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慧的院子,就在蘇克明旁。
院子不大,但勝在環境清幽。
這裡算是客院,是安排招待蘇府的貴客的,遠慧住進來前,這裡倒是空置了很長一段時間了,但每天都有負責的下人打掃,十分乾凈。
遠慧住進來後,表明自己是出家人不喜人伺候,蘇梁淺依著他的意思,將院子裡的下人都打發出去了,院子裡除了遠慧,就隻有他隨行的小沙彌小海,還有他從寺廟來那日同行的一條狗。
院子本就整潔,小海每日也會空打掃,遠慧的一日三餐,也都是小海準備的,至於食,則由蘇梁淺邊信的過的下人送來。
院子的廊下,就隻有數幾盞燈是點亮的,和其他院子燈火通明的盛景相比,有一些清貧冷清,不過這纔像出家人的作風。
人想往上走,是為了心中的慾念,但人要想往上走,首先就要剋製住這些,對要樹立高僧形象的遠慧來說,更得讓人覺得,他抵製住了那些讓人迷失的浮華。
“汪汪!”
蘇梁淺走至院門前,這次跟著遠慧而來的狗,從裡麵沖了出來,朝著蘇梁淺的方向了兩聲。
小海跟著從裡麵追了出來,見是蘇梁淺,愣了下,忙將狗拽住,然後恭敬的道了聲阿彌陀佛,將攔住路的狗拖走。
“我師父正在打坐,我去他。”
影桐秋靈一前一後,手上都掌了燈,蘇梁淺站著的這一片,比起其他地方,要顯得亮堂一些,腳下的路,還是能看清的。
“要多久?”
“一炷香的時間。”
“小海,請施主進來!”
蘇梁淺正準備說可以等,遠慧的聲音,從屋子裡麵傳了出來,沙沙的,有種難以言喻的沉澱的高深味道。
小海看著蘇梁淺道:“師父讓您進去。”
蘇梁淺點頭,小海在前麵帶路,引著蘇梁淺到了遠慧所在的屋子。
遠慧正坐在房門正對著的靠近視窗的羅漢床上,他盤著,手上是一串佛珠,不停的轉,外麵朦朧淺淡的燈照在他的臉上,那張有深長疤痕的臉,眉目和。
蘇梁淺見他看向自己的時候,微微一怔,細微的常人難以發現的變化,被蘇梁淺功捕捉。
遠慧原以為,登門的是蘇克明,他這幾日,每每都是這個時辰過來,然後坐一兩個時辰離開。
遠慧會忽悠人,兩人詳談還算愉快,蘇克明對他也是折服信服的,奈何耳子太的病改不了,外界一丁點的事,都能讓他改變態度。
遠慧微怔,一方麵是因為來的人不是蘇克明,更多的還是因為,來的是蘇梁淺。
遠慧看著在門邊站著的蘇梁淺,一素,容貌清秀,微微的抿著,投在後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遠慧想到的手段,心裡忍不住就生出忌憚,在麵對的時候,也忍不住生出敬畏。
就好像,麵前站著的,不是個十三四歲的,而是煉化人的怪。
遠慧沉浮了大半輩子,也是閱人無數,他從未有過這樣的覺。
“我父親他今晚,去五姨娘那了,五姨孃的院子,離這裡遠的,他應該不會過來了。”
蘇梁淺邊走向遠慧邊道,說出的話,再次讓他心驚。
遠慧並不覺得自己有何不妥之,但卻悉了他的想法。
門沒關,影桐秋靈各自守在門口,遠慧讓小海牽著狗去門口守著。
“小姐找我有事?”
蘇梁淺在遠慧的側坐下,嘖嘖了兩聲,“我又不是妖怪,再說了,我縱是妖怪,大師一本事,這麼怕我做什麼?而且,大師殺人如麻,我這手無縛之力的,又有何懼?”
手無縛之力,遠慧真想嗬嗬。
對一個將自己最深的老底挖出,然後扼住嚨威脅的人,再親眼見著翻雲覆雨,遠慧覺得,就算是殺神,也會覺得發。
遠慧自詡人生的沉浮磨難,都經歷過了,他也閱人無數,卻沒想到,自己折在了個子手上,還是個隻有十三四歲的。
他到現在還不明白,那件過去的比年齡還大的事,是怎麼挖出來的。
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是覺得深不可測,也越發的忌憚畏懼。
“你有把握,蘇老夫人的病,在兩日後,能得到好轉?”
蘇梁淺朝著遠慧的方向轉了轉,正麵對著他:“大師不相信我?”
這已經是施法後的第三天了,遠慧並沒有得到任何蘇老夫人好轉的訊息,但是卻聽說今日有人來蘇家大鬧,說他治死了人,遠慧縱是相信蘇梁淺,也開始不安沒底起來。
這麼多年下來,遠慧見的病人也多,或多或,也懂些醫。
他的東西,或許治不好人,但吃了,對絕對不會有任何的壞,更不要說吃死人了,而他的名聲,則是通過那些被他治好的人傳出去的。
有些是剛好撞上,畢竟絕大多數的人,在來求他之前,就已經吃了許多藥的,可能本來就要好的,而有一些,和他的開導有關,心對病病人很重要,甚至是息息相關,人心一好,很多病,自然而然就好了。
遠慧知道,這是有人在蓄意針對他。
要蘇老夫人沒好,他賠上的可不止是名聲,可能真的連這條老命都會賠上,但蘇老夫人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遠慧一無所知。
他所做的一切,隻是按照蘇梁淺的命令列事,而這幾日蘇老夫人天天喝的佛水,實際也是蘇梁淺弄的,是什麼,他並不知道,邊的丫鬟每日來,其實是迷其他人的障眼法而已。
蘇梁淺治蕭燕蘇澤愷等人的手段,讓遠慧覺得,如果要弄死自己,也是輕而易舉,遠慧一方麵是擔心蘇老夫人的病,另外,他更怕蘇梁淺殺他滅口。
畢竟當年,他勾結了蕭燕,一句命數相剋,致自小和父親分開,不被待見,蘇梁淺既然針對蕭燕他們,難道對他就不記恨?
“我不記恨大師。”
蘇梁淺認真誠懇的模樣,讓人毫不懷疑在說謊。
“我父親這幾日,應該和大師談了不事,大師閱人無數,想必不難看出他的為人。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當年的事於當時的我來說是禍事,但現在看來,我未嘗不是因禍得福,要不是大師,我一直在京城生活,現在不知是什麼景,我對現狀還滿意。”
遠慧看著蘇梁淺,雙手合十,嘆道:“沒想到姑娘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豁達的心!”
“這次,我將這樣重要的事到大師手上,可見我對您的信任。就算你之前幫著蕭燕設計我,還治死了人,我的這份信任,還是沒有改變,我覺得在這點上,大師應該向我學習。”
握住他的把柄命脈,當然無所忌憚,遠慧轉念一想,他也有的把柄,但是,算了吧,他本不敢威脅。
蘇梁淺直視遠慧的眼睛,“我這人是記仇,但分件和事。我若記大師的仇,就不會主找上大師,我既然找了你,你也按我的意思,替我將事辦好了,過往的事,就一筆勾銷,我從不虧待真心為我辦事的人。我說了,我會給大師提供更大的平臺,以大師的本事,應該站在帝王邊,為萬民敬仰的人。”
站在帝王邊?萬民敬仰?遠慧不敢置信的看向蘇梁淺,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當然,不是不想,而是蘇梁淺說的那個高度,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雖然之前蘇梁淺和說過會提供更高更大的平臺,但遠慧所想的,就是和京圈的家老爺打道。
“但是施法那日,幾位皇子還有世家公子,對大師的表現,可是嘆為觀止,現在不但民間的百姓在議論,大師的名號,也傳到了皇宮,大師覺得自己現在還有別的路可走嗎?既然選擇幫我做事,那我就會護著你,不會讓你被蕭家還有其他曾經得罪的人害了,我還有許多事要大師幫忙呢,幫你就是幫我自己,大師覺得我會害自己嗎?除了信任我,無條件按著我說的做,你沒有別的選擇。我相信大師的能力,大師更不應該質疑我的本事,至於其他的想法,都是庸人自擾,大師是得道的高僧,想必不會做這樣的蠢事。”
遠慧看著眉目清澈坦然的蘇梁淺,竟有種豁然開朗之。
蘇梁淺見他眉目舒展,便知道他是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了,瓣微勾,“我今天來找大師,就是不想大師在未來兩日心懷忐忑。還有,兩日後,我祖母一旦康復,你離開蘇府,也不要回原來的寺廟了,我給你另外安排了安全蔽的地方,你對外宣稱,閉關三個月,安心修習佛法,造福民眾。”
“三個月?”
蘇梁淺點頭,“你很清楚,這次的事有多轟,到時候找你的人必定絡繹不絕,你自己的本事你自己清楚,若出了紕,必將功虧一簣,你今後麵對的人,將和之前完全不一樣。”
拘泥於眼前的短利,是不了大事了。
遠慧思索了片刻,虔誠道:“還請小姐明示。”
“越是上位者,越是不喜歡溜須拍馬之輩,而高僧是不會做這樣的事的,大師閱歷富,應該明白,見什麼說什麼話,但在佛的眼中,眾生平等,帝王和百姓沒什麼不同,我也是一樣。佛法無邊,但天機不可隨意泄,大師算的是關乎萬千民眾的大事,像蘇府這樣蒜皮的小事,不是您該理會的,那會辱了你的格調,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還有數月的時間,大師可以好好參詳,等閉關出來後,我自然會兌現承諾。”
遠慧覺得,蘇梁淺比他更備神的潛質,不做這一行,實在可惜了。
“還有,我父親那邊,他要再來找你,你記得告訴他,七皇子非池中之。”
可不想接蘇克明的示好,被他魂不散的纏上。
遠慧目送蘇梁淺離開,重新閉目打坐,腦子裡一遍遍回著的,卻是蘇梁淺的話。
他沉下心來,細細理解會。
蘇梁淺回到琉淺苑時,夜已經深了。
桂嬤嬤還沒睡下,看到蘇梁淺回來,迎上前去,“季公子的人找您,是個姑娘,我讓在屋子等您。”
蘇梁淺加快腳步進了屋,屋子裡麵,是個二十多歲的子,保養得宜,容貌的話,季無羨的邊就沒長的醜的,姿容溫,一雙眼睛卻頗帶威嚴,看著就是個能乾的。
見蘇梁淺進來,恭敬的服了服,然後從懷中取出一本冊子遞給蘇梁淺,“這是今日的賬單。”
蘇梁淺邊接過,就聽到道:“遠慧大師治死了人,害者找上蘇府,要拉他去報的事在下午就傳開了,各大賭場的生意比第一日還好,遠慧大師能治好蘇老夫人的賠率變了一比十。”
自賭場按蘇梁淺的意思開設賭局後,季無羨每日都會讓蘇梁淺報告事的進展。
今晚來的這個子名花姑,蘇梁淺不賭,也不好賭,自然不認識,但在界卻極負盛名,但早已退下,現在隻負責幕後的經營,現在設了籌碼的季家大的賭坊,由統一負責管理。
乾這一行十多年,今日已經不是比第一天好,而是空前,花姑覺得,自己有生之前,都未必能再次經歷這樣的盛況。
蘇梁淺找了個位置坐下,大致將花姑呈上來的賬本掃了一遍,燈下,那張素凈的臉,笑容婉約,是很好的弧度。
花姑稍稍放心,卻不安心,遲疑著,忍不住張口問蘇梁淺道:“小姐,蘇老夫人的病,真的能好嗎?”
今日之所以親自前來,極是想問蘇梁淺這個問題。
現在才過去三天,還有兩天,這個賭局,上至權貴,下至平民百姓,幾乎都參與了,那數額,已經不是可觀,而是就連都嘆為觀止的龐大。
如果蘇老夫人好不了,賭坊連續十多年賺的,都未必夠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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