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一陣厲害的胡話之後,不知是張小凡的本來強健,還是碧瑤的勸起了效果,原本一直持續的高燒漸漸退了些,張小凡也慢慢恢複了神志,人也清醒了,不過病勢依然不輕,多半還是躺著休息。
這一日,碧瑤無事在中閑逛,最終還是走到金鈴夫人留下的那四句話旁,仔細地看著,不為之歎息。
張小凡坐在旁邊,忍不住問道:“你歎氣做什麼?”碧瑤哼了一聲,道:“我是為夫人歎氣,這般才氣貌,卻被你們這些臭男人給辜負了,痛苦一生,多不值得!”張小凡為之啞然。
碧瑤把這幾句話又仔細看了一遍,忽然間“咦”了一聲,卻是發現了一個古怪之,這四句話的最後一句的最後一字“苦”,下邊的“口”字中竟是深陷進去,與其他字大為不同,眼珠一轉,幾乎立刻反應過來,手把腰間的合歡鈴拿起一比,果然大小剛剛好,忍不住一聲歡呼。
張小凡在背後訝道:“怎麼了?”碧瑤回頭向他笑道:“有救啦!”張小凡一驚,立刻來了神,喜道:“當真?”碧瑤把鈴鐺,見沒什麼反應,又試著左右轉了轉,片刻之後,忽然間石“哢哢”聲響起,石壁震,碧瑤大驚,拿著金鈴連忙後退,只聽“轟隆”一聲,原本的石壁竟是塌了一層下來,出了裡面的一層,上邊也如室天書般刻著文字。
張小凡先是一喜,但隨之在這石壁左右查看,臉卻漸漸難看,看來這個機關只是為了金鈴夫人為了遮掩這石壁上的文字而設,並無出路,這一下他可是沮喪之極。
碧瑤卻是凝神看著石壁上的文字,金鈴夫人留下的東西,又藏得這般要,一定不是尋常之。
過了許久,臉上神晴不定,但歎之尤重,低聲道:“原來這就是‘癡咒’。”
張小凡在旁邊不耐煩,過來看了幾眼,卻見前頭幾句話便是:九幽靈,諸天神魔,以我軀,奉為犧牲。
三生七世,永墮閻羅,只為故,雖死不悔。
…他一看便知這是邪道中的惡毒咒語,但看碧瑤神,歡喜居多,忍不住哼了一聲,道:“這裡面可有指出出路所在麼?”碧瑤一呆,道:“沒有。”
張小凡淡淡道:“那你學了又有何用?”碧瑤默然不語,半晌才道:“你不知道這癡咒的來曆,這咒文是我們聖教中自古傳下來的,但卻傳說從來沒有人願意用過?”張小凡聽了,倒是好奇心起,道:“怎麼?”碧瑤歎了口氣,道:“這段咒文傳說是當年一位聰慧祖師從《天書》上領悟而出的,但只能子修煉,聽說這是以子一,化為厲咒,威力絕倫…”還未說完,張小凡已然打斷了,眼中大有鄙視之意,道:“那就做‘厲咒’好了,還說什麼癡咒,邪魔外道,附庸風雅!”碧瑤臉一變,但隨即又怔了一下,低聲道:“你說得也對,便是如金鈴夫人老人家,最後不也是沒用麼。”
張小凡沒有理。
※※※二人又在這裡過了幾日,張小凡閑暇時便去看看《天書》,而碧瑤卻是常對著石壁上的稱為《癡咒》的文字怔怔出神。
《天書》第一卷之中,其實並無什麼實際修煉法門,通篇艱深文字,可算是總綱。
但張小凡習得佛、道兩家真法,對這段文字還能看懂,不過也只是看懂而已。
對《天書》中所說的佛、道合為一的境界,張小凡卻依然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是說要把“太極玄清道”與“大梵般若”兩大真法同時融會施展麼?盡管知道生還的希不大,但總有些·在他心中,張小凡很快地試圖依照《天書》中所說的方向修煉,但同時運用這兩大真法,豈是容易,不消片刻他便已是氣翻湧,只得頹然停下。
連著幾日,一點進展也沒有。
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擺在二人面前更大的難題——沒有食了。
修真煉道之人,雖可上天海,但終究也是凡胎,傳說中道行高深的前輩行辟穀之,不飲不食,卻是無人見過。
從進這山之後,張小凡的幹糧便已丟失,雖然萬幸這中還有清水可飲,但幹糧卻只有碧瑤一人帶得,又哪裡夠吃?縱然二人一再節省,也是很快吃完了。
如此又不知在中呆了多久,只怕不過二日的工夫,張小凡與碧瑤二人便看著空空如也的食袋發呆了。
“唉!”碧瑤坐在那平臺之上,旁邊就是那堆枯骨,卻毫沒有不適覺,看來魔教子,果然還是和平常人不大一樣的。
不過現如今,卻是一副愁容。
張小凡的病好得很快,燒退得差不多了,除了子還有些無力外,其他的也沒什麼大礙了。
此時他聽到碧瑤歎氣,轉過頭向那魔教子看去。
映他眼裡的,是那一水綠裳的子正坐在平臺邊上,一雙腳搭在半空,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連帶著腰間的那只合歡鈴“叮叮當當”地響著,若不是在這種環境下並且知道的份,張小凡幾乎要以為這還是個天真無暇的了。
只是這般看去,碧瑤卻比當初見面時,憔悴得多了。
兒家,每日裡還是有到那小水簾洗梳一番,所以看去依然容貌端麗,並無骯髒覺,只是這些日子來,卻是明顯消瘦了。
想到這裡,張小凡心中一,從小時開始,他便聽得師父師兄們教誨,魔道中人個個自私自利,心恨手辣。
可如今在這山絕地之中,為了什麼,這個魔教子還會把僅有的食分一半給自己吃呢?張小凡心中想著出神,沒注意到碧瑤了過來,見張小凡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呆呆地著自己,臉上忽然一紅,嗔道:“你看什麼?”張小凡嚇了一跳,連忙轉過頭去,訕訕道:“沒、沒什麼。”
碧瑤在他後,卻也沒有如他想象般大聲呵斥與他,良久,卻反而是傳來了一聲歎息,道:“我們被困在這山死地之中,離死不遠了,你也不必那般拘束的。”
張小凡愣了一下,緩緩轉過來,看向碧瑤,只見有些消瘦卻依然麗的臉上,有淡淡無奈的笑容,忍不住沖口而出道:“其實我病重的時候,你不必把大部分幹糧都給我吃了,那樣你也可以多活幾日,說不定就…”“說不定就怎樣?”碧瑤忽然打斷了他。
張小凡怔了一下,搖了搖頭,低聲道:“說不定你可能得救的。”
碧瑤微微搖頭,臉上出一點微笑,道:“我不想死,但更不願意在這山死寂之中,對著一骷髏和另一漸漸腐爛的死慢慢等待著,那樣的話,還沒等人來救我,我自己怕先發瘋了。”
張小凡聽得形容的那種樣子,忍不住也是打了個寒,這也的確不是人過的日子。
碧瑤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怎麼,你也害怕了麼?”張小凡立刻直了背,大聲道:“哪有!”碧瑤角邊出了微笑,看著他的眼神裡漸漸有了一若有若無的溫,聲道:“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張小凡皺了皺眉,道:“什麼?”碧瑤淡淡一笑,道:“我們現在幹糧已全部吃完,除了些清水之外便再無可食之,只怕不出七日,便要死了。”
張小凡默然不語。
碧瑤臉平靜,但接下來說出的話,卻讓張小凡如見鬼魅,大驚失:“再過幾日,你看我若是不行了,便先殺了我罷。”
張小凡張大了,指著竟一時說不出話來,卻沒有想到,碧瑤依舊臉平靜地說著匪夷所思、石破天驚的話:“我死之後,還在,你若是一心求生,便是食我之,大概也能多活一段時日的。”
張小凡幾乎跌倒在地。
隔了半天,他才從這巨大震驚中回過神來,立刻便在心中對自己說道:“這魔教中人果然是個個妖孽,連這等事也做得出來!”但看著碧瑤神,居然一片平靜,心中更是一陣發寒,忍不住退了一步,指著的手指幾乎都有些抖,道:“你、你說什麼?”碧瑤看著,眼中的溫之意仿佛又濃了些,但在張小凡的眼中,卻似乎比這世上所有的毒加起來都更毒上一些。
“你不是想回青雲山大竹峰去見你的那位靈兒師姐麼,你還有幾位同門都在這萬蝠古窟中,他們必定會來找你,你活得時間越長,他們找到你的希不就越大麼?”碧瑤微微低下了頭,說話的語氣中卻還是那麼平淡。
但張小凡此時哪裡還顧得上的語氣如何,甚至連如何知道靈兒師姐的事也沒注意到,只是指著怒道:“你、你居然我吃、吃、吃…你們這些邪魔外道,簡直不可理喻!無恥、惡心,我,我…你,你…”他越說越怒,但舌間卻不大靈,“我我我”“你你你”說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麼來。
不過他這般反應,卻似乎早在碧瑤的料想之中,也不生氣,也未譏諷,只是怔怔地看著他半晌,待到張小凡大口著的氣漸漸平服了下來,才慢慢道:“吃不吃我,那也隨你,不過你一定要先殺了我!”“又來了。”
張小凡然怒道:“你不要妄想我會和你們這些魔道同流合汙,你給我些幹糧,我便用這還你就是了,要想拉我下水,斷斷不可!”碧瑤緩緩搖頭,道:“不是的,我是害怕。”
張小凡慣地道:“胡說,我決不會上你的當…咦,你說什麼?”仿佛是在這生死關頭,碧瑤的心有了前所未有的變化,只見似乎陷了某種回憶,臉上浮現出一種張小凡從來不曾在上看到過的畏懼,然後,重重地甩頭,似是要甩開什麼念頭。
“你知不知道,一個人等死的滋味,是怎麼樣的嗎?”低聲地道。
張小凡怔了一下,發覺,似乎另有,好奇心起,道:“什麼?”碧瑤眼角的仿佛搐了一下,在這面臨死亡的時候,對著這個在死亡面前唯一陪伴著的年,竟是難以控制自己的懷,甚至連說話的聲音,也帶著一朦朧與空:“我六歲時候,娘親帶著我回‘狐歧山六狐’看我姥姥,不料那時你們正道來襲,其中‘天音寺’的普方惡僧用法寶‘浮屠金缽’將整座六狐震塌,生生把我和娘親還有姥姥三人活埋在地底。”
張小凡子忽然抖了一下,一不好的預,甚至是一種惡寒,從他心頭泛起,從頭頂涼到了腳底。
碧瑤此刻仿佛已完全陷了痛苦的回憶之中,眼神直著前方,空空,一如說話的語氣,平淡而空,帶著最深的痛楚:“那時,我嚇得嚎啕大哭,害怕極了。
那裡是一個小小的山,因為有幾塊大石撐著,我們才能茍活下來,但姥姥傷勢過重,不久就去世了。
娘親帶著我在那一片漆黑中痛哭一場,就把姥姥埋了。”
“我們被埋在地底深,除了巖石間有滴幾滴水來,周圍便是一片堅冰涼的巖石。
我很害怕,但娘親一直告訴我說:小瑤不怕,爹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張小凡此刻屏息凝神,仔細地聽著,帶著一說不出的怪異與的畏懼,仿佛覺到什麼事,就要發生。
“可是,這裡永遠都是漆黑的,爹也一直都沒有來,我在那漆黑的裡,很是害怕,肚子又,不停地哭。
我還記得,娘親在我邊歎息著,把我抱在懷裡,不停地對我說:小瑤不怕,小瑤不怕,娘親不會讓你有事的,你爹一定會來救我們的!”碧瑤的臉漸漸變得慘白,但依然接著說道:“可是,爹還是沒來,我卻已經得不行了,一直對著娘親哭著要東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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