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說,這是我的第二輩子,你相信嗎?”
蘇梁淺的視線落在謝雲弈上,映襯著橘黃篝火亮的眼眸,卻黑漆漆空的,沒有焦距。
明明就坐在眼前,手可及,卻讓謝雲弈覺得遙不可及,就好像是個不真實的幻影。
“淺兒。”
謝雲弈擔心又害怕,往的跟前湊了湊,輕了聲。
上輩子那些或悲痛或好的記憶,再次如奔騰的水般向蘇梁淺湧來,結果,那些好的記憶,就好像塗抹了辣椒和鹽的刀子,更淩遲著的心,因為那些好的溫,都是虛假的,滿是利用,應該說,都是利用,全部都是利用,不摻雜其他。
蘇梁淺認真回想,唯一讓角真心上揚的,竟是在戰場的那幾年,和沈卓白,還有那些將士在一起的日子。
那個時候,每每打了勝仗,他們就像現在這樣,圍在篝火旁,豪爽的喝酒吃,肆無忌憚的說話,放聲大笑。
原來,上輩子,和夜傅銘在一起的時候,也並不開心,不過隻是換個地方,換個件,繼續自己如履薄冰,小心結的日子。
“謝雲弈,你相信嗎?”
蘇梁淺重復著問了遍。
看著謝雲弈,眼睛裡麵卻並沒有他的倒影。
“如果有莫大的屈辱,死的又很不甘心的話,人死後,大概是可以重生的,你相信嗎?”
謝雲弈驚疑不定的看向蘇梁淺,俊彥的臉,是難以掩飾的詫異,他一貫幽深如平潭的眼眸晃,回想著蘇梁淺種種的異常,片刻後,他點點頭道:“相信,隻要是你說的,我就相信,你這樣一本正經的,不會騙我。”
蘇梁淺整個人都是恍恍惚惚的,聽了謝雲弈這句話,忽而就笑了。
“你就相信了?就是到現在,我有些時候,自己都會接不了呢,照鏡子的時候,我會想,鏡子裡的那個人是蘇梁淺嗎?還隻是一縷幽魂呢?記憶裡,我好像不是那個樣子的,但如果不是自己,那又會是誰呢?不過,雖然還不能完全接,我倒是習慣了,我也很喜歡。”
說到喜歡二字時候,蘇梁淺的角翹了翹,看的出是發自心。
“你還記得飆風寨我們初次相遇嗎?在從雲州回京城差不多的時間,我曾經也經歷過,但是那次的我沒這次幸運,我嚇壞了,本就沒逃跑,也就沒遇上你和季無羨,我被人強著換上了嫁,和那土匪頭子婚,被及時趕到的蘇澤愷和王承輝撞破了婚禮,我當時憤的撞墻自盡,但是沒死,我名聲盡毀,被他們帶回了京城,這件事也被傳開,我了人人唾棄的笑柄,皇後都沒見我,我和太子的婚事,都不需要被提及,直接就被作廢。”
“蘇府,除了蕭燕和蘇傾楣外其他上上下下的人都嘲笑輕視我,我以為們待我真心,我真的很激們,隻願意與們親近,甚至聽了們的挑撥,恨上了外祖母們,我母親的嫁妝,我自然沒有拿回。我當時覺得自己臟極了,整日自怨自艾,纏綿病榻,你不知道我那時候是多麼的自卑弱,甚至可能想象不出來,我自己都不願回想,每每回想起來,我都會被自己氣的,想要給自己兩掌。”
“這個時候,夜傅銘出現,他很溫,是唯一不嫌棄我的男子,我自然而然的對他產生了好,不是產生好,而是將他當了心靈的藉和寄托。我滿心歡喜激,嫁給了他,和他在一起沒多久,沈大哥在邊境大獲全勝的訊息傳來,我為了這樣一個人,不顧一切代價將沈大哥和荊國公府拉進了奪位的漩渦,我甚至為他披荊斬棘,上了戰場,卻不知道,自己眼裡那天底下最善良溫的男人,實際是狼子野心,而且忘恩負義。”
“多年的蟄伏,他終於如願登上皇位,但是卻嫌棄我容貌被毀,還有滿傷疤,眼睛也看不見,還汙衊我對他不忠。我的臉為什麼被毀?那是因為他一次被追殺,我為了護他和他換了裳,被的墜下山崖,我是命大才撿回一條命,我那滿傷疤,也是為了給他拚軍功,軍營裡都是男子,他不是一早就知道嗎?但我從來都清清白白,沒有做半點對不起他的事,至於我的眼睛,嗬——”
蘇梁淺輕嗬了聲,笑的無比譏諷。
“說到底,不過是狡兔死走狗烹,他見不得我和沈大哥在軍中的權威,又擔心幾國真的聯合,會讓他江山不穩,斬草除趕盡殺絕罷了,小人得誌,自然是害怕別人知道他以前的那副卑微的臉,想要藏,以為這樣,就可以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你知道他做了什麼嗎?他為了鏟除替他打下這片江山的人,做了什麼嗎?”
原本平靜溫淡的蘇梁淺,就好像被傷了犢子的老虎似的,氣上湧,齜牙裂,說出的話,更是咬牙切齒,流出的那種恨意,彷彿是要將人撕咬碎片。
那一瞬間,謝雲弈看,隻覺得乾凈的角,彷彿都有流淌的跡,還有嗜的殺意,因仇恨太深,不自覺流出的凜冽殺意。
他從來沒見過這種深濃的恨意,彷彿蘊藏著能毀天滅地的能量,饒是謝雲弈,也有些被蘇梁淺那黑沉的臉,黑沉的眼神,震的有些發寒,就是沈安永提起害死沈家的那個人,好像也不過如此。
比起沈安永,蘇梁淺更像是從地獄爬上來的人。
他從來沒想過,從容淡然的蘇梁淺,會有這樣失控的一麵。
說的那些,彷彿都是不能及的過往。
“當時沈大哥在邊境,手握兵權,他就算是想對我怎麼樣也有頗多忌憚而不能,為了能夠達目的,他對我的皇兒下手,那個孩子,也是他的兒子啊,他竟然將他害死,為了毀滅跡,投喂於狼腹,我日日流淚,再加上失了味覺被他下毒,才瞎了眼睛,當時,我的肚子裡還有他的骨啊,他已經八個月大了啊,虎毒不食子,他的心腸比老虎還毒!”
明明之前的恨意已經滔天,蘇梁淺言語間,恨意又深了幾分。
謝雲弈被蘇梁淺的話,震的有些發呆,他看著蘇梁淺,蘇梁淺的神,無疑是悲痛的,卻又有些麻木,那種麻木,是悲痛到極致才會有的麻木,微張開,似乎是想哭,又好像是想要罵人,但是半天,哭沒哭出來,也沒吐出一個罵人的字眼。
“死前我才從蘇傾楣口中得知,飆風寨我被劫持,本就不是什麼意外,而是蕭燕為了討好皇後設下的謀,我到京城後,那些四起的流言,也是他們散播出去的,我真是傻,簡直蠢了,這天底下,哪有那麼多的意外,蘇澤愷恰好出現在那裡,就不會是意外,若非這門婚事是皇上定下的,我再怎麼樣,也背負了太子妃的名聲,若是做的太過,折損皇家麵,或許就不是婚禮現場被撞破了,我做那麼多,不過是為蘇傾楣做嫁,若非我的犧牲,怎麼能位皇後,但就算是死,也不讓我痛快,我被命人砍去了雙腳,舌頭也被拔了,一把大火,燒了灰燼。”
蘇梁淺本來是很氣憤的,但話說到最後,整個人卻反而漸漸平靜了下來,但這種平靜,卻隻是表麵,的心,依舊是翻江倒海的恨意,還有冰涼的絕,為自己一腔熱真心付出卻餵了狗的悲涼絕。
“什麼良善慈悲,不過就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連人的都可以欺騙利用的小人,心狹隘,和他的父皇,本就是一個德行!皇家的人涼薄,但這樣的程度,誰又能想到?”
蘇梁淺輕嗤,輕蔑極了。
“還有蘇克明,他也不是個好東西,我變那樣,他功不可沒。謝雲弈,很不可思議是不是?如果那是一場夢,夢裡的一切,是不是太真實了?我正是靠循著那些軌跡,避開了一次次的災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所以都是真的,我判定,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但要是現實,好像又太荒誕了,其實連我自己都不明白,那隻是一場夢,還是我自己親經歷的。”
蘇梁淺的聲音淡淡的,就和夢一樣,著不真實,彷彿被搞糊塗了,置其中,是真的被搞糊塗了。
那樣著迷惘的神隻是一瞬間,很快又是一副冰冷又堅定的模樣,“不管是夢還是現實,我都不會放過那些人的,慶帝,皇後,蘇傾楣,蘇克明,所有所有的人,我都不會放過,我要為自己報仇,我要給沈家的人討回一個公道,謝雲弈,我絕對絕對不要放過他們!”
蘇梁淺麵對著謝雲弈,話說到最後,渾都在發,彷彿哆嗦般的打,臉和眼睛都是通紅的,但是那神卻異常堅定,彷彿是在宣誓般的堅定。
謝雲弈看著蘇梁淺真切悲痛的模樣,就算這件事再怎麼讓人難以接,他也沒有半點懷疑,他被的接了蘇梁淺說的一係列事實,但對什麼事都能從容應對的他,卻有些消化不了。
不僅僅是蘇梁淺的經歷,讓他覺得匪夷所思,更讓他氣憤和不能接的是,夜傅銘這個男人對的殘忍。
他一直都覺得夜傅銘很假,泥人都有三分脾氣,更何況是有有的人,這個人還生在皇室,隻是他沒想到他竟是這樣禽的人,虎毒尚且不食子,這種人,簡直連禽都不如。
那個男人,該死!
該被以世上最殘酷的刑罰,然後在痛苦中死去。
謝雲弈在心疼蘇梁淺的同時,心又生出強烈的自責懊惱和憾,如果他那個時候,不是在山呆著,而是去了前麵,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遇上夜傅銘那個渣男,被他欺騙利用,枉顧了一生?也不用經那些非人的痛苦和折磨。
謝雲弈覺得,自己對蘇梁淺,好像也有錯,他們的錯過,也造了一生的不幸。
“淺兒,淺兒。”
謝雲弈捉住蘇梁淺的手,著的名字,一貫溫的聲音,染著愧疚。
蘇梁淺這時候整個都沉浸在自己悲痛的世界,哪裡聽的出來?看著謝雲弈更加湊近的臉,彷彿近在咫尺,猩紅的眼,有忐忑不安的緒流瀉了出來,抿著,皮都咬破了,開口問道:“謝雲弈,這樣的我,你還要嗎?”還敢要嗎?
的聲音發的厲害,一個字一個字的,就好像稀裡綿長的針,紮在謝雲弈的心尖上。
謝雲弈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深切的到了蘇梁淺對他的在意和依,但他卻生不出喜悅,那種對蘇梁淺的心疼,讓他渾都發麻的疼,彷彿窒息了般,他已經不能呼吸了要。
他抱著蘇梁淺,兩隻手,將摟的很,“要,當然要,怎麼不要?蘇梁淺,你知道的,我喜歡你,但你不知道,我對你有多喜歡,你比所能夠想象到的還要多的多,不管你上發生了什麼,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不管是你什麼樣子,好的壞的,或是溫善良,或是手段毒辣,隻要你還是你,我就要,你好不容易纔同意和我在一起,你都不知道,這段時間,我有多開心幸福,我要和你在一起,一直和你在一起,隻要是你,也隻能是你。”
謝雲弈的口氣,是毫不遜於蘇梁淺的堅定。
謝雲弈輕拍著蘇梁淺的背,許是因為呼吸紊,的背也有些起伏,謝雲弈繼續道:“淺兒,我不知道你承了這麼多,那就不要放過,為什麼要放過?一個也不要放過,讓他們都得到應有的懲罰!”
謝雲弈一貫清冷的聲音,燃燒著如烈火般的仇恨火焰。
“那些人,都應該下地獄纔是。”
蘇梁淺被謝雲弈摟著,依偎在他的膛,聽著他膛的跳,還有他說的話,隻覺得那樣的安心,沒有想象中的嫌棄拋棄,蘇梁淺長鬆了口氣,靠在謝雲弈的上,漸漸的,有哭聲傳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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