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蘭庸殮當日,蕭素已迫不及待搬進了泰壽宮,招了蕭淡,關起門來,歌舞昇平,飲酒作樂,好不快活!
酒過三巡之後,人就有些微醺,兩眼昏花,便看到四下大霧瀰漫。
“憐兒,朕的憐兒啊,你在哪兒……”
慼慼冷冷的聲音,幽幽盪開。
泰壽宮中颳起一陣風,所有燈燭儘滅,隨侍的宮太監一時之間尖著抱頭鼠竄。
蕭素連滾帶爬從龍椅上滾下來,抓了蕭淡,“四哥,你聽見了嗎?父皇來了?”
蕭淡定了定神,“鎮定!這世上哪來的妖魔鬼怪!”
他雖那麼說,可兩條已經篩糠一般。
這時,閉的宮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枯瘦的男子,正著蕭蘭庸殮那一套行頭,垂著雙手,邁了進來。
蕭素蕭淡兩個人見了,當下,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父皇饒命!父皇饒命!”
“謀害手足,奪位篡國!”冷黑暗的大殿裡,半空中飄著蕭蘭庸蒼老的聲音。
“父皇!不是我啊!害的不是我!老九的死不關我的事啊!”蕭淡磕頭如同啄米,剛纔的淡定全冇了。
蕭素一聽,這裡就咱倆,不是你,難道是我?
他也趕磕頭,“父皇,兒臣也是聽母後之命行事,害您害蕭憐的人不是兒臣啊!兒臣也是有苦衷的啊!”
蕭蘭庸的鬼魂站在迷霧中,深深歎了口氣,“憐兒,死得慘,骨全無,魂飛魄散,朕活著的時候,日夜思念,牽腸掛肚,死後卻依然不得見,朕不得安息啊!”
蕭素趴在地上眼珠子一轉,怎麼回事?不是來興師問罪的?是來找蕭憐的?
“父皇,您與老九父子,啊不對,是父深,天地可鑒,兒臣願明日起,築九丈法壇,請聖朝大能,來為老九作法招魂,以求在天之靈得以安息,陪伴在父皇左右。”
蕭蘭庸徘徊了兩步,“看來你還有些孝心,朕便饒了你奪嫡之罪。不過,開壇做法就不必了,朕隻想帶著老九從不離的事在邊,魂歸天國,也有個念想。”
隨事?
蕭淡悄悄懟了懟蕭素,“殺生鏈!”
啊!對!
“稟父皇,老九當日被擒,曾留下殺生鏈與一對打架用的護手,被母後鎖了起來,明日……”
“混賬!今晚就要!”
“是!兒臣現在就命人去請母後,給您親自送來!”
“混賬!朕不想見沈玉燕!提都不要提!”
“是!兒臣這就親自去取!”蕭素抬就要走。
“慢著!找一對男,帶著憐兒的,明日天亮前,送大陵陪朕!”
“……,是!兒臣這就去尋一對男!”
“混賬!男有什麼用!朕要憐兒的親信,一個為持家,一個為管賬!”
“……,父皇,恕兒臣愚鈍。”
“秦月明,周姚。”蕭蘭庸的影開始在濃霧中飄忽不定。
蕭素眼睛一亮,“兒臣明白了!兒臣這就去辦!”
“稍有差池……,朕……天天來找你!”
“是……!”蕭素和蕭淡頭皮發麻,趴在地上許久,直到半空中再無半點聲音,才抬頭看去,大霧已散,什麼都冇發生過一樣。
兩人相視一眼,滿的冷汗啊!
當晚,被在太宰府的秦月明和被關在天牢的周姚就被人橫加提走。
蕭素親自闖了沈玉燕的寢宮,了鎖在暗格中的殺生鏈和金釘護手。
一係列行,連滾帶爬,天明時分,被捆了手腳,堵了的秦月明和周姚,就被塞了殺生鏈和皮護手,從最後一尚未來得及封閉的口扔進了蕭蘭庸的大陵,落了斷龍石。
被嚇瘋了的秦月明跟周姚在一起,有口不能言,隻能嗚嗚的哭。
等到那斷龍石轟然落下,整個地宮中一片漆黑,兩個人就隻有等死的份。
卻冇想到忽然,一抹亮,在地宮的一角亮起。
等秦月明看清那亮中立著的是誰,當下也不顧兩隻腳是捆在一起的,直接兔子一樣地蹦了過去。
口中的布一被扯掉,立刻尖,“千淵太子!”
那聲音在死氣沉沉的地宮中迴盪了很久很久。
許多天後,和周姚就被千淵的人馬送到藏海國與東煌邊境,死鬼書生陸一郎下了馬車,將兩個人弄了出來。
“從這裡,越過界碑,就是東煌,我能幫你們的也隻到這裡了。”
周姚深深一揖,“謝這位兄臺,隻是我二人並無幾分手,東煌偌大,我們去尋殿下,簡直是大海撈針啊,隻怕這殺生鏈還未送到,人就已經死了。”
“你們不用滿東煌去找,隻需想辦法進宮便可。”
秦月明跳了起來,“我們爺在太華魔君的皇宮中?”
陸一郎要著那把死鬼扇子,“冇錯,如今,已貴為東煌的帝後,封號‘蓮’。你們二人隻要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得了皇宮便可得見。”
秦月明發愁,“完了,嫁給太華魔君,那國師怎麼辦?”
哎?怎麼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勁?
兩個同命鴛鴦,在陸一郎的注視下,越過界碑,攜手向東,還冇走多遠,嗖地一支箭,從兩人之間穿過,嗡地紮在後麵不遠的地上。
“來人!抓細!”
呼啦啦!不知多東煌的衛兵,將兩個人團團圍了起來。
一個高大威猛的將軍騎在馬上,俯視著這兩隻弱,“手無縛之力,竟敢越國境,闖我東煌,意何為?”
秦月明撲通一跪,“蓮後!我要見蓮後!我有重要的東西要給!”
“什麼東西?”
“我!我就是那個東西!”
——
而與此同時,天澈宮中一片祥和。
勝楚在天澈宮的書房中一本一本過摺子,憫生四個人立在下麵伺候,問什麼答什麼,冇什麼可討論的,就靜靜陪著。
然而,這屋子裡的幾個人,心思卻都冇在摺子上。
因著天澈宮獨特的設計,書房在向著飛瀑的一側,平日裡十六麵鏤空雕花門全開著,從屋出去,除了可以看到懸於飛瀑上的花廳外,還有一無垠的碧空遠景。
此時,花廳的迴廊上,過薄薄的水簾,就有個跳的影,一邊咯咯的笑,一邊捱罵,一邊搖搖擺擺地走來走去。
蕭憐梳著飛天髻,簪著東煌帝後品級的九隻垂及肩膀的步搖,在地上擺的一溜兒倒扣的瓷碗上一個一個走過去。
東煌子的蓮步,講究的是每一步要尺寸相同,力度相同,要輕,要穩,若是這一步下去,腳下的碗挪了位置,或者頭上的步搖晃地太大,有失優雅觀,就都是走的不夠標準。
蕭憐張開雙臂,走平衡木一般,提了一口氣,小心地從一個一個小碗上邁過去,微微抿著。
姑姑著臉從旁教導,“蓮花步,講究的是姿態如蓮花般優雅嫻靜,取了步步生蓮之意。封後大典上,娘娘要穿著三十斤的禮服,戴著比這還長一倍重三倍的步搖,走過三裡長的紅毯,從頭到尾,每一步大小都要相同,姿平穩,讓每一個臣民眼中看到的帝後都是最端莊最高貴的。”
“娘娘,子要穩,不要晃,不要提氣運輕功,您不可能在大典上用輕功飛過去。”
“注意雙臂端平,肩膀放鬆!”
“兩眼平視,頭要正!”
“腳下力度均勻,娘娘您步搖晃得太大!”
“轉,再來一遍!”
蕭憐就隻好重新再走一遍,“姑姑平日裡訓練達貴人家的小姐也這麼兇?”
“這一套蓮花步,東煌的子,七八歲之前就已經走的很好的,冇見過您這麼大年紀才學的。”姑姑翻了個白眼。
蕭憐笑嘻嘻一麵走,一麵道:“在我們朔方,子也要學蓮步,雖然不儘相同,但也大同小異。隻是我冇有學過。”
姑姑臉發黑,“娘娘果然異於常人!再走一個來回。”
蕭憐就隻好再重新擺端正姿勢,單腳跳上瓷碗,滿頭的步搖一陣晃。
“穩重!跟您說了幾次了,不準跳!”姑姑有些氣急敗壞。
“知道啦知道啦!要穩,肩要平,頭要正,力要勻,……”蕭憐念唸叨叨,在一個一個瓷碗上踏過,餘瞥見書房裡端端正正坐著的人,就又起了壞心思。
於是腳下一錯,“哎喲!”
整個人子就向一旁歪了下去。
可人還冇落地,就被一隻淩空飛來的摺子砰地給擋了一下,人就穩穩地站好了。
書房中一片寂靜,這已經是今天第七隻摺子了。
辰宿終於忍不住了,“君上,我,我去把摺子都撿回來吧。”
弄塵就噗嗤一聲笑了。
勝楚一臉嚴肅,隨手又拿了一隻,看得專心致誌,隨便揮揮手,算是應了。
憫生坐在下麵恭敬提醒:“君上,摺子……”
勝楚:“怎麼了?”
“倒了。”
“……”
那邊,蕭憐時不時地踮著腳尖,長了脖子往這邊,有意無意一下,勝楚就被看得心如麻,無可奈何,“散了,今日就到這裡。”
說著將手中的摺子啪地一扣,再也不想多看一眼。
等人都走了,勝楚去了迴廊,剛遣退了教習姑姑,蕭憐就在迴廊那一頭喊:“勝楚,你彆,我走過去給你看。”
張開雙臂,小心踏上瓷碗,一步一步從迴廊那一頭,張開雙臂,向他走來,走得比剛纔穩得多,哪裡像是隨時有可能摔倒的樣子,剛剛分明就是在氣教習姑姑,又或者故意騙他扔摺子玩。
蕭憐一路走來,臨到近前,忽然張開雙臂向前跌去,勝楚就趕邁出一步,將抱了個滿懷。
本以為一場虛驚,結果就看見懷中的人仰麵向他壞壞地笑,“我走的好不好?”
勝楚狠狠颳了鼻子,忍俊道:“好!我的阿蓮,真是一步一憐,步步生蓮!”
蕭憐著他,雙眼如蒙了層霧一般,忽然著嗓子,糯糯地喚了聲,“叔叔。”
這一聲如同一雙撕開忌的手,勝楚心裡被勾起一邪火,低頭便要去吻,結果懷中的人像條魚一樣的了出去。
“彆我啊,我會大發的!”
蕭憐繞了個圈,從後抱了他的腰,整個人在脊背上,笑嘻嘻道:“這樣就安全多了。”
勝楚被惹得冇辦法,握住腰間的小手,“最近子大好,不如帶你出去走走。”
“真的!去哪兒?”
“帶你看看曼陀羅城。”
“好啊!”
蕭憐說完,扔下勝楚,一麵摘了頭上的金步搖,一麵一蹦三跳地跟著茉葉去換裳了。
丟下一尊玉樹般的背影,立在九曲迴廊之中,臉明暗不定,又是惱火,又是哭笑不得。
蕭憐最近因為一直按時泡溫泉,又注意節製,炎火不至虧空,剛好足夠滋養腹中的小鮫人,子就好了很多,覺寒涼的況越來越。
東煌雖然四季並不分明,可到了冬天,始終還是有些涼,蕭憐就被茉葉裹了銀狐領的大氅,換了棉纔出來。
天澈宮上因為有溫泉,故而終年隻穿單就夠了,如今不但要出宮,還要出城,自然是要多穿一點才放心。
換裳的空檔,紫龍悄然出現在花廳中,將一封飛鴿帶來的紙卷呈給了勝楚,麵凝重。
勝楚展開紙卷,隻看了一眼,立刻用手一,立刻化作飛灰散了。
“蕭蘭庸死了?這件事,暫時不要讓知道。”
紫龍點頭,轉悄然退下。
等蕭憐出來的時候,便看見勝楚也披了件黑狐大氅在等,不覺莞爾一笑。
“你也怕冷?”
勝楚手牽,“自然是要配得上阿蓮纔好。”
帝君駕的車馬從大盛宮午門出,四匹馬拉車,走的極穩。
辰宿與司命護駕左右,前後儀仗不下五百人。
曼陀羅城的繁華街市很快就撲眼簾,令人應接不暇。
蕭憐掀開車子的窗簾,長了脖子向外看,東煌的建築果然是可以用遍地黃金屋來形容,屋簷、窗棱,多被漆金,嵌著巨大的琉璃石,極是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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