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充滿了藥的氣味。
壯壯坐在牀前,手裡捧著熱氣騰騰的藥,紫砂藥碗沒有一點花紋,壯壯拿著勺子輕輕地攪著,又輕輕地吹了一下,聲問道:“皇上覺可好些了嗎?”
皇帝自打壯壯進殿,便半靠在牀上閉著眼睛,壯壯坐下來的時候,他沒有睜開眼睛,只是子微微地僵著,似乎全線防備。
如今壯壯發話,他才慢慢地睜開眼睛,也沒看著壯壯,只是瞧著手裡的紫砂藥碗,“好很多,小姑姑有心了。”
壯壯嗯了一聲,“那就好。”
拿下調羹,把碗湊到他的邊,“藥涼了,喝藥吧。”
沒有用調羹喂他,想做出親近的姿勢,想撇開天家之威,只講骨親,但是終究是自己先做不到。
皇帝就著的手,把藥喝完,然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壯壯拿了手絹,遞給了他,皇帝接過來,自己拭角,一邊自嘲地道:“小姑姑與朕生疏了,若是往日,小姑姑會替朕拭的。”
壯壯也笑了一下,“是啊,是生疏了,以前,我是最喜歡跟在你屁後面的。”
皇帝瞧著,“一眨眼,你長大了,真懷念從前啊。”
“不是大了,是老了。”壯壯依舊笑著,只是笑容卻薄了一些,能看出憂傷來。
皇帝微微怔了怔,手攏了一下被子,稍稍扯上一些,嘆了口氣,“剛剛奴才說今日可能會下雨,不知道你親那天,會不會下雨。”
他的眼睛越過壯壯,似乎想看向外邊,但是,簾子重重,殿門關閉,又哪裡看得到外邊?
倒是顯得心虛。
“下雨不下雨,都不打。”
“是啊,都不打了,你嫁給蕭梟,是償了心願,朕很替你幸福。”皇帝說。
“謝謝皇上!”壯壯瞧著他,“只是,我希皇上說的是真心話。”
皇帝慢慢地收回視線,落在壯壯的臉上,帶著研判,“你覺得,朕不是真心的?”
壯壯笑了一笑,一直都心不在焉,但是當質疑他的時候,他就會馬上豎起渾的刺。
“不是我覺得,而是我希。”壯壯收斂了笑容,認真地道,“我特別希得到你的祝福,你心裡應該明白,我很在乎你,甚至,多於老七,多於老二老三。”
皇帝笑了,“是啊,從小你就粘著朕,也不跟其他人親,弄得後來老七也粘著朕,那時候,你還是比較重視朕的,只是慢慢長大,你就跟老七親了。”“那是因爲你開始跟著皇兄主理朝政了,你日理萬機,我便是想見你一面都難啊,我又好,便跟著老七蕭梟他們出去玩兒,還記得嗎?那時候你在太子書房裡,我還去探過你好幾次,被皇兄知道之後
,還責罵了我一頓,說我妨礙你呢,我最怕皇兄,自此,便很去看你了。”
皇帝笑了笑,“是啊,父皇很嚴厲,你是最怕父皇的,不過父皇也特別寵你啊。”
“他寵我?”壯壯言不由衷地笑了起來,“你真這麼認爲嗎?”
皇帝沉默了一下,“你與宋瑞的婚事,對兩國有利,他是皇帝,不能不做此考慮。”
“你呢?”壯壯的聲音冷了起來,“你幫我回絕了樑國和親,但是卻也拆散了我跟蕭梟,是因爲怕蕭梟得了我襄助之後,可以謀反?”
皇帝覺氣息有片刻的凝滯,下意識地躲閃眸,“在位者,有時候容不得任。”
“你真覺得蕭家會謀反嗎?”壯壯問道。
“這個問題,之前我們說過,蕭家儘管現在沒有謀反的野心,但是,難保以後不會……”“因爲蕭家有謀反的能力,是嗎?就因爲你的這點猜忌之心,你讓我痛苦了多年?”壯壯眼淚一下子就來了,揚了揚頭,想努力把眼淚回去,但是不功,的傷心,不僅僅是與蕭梟分別這麼多年,還有他對的冷漠殘酷,“知道我今日爲什麼來嗎?我可以不來,我其實不想和你說話,我憎恨你,憎恨骨,你害死了我邊的侍,害得我與蕭梟兩不安生,我每每想起,你登基的時候跟我說的話,我
就痛心,就憎恨。”
壯壯最後兩句話,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的。
他登基之後,跟說,不可能會讓嫁給宋瑞,嫁到大梁去,自此姑侄分別,再不能相見,更不能讓和蕭梟痛苦一輩子。
這些話,曾讓多麼啊。
他的聲音冷寂了下去,“那你今天,爲什麼來?”壯壯了一下臉,遽然道:“因爲你病癒之後,還會是皇帝,你還掌握著我與蕭梟的生殺大權,我想來跟你說,蕭梟不會謀反,如果他會謀反,我會首先殺了他,再自盡,但是你會信我說的這些嗎?我是嫁
給了蕭梟,但是我是慕容家的人,你爲什麼就覺得,我蕭梟,就會容忍他謀奪我慕容家的江山?”
皇帝盯著,像是在分辨話的真僞,又像是探視幾分真心。
“皇上還是不信我,是嗎?”壯壯悲涼一笑,“我以爲,你最起碼應該瞭解我,你是看著我長大的啊。”皇帝看著,“嫁給蕭梟,對你來說,就那麼重要?你總說朕不能理解你,你可曾理解朕?你有一句話說得好極了,你是慕容家的人,這江山也是有你的一部分啊,你便不能爲慕容家著想?朕在的時候,尚
且能遏制蕭家,若朕不在呢?蕭家一味壯大,即便蕭梟和蕭拓沒有野心,但是難保以後啊,小姑姑,你明白嗎?朕是爲了大周江山著想。”
壯壯輕輕地嘆息一聲,挑眸看著他,“你始終是不願意給我這個祝福,是嗎?”
皇帝想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著問道:“你方纔說,朕病癒之後,會重新掌政,是誰跟你說的?”
壯壯嗤笑,難掩眼底的悲涼,“皇上不信子安能治癒您,還是不相信老七會還政於您?”
皇帝沒說話,事實上,他都不信。
所有人都以爲他偏執,但是,誰又能諒他的苦心?是的,他確實是有私心,但是,這種私心人人都有,誰會願意甘心赴死?誰不眷權勢?他正值中年啊,他還有許多抱負沒有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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