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臘月二十六, 朝廷便放了年假。

謝昭在書房看幾卷年前冇有看完的卷宗，抬起頭的時候，卻見窗臺上的兩盆蘭花又吐了蕊兒。這幾日天氣嚴寒, 也就是謝老夫人怕謝昭著涼, 命人每日在書房燒了熱熱的地龍，這才引的花蕊都發了。

這兩盆蘭花卻是靜姝從何文旭那邊要來的，知道他喜歡蘭花, 便厚著臉皮去幫自己要了過來。

謝昭想到這裡便覺得太作痛, 那日在晚晴樓終究是喝醉了回來的。中間發生了什麼事, 他也一點兒記不起來了，隻是這幾日下來, 靜姝那邊的書信卻再冇有來過了……

上次寫信過來，還提起了父親的一個姨娘死了，連累了一個無辜的小丫鬟, 心中很是鬱悶。

對於這些宅的事，謝昭也冇什麼經驗，因此便擱置在了一旁, 並冇有馬上回信。

是因為自己冇寫過去，所以纔沒寫過來嗎？

謝昭在桌案上鋪了一張信紙，纔要提起筆來，卻聽外頭的小廝進來回話道：“四爺，上回讓打探的宋家發賣的小丫頭打探到了, 已經按爺的吩咐買了回來, 老太太那邊正要使喚的人, 外頭就一併多買了幾個。”

謝昭便放下了筆, 往謝老夫人住的靜鶴堂去，果見屋子裡跪著四五個剛留頭的小丫鬟, 正在聽謝老夫人的訓斥。

“母親怎麼想到要買丫鬟了，是邊的人不夠使喚了嗎？”謝昭隻走上前道，他吩咐把宋家發賣的丫鬟買回來，不過是不想讓靜姝心裡難，隻是他們這一房人丁又，他更用不著丫鬟，忽然買幾個小丫頭回來，實在讓謝昭奇怪。

“我倒是夠使喚，隻是想著將來等你娶了媳婦，怕你媳婦冇人使喚。”謝老夫人隻開口道。靜姝如今退了親，宋家也除了服了，若再不把這事放在心上，就怕到時候被彆人家給搶了先了。

謝昭一時卻聽愣住了，隻覺得臉頰發燙，過了片刻才道：“母親怎麼又提起這事來了，我不是說過……”

謝老夫人見他又是這樣的話，也懶得跟他多言，隻開口道：“那你就當我多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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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謝老夫人便被太子妃請進了東宮。

太子也設了宴席，專請了幾位輔佐他的近臣，謝昭自然也在其中。

席間便有人說起了三皇子蕭景行的事，因是私宴，大家也不避諱，隻有人開口道：“今上至今還冇有定下三皇子的封地，似乎有些不合祖製。”

大魏但凡年長的皇子，皆有封地，等婚之後，便要攜家眷妻小前往封地，如無奉召，是不準回京的。但蕭景行認祖歸宗已經兩年多了，今上卻還冇給定下封地，確實有些不合規矩。

“聽說是魏國公捨不得嫡長婚後便去往封地，因此才耽誤至今，要不然以三皇子的年紀，一早便要大婚了。”蕭景行今年二十了，確實已經到了適婚的年紀。

“我怎麼聽得跟你不一樣。”這些朝中大元，做起事來雖然一板一眼，但聊起八卦，卻也有幾分興頭，隻聽那人道：“我聽說那魏國公嫡長是在三皇子還冇認祖歸宗之前，就已經定下了這門親事的，那時候瞧不上咱三皇子，誰知道如今對方當了皇子，反倒瞧不上了，所以這親事就一拖再拖……”

直到最近，太醫院估算著今上時日無多了，太後孃娘這才著急了，欽天監馬上定下日子。

“你們說的都不對……”太子忽然道：“他倒不是瞧不上那魏國公嫡長，隻是他想娶的另有其人。”

太子說著，隻忍不住笑了起來，又看向謝昭道：“說起這個姑娘，倒是跟明德你有幾分淵源。”

眾人都好奇了幾分，紛紛問道：“怎麼說？”

太子便繼續道：“說起我這三弟，子倒是像足了父皇，是個深的種子，今日一早我去向太後請安，正巧遇上了他也在永壽宮，大冷的天氣，跪在門口，上連一件氅也冇有披。”

太後孃娘疼三皇子，朝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又怎麼會讓他跪在門口呢？

大家越發覺得有趣，隻催著太子繼續往下說，太子便也不賣關子，接著說道：“原來他在宋家的時候，喜歡上了他的一個堂妹，就是那個宋家四小姐。”

太子說到這裡，隻又看了謝昭一眼道：“就是你收的那個學生。”

謝昭隻覺得腦中一陣空白，一下子什麼都聽不見了。

眾人忙問道：“太後孃娘準了？”大家都想知道後續。

又有人道：“雖說如今他們冇有緣關係，但終究是在一個屋簷下長大的，到底做過十幾年的堂兄妹，這……隻怕不妥？”

“太後當然冇應，要不然也不會讓他在宮門口跪著。”太子隻蹙了蹙眉心，又繼續道：“隻是這件事多半還是能的，我聽永壽宮的奴才們說，太後已經鬆口了，說準他娶那宋家四小姐，但有一個條件，要讓做側妃，且要晚兩個月進門。”

宋家今非昔比，靜姝能嫁給皇子做側妃，那也算是高嫁了。

但靜姝怎麼可以去做側妃呢？他重生回來，費儘了心思接近，讓懂為人世的道理，看著從十一二歲的小姑娘長到現在亭亭玉立，他怎麼能看著去做側妃？

謝昭隻覺得他裡的都快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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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忽然就下起了雪來。

蕭景行仍舊跪在丹陛之上，硃紅的大門閉著，將暖意隔在殿中。

服侍張太後的太監到門口看了幾回，仍舊憂心忡忡，隻走到張太後的榻前，言又止。

“你心疼他了？”張太後說道，口氣中還帶著幾分恨鐵不鋼的埋怨。

“老奴不是心疼三皇子，老奴是心疼太後您，若是三皇子作出了病來，心疼的還不是太後您老人家。”老太監隻溫聲道。

張太後便皺了皺眉心，蕭景行有頭疼的病，最是不得冷的。

“外頭下雪了？”

“下起來了，還大的，不信太後您瞧瞧。”老太監扶著張太後起，張太後便走到了隔扇跟前，宮才上前推開一道，便有一冷風刀子似的紮進來，嚇的宮急忙就放下了隔扇。

張太後歎了一口氣，走到紅漆大門跟前，瞧見門外筆直跪著的影，終究是有些不忍心。

“跟魏國公府的親事，你便是在這裡跪死了，也不可能退了。”

蕭景行的肩膀在寒風中微微抖，已經凍得發青了，卻仍舊低著頭不說話。

隻聽張太後繼續說道：“你若真的喜歡宋家那姑娘，哀家答應你，讓和明瑛同一日進門，明瑛是正妃，是側妃，一樣上皇室的玉牒，你若再不知好歹，那哀家也不能依你了。”

蕭景行依然沉默著，跪在丹陛上的膝蓋已冇了知覺，即便重活一世，他也終於明白，所有的一切並不是他能為所為的。即便是有了三皇子這樣的份，他依然在看著彆人的臉生活。依然要跪在彆人的前，做最後的祈求。

羽翼未，他確實冇有任何反抗的籌碼。

“孫兒……孫兒謝皇祖母。”咬牙切齒的說出這一句話來，蕭景行倔強的起，拍去肩頭的雪花，一瘸一拐的轉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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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除服後的第一個新年，宋家比往年格外隆重些。

靜姝命婆子將舊年用過的燈籠重新糊上了紅紙，在院中各掛了起來。晚上掌燈之後，倒也顯得張燈結綵，喜慶熱鬨。

宋廷u丁憂了這幾年，年後也要複起，這幾日應酬不斷，尤氏一時竟也管不住他了。宋廷u得了蕓香，便像是得了個活寶貝，恨不得日日都跟在一起，好在蕓香雖然年輕，卻也明事理，倒時常勸著他一些，宋廷u見如此大方溫，越發就到了骨子裡。

就連宋老太太知道了，原先害怕宋廷u的子吃不消，今見蕓香這番作派，也就放心了幾分。

兩房雖分了家，但過年祭祖都要在一塊兒，宋老太太便吩咐了，今年除夕，大家在鴻福堂一起吃年夜飯糰圓一回。

往年這些事都是三太太林氏張羅的，但如今林氏不管鴻福堂的事，這擺設、菜單、席麵便要靜姝一人張羅。

靜姝怕到時候出錯，隻親自去廚房看了一圈，從裡頭出來的時候，卻見有個小丫鬟匆匆忙忙過來回話道：“四姑娘，外頭有人找你。”

“……”靜姝心下疑，若是跟要好的姑娘找，自然是讓丫鬟直接領進二門來的，隻是那人不進二門，很可能便不是眷……可也不認識什麼彆的人，會在年節時候找的了。

“外頭到底是誰？”靜姝見那丫鬟慌慌張張的模樣，知道多半認識，便多問了一句。

那丫鬟便支支吾吾開口道：“是……是三皇子……他說怕姑娘不肯見他，不讓我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