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翎直起來，朝唐婉秋頷首回禮，道：“咱們還是坐著說話吧，剛那一通鼓，可把我累壞了，這會兒站不起來了。”

唐婉秋不由失笑，點點頭：“悉聽尊便。”而後重新跪坐下來，卻依舊把繃得筆直。

薑翎想了想措辭，確保沒有太大後才道：“這首曲子我給起了個名字《破陣曲》，算是我自己編的吧，就是早些年在鄉下小鎮上看了不婚喪嫁娶的熱鬧，你們也知道我對宮商角徵羽茫然得很，聽不出個子醜寅卯來，但對這種咚咚鏘鏘的鼓點卻頗為敏，聽多了，就經常自己用筷子敲碗敲桌子練習，練著練著，就曲子了。唐四姑娘若不嫌棄，我回頭便默下來，明日上學時給你。”

唐婉秋欣喜不已，朝薑翎拱手道：“郡主大才，唐四佩服，多謝。”

這一套作和說辭，倒是很有幾分江湖兒的味道，若有長輩們在場，定會挨一頓訓斥，但在座都是半大的孩子，不僅不覺得失禮，反倒覺得很高級很時尚，皆是蠢蠢，想跟著學。

蕭靈兒看了哥哥一眼，見他目落在曲水上，沒注意到自己，便也跟著有樣學樣，朝薑翎拱了拱手：“這譜子我能不能也謄抄一份，鎮南軍說不準什麽時候也用得上。”

蕭觀瀾心中一，抬頭看了蕭靈兒一眼，便聽薑翎脆生生地應道：“可以，凡是覺得用得上的，都可以謄抄，不必問我，若真能有用，倒也算一樁功德了。”

眾人見這麽好說話，一點兒也沒有端架子、恃才傲，不由對的觀又好了幾分。

有能力又謙遜的人，總是人戴的。

此後，這個遊戲又持續了近一個鍾頭。

薑翎運氣還算不錯，統共隻中了一次招，到的簽文是即興詠梅詩一首。

周胤文本想替作答，但被毫不留的拒絕了。

一杯基酒加三杯罰酒，四位表哥表弟平分。

二表哥沈慶隆、四表哥沈慶旭、五表弟沈慶鬆、六表弟沈慶，一人認領了一杯酒，像是得了什麽褒獎似的，興高采烈地舉杯一飲而盡。

又幾遊戲後，飲了不梅花釀的眾人開始覺得室悶熱起來，蕭靈兒便提議去園子裏賞梅，氣，也順便活一下跪麻了雙。

門廳可供換鞋的區域並不寬敞，而這暗香閣裏主人、客人、仆人加起來共五六十號人，隻能番換鞋出門。

薑翎這會兒還沒緩過氣來呢，便坐在筵席上沒，打算等旁人都出去了，再跟珠翠和珍珠一同出門。

沈雲菲見沒走，便也陪坐著，跟閑聊。

與二人毗鄰的德雅公主也沒起，雖然心裏已經有數了，知道事已不可為，但不試試總是不甘心的。

憑什麽這個草包突然就聰明了，不擺布了？

憑什麽一向被眾人討厭嫌棄的人，突然就得人心了？

憑什麽？

很快暗香閣裏的人便幾乎都出去了，隻剩為主人的蕭靈兒和幾位白丫鬟。

德雅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微微探過子，湊到薑翎耳邊小聲道：“一會兒出去後，跟本宮走，本宮已經替你跟表哥說項過了，你可得把握機會啊。”

薑翎愣了愣，轉頭定定地看了德雅好幾秒，這才笑著瞇了瞇眼，點頭應道：“好。”

不能喝酒的人生難免乏味，去見識一下這位公主的宅鬥手段也好，省得枯坐無趣。

德雅看了豎起耳朵聽的沈雲菲一眼，聲音得更低了一些：“別讓你表妹跟著，不方便。”

薑翎點了點頭，轉頭對沈雲菲了眼睛道：“三表妹，你且先去跟們玩耍吧，我與公主殿下有些悄悄話要說，待說完便來尋你。”

沈雲菲對如今的郡主表姐崇拜得，收到遞來的暗號，想起至今還在小佛堂裏吃齋念佛的杜姨娘，又想起郡主表姐舉鐵錠時彪呼呼的樣子，心裏那一擔憂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十分爽快地點了點頭，帶著丫鬟去門廳換鞋了。

過了片刻後，德雅起出去，等了一會兒，薑翎也由珠翠和珍珠伺候著了棉換上冬靴，往園子裏走去。

德雅和周胤文帶著各自的仆從，在暗香閣右側的回廊下等著，兩人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時不時地看一眼門口。

見到薑翎出來，德雅笑瞇瞇地朝招了招手。

薑翎蓮步輕移，不疾不徐地朝他二人走過去。

待走近，已經喝得麵紅耳赤的周胤文急急上前兩步，雙手疊平舉於前，躬呈九十度直角，深深地行了個禮：“文謙酒後無狀，令郡主名譽損，還郡主海涵。”

薑翎於兩米外站定，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略略頷首道：“好說。”

這小子倒是個實在人，道歉態度比蕭世子誠懇多了。

周胤文見沒有得理不饒人，暗暗鬆了口氣，但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心又重新懸了起來。

他直起，朝薑翎看過來，一邊糾結措辭，一邊暗忖：

今日的郡主看起來似乎很不一樣了。

那日，穿著十分鮮豔的桃紅，頭上了好幾朵珠花，紅的紫的綠的都有，熱鬧得就像春日裏的花圃似的。

臉上的妝容也十分隆重，仿佛三四十歲、年老衰的婦人，對自己臉上的皺紋無可奈何，隻能用脂描補一般，厚得幾乎見不著人了。行走坐立的姿態也極不自在，扭扭，裝腔作勢，委實令人而生厭。

今日卻是一襲月白，頭上隻簪了兩朵銀質掐南珠珠花，耳垂上墜著南珠耳璫，臉上幹幹淨淨的，皮瓷白發，齒白紅，眼眸清澈宛如一汪清泉，令人見之忘俗。

加之，擂鼓時的，拒絕飲酒時的，從容應對刁難時的，一言一行看似隨意卻十分得，仿若行雲流水一般，沒有半點兒矯做作之態，委實令人賞心悅目。

因此，他來此之前打好的腹稿，預想的那些斬釘截鐵的拒絕之言，這會兒就有些說不出口了。

見他支支吾吾一副難於啟齒的模樣，又有德雅在一旁笑得一臉玩味，薑翎便有些不耐煩了，直言道：“周公子若隻是道歉的話，你的歉意本郡主收到了，若無旁的事，請恕本郡主失陪。”

周胤文忙道：“郡主請稍等，還……還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