人以影中踏出，明明面容氣息秀氣和，卻仿佛與世隔絕。

直到他垂下眼簾，輕輕握住江陵的手指時，館主才覺得他真實起來。

“很好看。”梅疏遠想了想，彎回答。

江陵心變得愉悅，清朗笑了起來。

兩人之間的氣氛溫馨而曖昧，館主有一瞬間，連害怕都忘了，神變得極為古怪而微妙。

這個時候，館主聽到了江陵的聲音：“你覺得我該怎麼置他們兩個？”

館主滿含希冀的著梅疏遠，他覺得這人氣勢不像江家主那樣淩厲披靡，甚至令人如沐春風，說不定是個心的。

至於江臨川會不會心？

館主想都不敢想。

“不殺了嗎？”梅疏遠聲音中著些許疑，“你先前在故人門口放了他，不就是想揪出幕後之人，以絕後患嗎？”

“沒錯。”江陵點了點頭。

館主一震，渾冰涼，徹底絕了七八糟的念頭。他咬了咬牙，眼中閃過幾分狠厲，抬手一掌便向邊上拍去。

“砰！”

“啊——”

高壯男子被拍飛，前一聲是他撞倒屏風上牆壁的聲音，後一聲是他趴在地上的慘聲。大口從嚨裡溢出，一時間，他甚至無法說出一句話來。

梅疏遠瞥了一眼：“這一掌不輕，他得傷比你故人的夫君更重。”

江陵不不慢開口：“若素姐姐了驚嚇。”

高壯男子著口，終於能開口了，可憐的喊：“二叔，我們拼一拼還有希……”

“閉。”館主呵斥，淩空一掌拍去。

高壯男子早就被種種變化弄懵了，本不清楚他二叔為什麼這麼恐懼，甚至對他出手，只是下意識開口，然而一句話沒說完，便被兇悍的掌風擊倒。

這次躺在地面，一不，只餘了一口氣。

“他這修為，怕是徹底廢了。”梅疏遠搖了搖頭。

江陵手背撐著下頜，涼涼笑道：“我這人，不管是報恩還是報仇，都是雙倍奉還。”

館主眼睛通紅，看著自己手掌，又看了看渾是的侄子，神閃爍不定，著幾分兇狠和不忍。隨著江陵的話，眉一擰，抬手向著口一掌轟去。

這一掌足夠重，館主整個都在抖。

“哇。”一口噴出，館主肩膀下垂，後背彎曲，臉灰暗了幾度，恭恭敬敬的低下頭來：“小的願意發誓，聶家學館保護兩位姑娘以及們親眷，求尊者放過小的一命。”

“你確定？”直到此時，江陵才真正看向館主。

“確定。”館主扯了扯角，聲音沙啞，“拼盡全力，不敢走毫疏忽。”

“……”

江陵頓了頓，半靠著圓椅，輕輕一笑：“那便如此吧。”

館主明白江陵願意放自己一命了，長長松了口氣。

江陵悠然起，拉著梅疏遠離開，並肩經過館主邊時，停住了腳步：“你可別在心裡怨我，你不起貪，便不會有今日。活到你這歲數，應該清楚“自食惡果”四個字才對。”

“若非我還活著，若非我來的及時，那兩位從小照顧我的姐姐，可就死在你們手上了，說不定還會牽連許多無辜之人。”江陵手指一指，一顆丹藥飛出，落館主沾的手心，“這可藥給你侄子。”

“多謝。”

“你遵守承諾。”隨手留下一道法後，江陵推開了房門，明正大的走出去。

館主蹣跚走向昏迷的侄子，給他喂下丹藥。直到侄子氣息平穩，才想起一件事來。

其實江家家主並非無人能靠近，也並非一直一個人。

在他的緣親人對他退避三舍時，他的邊總是跟著一個致年。

那個年會在他面前展笑，如同荷葉上的珠，晶瑩剔，不染塵埃。

.

江陵兩人追在哪個高壯男子後時，正是黃昏，如今卻是深夜。

一明月高懸空中，落下人間半面清暉。

江陵兩人風而行，踏著月往小院而去，偶爾閑談幾句，江陵跟梅疏遠說的，便是今夜的事：“我們配合的可真默契，天生一對。”

梅疏遠莞爾，點頭。

“是不是很意外，我饒了他們一命？”

“有點。”

“我剛剛那麼迫，那位聶家館主就該殺了自己侄兒向我賠罪，可是他沒有，顯然對自己侄兒還是有幾分的。”

“非大大惡，所以不殺？”

“嗯。”江陵眉眼彎彎，“不是瘋子，我沒必要一刀了斷，可以留著為我做事，我不能暴份，也不能久留，不如找幾個合適的人選，幫我照看。他們修為不算低，遇上什麼事，基本也能應對。既然正好撞我上了，不使喚白不使喚。”

兩人停在了院落中，安之兩人在後院中了許多果樹，果樹枝葉繁茂，在地板上留下婆娑影。

梅疏遠抓住了江陵話中的重點：“不能久留？”

江陵呼吸一窒，緩緩回頭，盯著梅疏遠的面容，仿佛要刻在心頭。

“你要去哪裡嗎？”梅疏遠悄然勾住了他的手指。

江陵大大方方握了上去，十指相扣：“這不是答應了你，陪你走遍山川江河嗎？”

他抬頭，清淩淩的月落在江陵眼中，和了歲月，承諾似得開口：“不管如何，我總歸會去找你的。”

兩人拾階而上，沿著回廊，停在了一間臥房外。

窗欞半開，屋點了油燈，暖黃燈火過薄薄一層白紙，在地板上暈染。

江陵便向裡頭去。

一個男子躺在床榻上，似乎在昏睡，若素擰幹帕子，小心翼翼的為他拭額頭的冷汗。臉上是唯有面對真正歡喜在意之人，才有的關心。

安之在房間裡走來走去，轉了一個又一個的圈。

“安之，這段時日我們不要出去了，能躲便盡量躲吧。”若素疲憊的歎息。

“憑什麼？”安之卻不服氣，“我們便任人欺淩嗎？我忍不下這口氣。”

“我們又能如何？”

“我……”安之跺了跺腳，小聲抱怨，“公子若是在，誰敢對我們下手？”

“……”若素苦笑一聲。

安之轉了一圈，手握拳：“若素姐姐你別太擔心，我快突破了，等我突破這一階，他們便不能拿我們怎麼樣了。”

“你別做傻事！沒有萬全準備不要急著閉關突破，強行突破只會得不償失。若是你出了事……”

“我哪有這麼氣？”

“聽我的。”

安之沒有回答，顯然沒聽進去。

江陵看著窗上的剪影，將幾瓶丹藥放在窗臺上，敲了三下木框。

“誰？”安之一聲呵斥，揮劍刺來，卻只劈開一陣涼風。

不放心，四下檢查，看到了窗上的瓷瓶。

瓷瓶的樣式花紋都非常眼，是很久以前，若素為了江臨川這位小公子，親自做的圖。

們兩個曾經給江臨川置辦了許多丹藥瓶子。

“怎麼了？”若素的聲音從後傳來。

安之一臉茫然的拾起了瓷瓶，仔細端詳，便看到了瓷瓶底端的江家紋印。

安之看了許久，眼圈突然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