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心，歲月深，是他今生的妙不可言。

……

顯慶元年三月，楚國新帝登基，京城草長鶯飛。

沈國公府沒迎來扶持新帝登基的殊榮，卻被冠之以謀逆罪名，抄家問斬。

沈家原本與新帝約為婚姻，卻因這謀逆，婚約也被取消。

而本該做皇後孃孃的國公府大小姐沈妙言，不曾去過椒房殿，倒是直接了斷頭臺。

的爹孃和祖母，在個月被死。

聖說，念及年紀小，加又曾與他有過婚約關係，便容多活一個月。

可究竟是多活一個月，還是多一個月的罪，無從說起。

沈妙言跪在斷頭臺，想著三個月以前，還是國公府盡萬千寵的小姐。

楚雲間也還不是皇帝，隻是個庶出的皇子，會專程去尋來緻的糕點，派人送到的房，像是在討好。

堂姐沈月如，也還不是如今才名遠揚的皇後，隻是沈家庶出二房的兒。

正想著，卻看見一輛奢華的黑金車駕，打法場經過，黑繡金蟒的旗幟在春風獵獵作響。

是國師府的馬車。

沈妙言瞳眸微，隨即看見一隻骨節分明的素手，緩緩挑開紗簾，坐在馬車裡的男人漠然地掃視了一眼，薄輕啟，輕描淡寫地拋下句詩：

“三月春巢已壘，梁間燕子太無。”

沈妙言雖是國公府的小姐，可平日裡子頑劣囂張，兒不曾讀過幾本書，因此也不知道這詩是什麼意思。

但是監斬卻沒再手，而是派了人去宮裡匯報。

不過一時半會兒的功夫，聖旨便傳了下來，說是念及沈家祖曾經立下的功勛，給沈國公府留個後。

於是，孤苦伶仃地活了下來。

跪在祖母、爹爹、娘親的墳前，大哭了一場。

拖著跪得酸脹的，在沈家府邸外晃了一圈，看著朱紅大門明晃晃的白封條，又大哭一場。

無可去，試圖去投靠新近封了史的二叔，可還沒挨近二叔府邸的門，被看門的婆子拿掃帚攆得遠遠的，罵不是個好東西，說是別連累了史大人。

徘徊在街頭時，沈妙言想起大牢裡，爹爹把摟在懷裡說過的話：

“妙妙，你不要怕，爹爹不會讓你死，會有人來救你的。若是被救後走投無路，再去找那個人。妙妙，你不要哭，不要恨，要好好活下去。”

那一晚，爹爹拉著的手，句句泣，卻沒說明白，到底誰會來救，為什麼會來救。

雖沒讀過幾本書，卻也並不蠢笨。知曉自己能夠活下來，大約是和國師大人說的那句詩有關係。

於是守在國師府門口，這麼一守，便是兩天兩夜。

沈妙言盯著地的一片枯樹葉，正得發慌，卻見眼前停了一雙黑底金線繡雲紋的靴子。

抬起臉，便對了那雙淡漠的狹眸。

當朝國師，君天瀾。

一個激靈，連忙站了起來。

君天瀾越過，徑直往府裡走。

“你等等！”沈妙言大聲喊了句，見他果然不走了，連忙拎著破爛的小擺走到他麵前，仰著一張沾滿灰塵的小臉端詳他的麵容。

君天瀾的容生得的確好看，怪不得市井之間都爭相傳頌他的姿容。

隻是，這個人散發出的冷氣勢，卻將人都隔絕開了。

侍從見這小姑娘這麼打量他家主子，不由厲聲嗬斥：“大膽！國師大人的容貌，豈是你可以隨意窺視的？！”

沈妙言沒搭理那侍衛，隻是朝君天瀾勾勾小手，脆生生地說道：“你趴下來，我跟你說句話。”

君天瀾後的幾個侍衛傻眼了，這小姑娘打哪兒來的，好大膽子，居然敢他們家主子趴下去聽說話？饒是先皇在世時，都不敢說這種話！

正當侍衛準備將沈妙言扔出去時，君天瀾幽幽開口：“說。”

沈妙言看他實在不願意趴下來，隻得朗聲道：“俗話說得好，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既救了我，該對我負起責來。”

君天瀾負手而立，瞥了眼這個小姑娘，卻見那雙眼睛裡著清亮，滿是無畏無懼。

他嗤笑一聲：“這麼說，本座救你，倒是給自己救了個麻煩回來？”

他的聲音著清寒，直冷到人的骨子裡去。

那幾個侍衛同地了眼這小姑娘，他們記得，一次被主子稱作“麻煩”的人，已經被送到山裡喂野狗了。

沈妙言卻無知無覺：“我怎麼會是麻煩呢？我聰明伶俐，爹爹曾說，我是開心果，與人解悶兒，是最好不過的。我常常幫爹爹研磨，你把我放在邊，我偶爾給你研個磨，也算是你的榮幸。”

君天瀾後的侍衛們，恨不得前捂住這小姑孃的。

這京城裡，不知多千金小姐，著為他們家主子研墨添香。倒好，磨個墨罷了，開口便是，這是他們家主子的榮幸！

正當他們以為國師大人會生氣時，君天瀾卻低低笑了起來。

這小姑娘會來找他，應當是沈國公的主意。

剛剛那一番話，聽著狂妄，可字裡行間，卻都在提的父親沈國公。

大約猜到，的父親同自己，乃是有淵源的。

覺得他看在沈國公的麵救了，想必也會看在沈國公的麵，收留。

雖聰明，然而國師府，終究不是尋常府邸。

他的笑聲和他的氣場一樣，著冷，像是潛伏在黑暗角落裡的毒蛇，人畏懼。

沈妙言眨著清亮的大眼睛：“你笑什麼？”

“沈妙言，本座從不養無用之人。你告訴本座，你會什麼？”狹眸裡著揶揄，君天瀾問得不懷好意。

滿京城的人都知道，國公府的小姐沈妙言是個不學無的草包，算不行，紅極爛，讀書更是一塌糊塗。

倒是那個堂姐沈月如，史府的大小姐、新近冊封的皇後，卻是個琴棋書畫樣樣通的厲害角。

沈妙言聞言，也不驚慌，再次勾勾小手：“你趴下，我告訴你我的厲害。”

君天瀾盯著，半晌後，破天荒的，竟然在麵前微微俯首。

沈妙言隻及到他的口下方，眼見著離他的耳朵還差一點距離，便站到臺階，踮起腳尖，湊到他耳畔，聲音脆：

“我出生時，佛廟裡得了道的僧來府裡卜卦，說我以後是當皇後孃孃的命。楚雲間他沒福氣娶我，所以這皇位，他註定是坐不長久的。等我長大，你若願意娶我，我倒是也願意送你一片錦繡河山。”

的聲音很輕很，小裡的熱氣呼進他的耳朵裡，讓君天瀾覺著有些。

他抬眼看，的小臉通紅通紅，卻不肯挪開目，隻定定著他。

目下移，他清晰地看見，的小手摳進了布包裡。

大約是雙抖的緣故，子也在微微抖。

分明，是張至極的模樣。

看來這麵的從容淡定，也不過是變著法兒吸引他的戲碼。

於是，他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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