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定好了此事，趙禎也沒有耽誤時間，次日在垂拱殿召見了大理使者楊允賢。

陪同的隻有寇季、呂夷簡、王曾、張知白四人，其餘的文武百並不在此列。

垂拱殿上。

寇季在聽完了楊允賢自報家門以後，略微有些意外。

大宋以外的名人，寇季知道的不多，但楊允賢恰恰在此列。

寇季之所以知道楊允賢，是因為他在翻看大理史的時候，大理最出名的兩個臣子之一，就是楊允賢。

還有一個高智升的，跟他齊名。

楊允賢和高智升之所以出名，是因為他們二人乾過一件大事。

什麼大事？

謀朝篡位。

公元1044年，時任大理相國的高智升發政變，迫大理天明帝段素興退位，扶持大理孝德帝段思廉繼位，自此權傾朝野，挾天子以令諸侯。

楊允賢見高智升發了政變以後，不甘示弱，於公元1063年發了政變。

最終被高智升出兵剿滅，其子楊義貞又在公元1080年發政變，殺死了大理第十二任皇帝段廉義，自立為帝，號廣安，改元德安。

在位不足四個月，被高智升父子剿滅。

高智升父子剿滅了楊義貞以後，扶持了大理上明帝段壽輝繼位。

大理上明帝段壽輝不聽從高智升父子擺布，上任不足一年，就被高智升父子迫著出家為僧。

高智升父子在迫了大理上明帝段壽輝出家為僧以後，又扶持了大理保定帝段正明繼位。

高智升死後，其子高升泰覺得大理保定帝段正明有些礙眼，於是在公元1094年，廢除了大理保定帝段正明，自立為帝，改國號為大中國，簡稱大中，自封為大中國正德皇帝，簡稱正德帝，追其父高智升為文戎天佑安邦皇帝，廟號太祖。

公元1096年，高升泰死的時候，迫於傳統勢力及佛教意識影響，臨終前囑托其子高泰明還位於段正淳。

公元1096年，大理文定帝段正淳繼位。

在長達五十二年的時間，大理皇族段氏，就像是個陪襯。

楊氏像是個配角，高氏纔是真正的主角。

楊允賢在其中雖然隻是一個配角，但敢謀朝篡位，說明其野心不小。

寇季覺得，有必要跟楊允賢私底下談談。

楊允賢在向趙禎自報家門過後，就吩咐人將大理郡王準備的禮一口氣全抬到了垂拱殿上。

趙禎看著那些財，心裡十分高興，但臉上卻一點神清也沒有。

從頭到尾都是一臉高冷，一句話也沒說。

從頭到尾，都是張知白在跟楊允賢涉。

當張知白提出，大理還需要出兩百萬貫錢財的時候，楊允賢的臉十分難看，但卻沒有說出什麼拒絕的話。

因為張知白在提出索賠兩百萬貫錢財之前，先告訴了楊允賢，大理若是不能拿出足夠的錢財平息大宋的怒火，除了現在大理境的五萬兵外，大宋隨後還會派遣十萬兵馬趕去馳援。

五萬兵馬，兩日之，攻破了大理四城。

十五萬兵馬，兩日之估計能拿下整個建昌府。

而且大宋真的再派遣十萬兵馬加到戰事中的話，那大理要付出的，就不是兩百萬貫，很有可能會是八百萬貫，甚至更多。

麵對大宋的強勢迫，楊允賢無法拒絕。

大宋兵鋒的銳利，楊允賢是見識過的，所以他知道一旦大理和大宋掀起了驚天大戰，大理一定討不到好。

楊允賢在經過了長時間的猶豫以後，稟告了趙禎，此事他做不了主，他需要返回大理去，將此事告訴他們的皇帝段素興。

趙禎沒有搭理他。

張知白則告訴楊允賢，讓他盡管回去稟報，但是時間不得超過一個半月，超過了一個半月以後，大宋十萬兵馬就會抵達大理。

楊允賢滿口答應了此事，留下了禮，退出了垂拱殿。

寇季在楊允賢退出了垂拱殿以後，對趙禎笑道：“臣先告退一步……”

趙禎見寇季在楊允賢離開以後，也要離開，略微思量了一下，出了笑容，道：“四哥準備去找大理使節聊聊？”

寇季笑著點點頭。

呂夷簡瞪著眼質問寇季，“你不會是想將我大宋的軍備賣給大理吧？”

王曾沉聲道：“寇季，眼下跟大理戰的，是我大宋的兵。你出售軍備給大理，就是在資敵。”

寇季失笑道：“兩位是覺得，我會傻到自找麻煩嗎？”

呂夷簡、王曾一愣，說不出話。

寇季笑道：“我隻是覺得楊允賢此人十分有趣。想跟他聊一聊，看看能不能為我大宋以後統治大理，先布一子。”

呂夷簡冷哼一聲道：“你乃是我大宋樞使，做事就不能堂堂正正的嗎？”

寇季一怔，撇著道：“我倒是想堂堂正正的將我大宋六十萬軍，一口氣全派遣到大理去，將大理境的敵人殺一個乾乾凈凈。

可六十萬軍外出征戰所需的吃穿用度，國庫肯出嗎？”

“你……”

呂夷簡被懟的說不出話，隻能狠狠的瞪了寇季一眼。

“國庫既然不肯出，又不許我用那些謀詭計的手段，那如何從大理撈錢？等著大理主送上門嗎？”

寇季譏諷的說了一句。

呂夷簡氣的臉頰發紅。

王曾站出來當和事佬，“無論是謀和謀，隻要對我大宋有好，都是好謀略。”

“哼……”

呂夷簡在王曾勸解下，哼了一聲，不再搭理寇季。

寇季也懶得搭理他。

寇季對趙禎一禮，退出了垂拱殿，追著楊允賢的步伐，追了上去。

一路追出了金水橋，追到了街上，才追上了楊允賢。

寇季並沒有攀上去找楊允賢，而是吩咐著馬夫駕著馬車從楊允賢的邊經過。

在寇季的馬車經過楊允賢邊的時候，楊允賢主湊了上來，出現在了寇季馬車前。

“可是大宋樞使當麵？”

楊允賢到了寇季馬車前，攔下了寇季馬車，恭恭敬敬的一禮。

寇季掀開了馬車簾子，抬頭往外一瞧，“大理使臣？”

楊允賢趕忙道：“正是外臣。”

寇季不鹹不淡的道：“你攔下我馬車，於意何為？”

楊允賢急忙道：“外臣聽聞，寇樞最喜歡結朋友，所以想跟寇樞結一番。”

“我喜歡結朋友？”

寇季故作狐疑的道。

楊允賢愣了一下，快速的道：“聽聞寇樞和青塘、趾使節的關係十分親近，所以外臣猜想，寇樞應該喜歡結朋友。”

寇季聽到這話，不鹹不淡的道：“我其實不太喜歡朋友。我跟青塘和趾使節關係親近，是因為他們夠大方，大方的讓我難以拒絕。”

楊允賢明白了寇季的意思，立馬道：“外臣自然不會空手朋友，外臣已經備了一份薄禮。”

寇季滿意的點頭道：“你這朋友，倒是值得結一番。”

楊允賢聞言大喜。

寇季繼續道：“帶著你的人和東西，跟著我，我們找個能說話的地方好好聊聊。”

楊允賢對寇季深深一禮，“恭敬不如從命……”

寇季吩咐馬夫駕著車往城外的別院走去。

楊允賢吩咐了幾個親衛去驛館裡取禮，他帶著剩下的人，跟著寇季的馬車，出了汴京城。

一路到了寇府別院。

寇季下了馬車，帶著楊允賢到了別院的大竹園。

一進大竹園，看著滿院子四爬的圓滾滾，楊允賢一臉驚訝的喊道：“竹熊？！”

寇季一腳踹開了一個抱著自己大的小傢夥，十分隨意的道：“小兒喜歡，所以下麵的人就送了一些過來，你不必驚訝。”

楊允賢沉聲道：“據外臣所知，此在汴京城可不常見。”

寇季瞥了楊允賢一眼，淡淡的道：“我大宋地大博，什麼東西見不到？”

楊允賢愣了一下，苦笑道：“是外臣失言了……”

寇季帶著楊允賢到了大竹園的竹樓裡，吩咐府上的仆人將竹樓上下左右的圓滾滾驅趕走以後，就坐了進去。

楊允賢見寇季居在一群圓滾滾中間，安然不。

心中生出了一敬佩之。

在寇季眼裡，圓滾滾隻是寵。

可在楊允賢眼裡，圓滾滾那是能搏鬥猛士的猛。

在大理境，每一歲都有圓滾滾傷人的事發生。

圓滾滾一掌下去，能拍斷人，生撕人的手臂。

如此猛，寇季養了一群，還坐在它們中間，麵無懼，由不得他不敬佩。

寇季坐定以後，吩咐人上了茶點，待東西上齊以後，一邊品著茶，一邊淡然道：“你突然找上我，還要跟我朋友，是不是有事求我？”

“額……”

楊允賢一臉愕然的張著，不知道該說什麼。

寇季淡淡的道：“但凡是找上我，要跟我朋友的，都是有求於我。青塘使節跟我朋友，是為了我大宋鍛造軍備的技藝；趾使節跟我朋友，是為了我大宋的軍備。

你肯定也有所求。

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用賣關子了。”

楊允賢一臉尷尬的道：“寇樞還真是……”

寇季不等他把話說完，就淡淡的道：“耿直的讓人難以接嗎？”

楊允賢遲疑了一下，緩緩點頭。

寇季淡然道：“在我眼裡，人與人之間，本就不存在朋友關係。人與人往，所求的不過是利益罷了。我有你想要的，你有我想要的，我們雙方若是覺得滿意，換一下。

然後彼此維係著換的關係，這便是朋友。”

楊允賢聽完了寇季這套歪理，角略微搐了一下。

寇季瞇著眼看向了楊允賢，淡然道：“難道我說的不對？”

楊允賢有求於寇季，自然不可能逆著寇季的意思說話。

他在聽到了寇季的問話以後，神清略微僵的點點頭，附和道：“寇樞言之有理……”

“虛偽！”

寇季在楊允賢話音落地以後，毫不客氣的批判了一句。

楊允賢立馬僵直在了原地。

寇季冷哼道：“你分明是不贊同我的說法。”

楊允賢張了張，不知道該說什麼。

寇季冷聲道：“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來，熙熙攘攘皆為利往。所有的誼，都是假的，都是暫時的，唯有利益纔是永久的。

你也是居朝堂之人。

居然看不這一點。”

楊允賢抿著不說話。

寇季繼續道：“你回到了大理以後，站在大理的朝堂上好好看看，就會明白我的話。等你什麼時候參了我的話，你什麼時候就能在大理擁有和我一樣的地位。”

楊允賢略微愣了一下。

寇季淡淡的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楊允賢遲疑了一下，對寇季深深一禮，“多謝寇樞指點……”

寇季毫不在意的擺擺手，“我看你是個上道的人，所以隨口提點你幾句而已。你能不能藉此飛黃騰達，那就得看你自己的悟。

我聽聞，你們大理有一個姓高的人，就深諳此道。

你若認識他，可以向他請教一番。”

“高？！”

楊允賢微微瞇起了眼，“寇樞說的可是高智升？”

寇季假裝思索了一下，道：“不錯……是高智升……”

楊允賢沉聲道：“寇樞居然知道高智升？！”

寇季瞥了楊允賢一眼，淡然道：“我為大宋樞使，掌管著大宋兵馬，擔著大宋上下百姓的安危，自然要好好瞭解一下各藩屬中的英才，以便於隨時掌控他們的向，避免他們坐大，危害到我大宋。”

楊允賢盯著寇季道：“寇樞的意思是，高智升有危害到大宋的可能？”

寇季幽幽的道：“據我觀察，他是一個不甘於屈居於人下的人。”

楊允賢心頭一跳。

寇季又道：“據我所知，大理楊氏和大理高氏，實力跟大理皇族段氏不相上下。大理高氏的實力，還比大理段氏高一線。

有如此實力，為何要屈居於人下？”

楊允賢聞言，看著寇季的目裡多了一些警惕，他懷疑寇季在挑撥大理段氏、楊氏、高氏之間的關係。

寇季深深的看了楊允賢一眼，淡淡的笑了笑，沒有再聊這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