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最容易膨脹的一種生。
也是最容易認不清楚自局勢的生。
當然,更喜歡站在上天的角度,對局中人指指點點,罵這個腦殘,那個傻。
但一旦自己陷局中,可能一瞬間就膨脹到無邊無際,麵自取滅亡。
例如張慕遠。
他曾經還是個小商販的時候,做人還是很本分很老實的。
他經曆了靖康之初朝廷對地方鄉紳的大清晰,親眼目睹過那些吸人的地主們起來造反,然後被迅速鎮。
那些事曾經給他帶來深深的震撼,他敬畏天威,如同敬畏雷霆一樣。
他也覺得那些鄉紳就像大傻瓜大白癡一樣,明知當今天子之威如天公,不可逆,卻偏偏蠢到要選擇造反。
他們真是腦子裡麵開了花。
但是,隨著財富的積累,隨著周圍第一個員開始對自己客客氣氣,隨著周圍所有人都開始對自己笑臉相迎。
他的心開始跳起來。
終於,在有一天,他一句話,讓長安城另外一家商社倒閉,他嘗試到了金錢實質的威力。
金錢,也是一種權力啊!
他覺自己一下子長高了,彷彿坐在雲端,開始俯瞰這個凡塵。
後來,長安城不員開始坐著和他吃飯,喝酒。
他還將自己的兒嫁給了當的,並且還花錢,讓自己的兒子,親信,都進府。
隨著朝廷不斷頒發出新政,空前的商業紅利到來。
他的財富與日俱增。
有一天晚上做夢,他夢見自己到了東京城,見到了皇帝和宰相。
宰相竟然對自己也客客氣氣,皇帝更是當眾稱讚自己,表示大宋的未來要靠自己了。
後來,大宋商業空前運轉,他覺朝廷已經離不開自己了。
再後來,那些屁民,算什麼?
誰能阻止自己為大宋的建設者?
他要建設這個時代!
那些屁民居然還嫌錢,還不願乾!
能給他們錢,讓他們生存下去就不錯了!
張慕遠這樣想著,自己造就了多工作機會,養活了多家庭!
殺一些人算什麼!
他們不過都是螻蟻罷了!
為了自己的商業帝國夢,他出手闊綽,當時還是崇國公的趙諶去顯州,他就一擲千金,投了二十萬貫去顯州。
那是他在投資未來,他現在要開始通過金錢,往權力的道路上走。
但他聽到外麵皇城司衛的聲音的時候,心中突然一跳,覺有些不真實。
“誰!”張慕遠的臉突然一沉,瞬間變得蒼白。
一邊的王巖嚇得已經了:“是皇城司衛!是皇帝的親軍來抓人了!”
“你瞎說什麼!皇帝不會抓我們,他怎敢……”
他的話到邊,就凝固了,他看見一隊隊穿著黑長袍的皇城司衛,冷酷地走進來。
後院那些自己雇傭的壯丁想攔,但第一個上去的被一刀劈砍在腦袋上,鋒利的刀直接把腦袋切除一道來,鮮噴灑出來。
那壯丁怪一聲倒地立刻斃命。
其他人嚇得作鳥散。
“誰是張慕遠?”
張慕遠呆呆坐在那裡,本能道:“我是……”
“你涉嫌鐵路修建殺人案,我們帶你回去,若是敢反抗,殺無赦。”
皇城司衛的語氣比寒冬臘月的冰雪還要冷,冷到人的骨髓裡。
“等等!”張慕遠本能道,“我是張慕遠!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管你是張慕遠還是張幕近!你殺人,就乖乖回去做調查!”
“我認識劉誌遠劉知府!我還和張司憲喝過茶!你們不能抓我!我還給朝廷修鐵路!”
那皇城司衛一腳踢過去,將他踢翻在地上:“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來人!將此人帶走!”
王巖在一邊嚇得癱在地上。
那皇城司衛仔細一端詳:“這不是王巖麼,一起帶走!”
這一日,長安城大地震。
十三大富商的門被打破,全部被打死牢。
訊息傳開,一時間人心震。
富商在普通百姓眼中,是這個時代的幸運兒。
十幾年前,他們和大多數人一樣,普普通通。
隨著新政推行十幾年,他們早已住進了奢華的大宅院,進出都有仆人壯丁跟隨。
他們用錢開道,到哪裡都有特權。
連府的員也與他們坐在一起吃飯。
這一下子,卻有十三個富豪被抓了進去。
就是那往日坐在寶馬雕車裡,在長安街頭呼嘯而過,讓人塵莫及的人,此時此刻被打了監獄。
到天黑的時候,張慕遠依然覺得不夠真實。
昨晚,他還在自己的豪宅裡鶯歌燕舞,有佳肴。
現在,他卻在皇城司的監獄裡。
聽說皇城司的監獄隻會關重要犯人,進來之後,生不如死。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會這樣!
他怎麼想都想不清楚。
恍惚間,他聽到腳步聲,抬起頭看去。
是一個男子朝這邊走來,他穿著一青長,一威嚴氣息從他上流淌出來。
“你就是張慕遠?”
趙桓開口問道。
張慕遠微微一怔,這人一貴氣不可言喻。
他在長安城從未見過,心中大致也猜出來人是誰了。
他連忙跪在地上:“草民張慕遠。”
“他們都跟朕說過你這些年的事。”
張慕遠將頭埋在草堆裡,沉默不敢說話。
幕後說是一回事,真正見到皇帝,那些話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你為大宋做了不事。”
聽到皇帝這句話,張慕遠鼻子突然一酸。
“大宋的確需要你這樣的人。”
“陛下……”
“但是,需要七年前的張慕遠,而不是現在的張慕遠。”
“七年前的張慕遠,不會為了賺錢,而殺人。”
“草民知罪。”
“不,你不知罪,你若是知罪,就不會走到這一步。”趙桓也是慨萬千,老實說,他也需要商人啊。
一個國家的經濟發展,怎麼離得開那些商人?
但是,這些人犯了他的底線,犯了大宋的底線。
“金錢和權力,都容易使人膨脹。”趙桓道,“一個人膨脹了,就容易迷失自我了。”
這句話,也不知道是在說給張慕遠聽,還是趙桓自己在提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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