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寇季不能不認，他躬一禮，笑著道：“家視察蒙學的當日，散了朝，朱能就堵住了臣，非要臣幫他出出主意。

臣拗不過他，就開口提點了他幾句。”

趙禎笑著點點頭。

呂夷簡三人流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神。

呂夷簡著胡須道：“大理地偏遠，民風跟我大宋差異很大。冒然將大理納到我大宋治下，用我大宋的法子治理大理，大理的百姓必定會反抗。

若是攻下了大理後，放著他們不管，他們又會時不時的滋擾我大宋。

所以，此次討伐大理的戰事並不是關鍵。

關鍵是打下了大理以後，該如何置大理。

種世衡和李昭亮的辦法，都有所缺陷。

你提點朱能的法子，倒是一個妥善的法子。

用大理人治理大理，我們幕後掌控一切。

有功的時候，我們攬。

有過的時候，大理人擔。

一切的仇恨和矛盾都在大理人自己上。

必要的時候，我們可以施恩一二，緩解大理的矛盾。

等到大理上下人心，都依附我大宋的時候，我們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將大理正式的納到我大宋的版圖中。

此舉妙就妙在，我們從大理拿走了所有錢財，卻不用擔罵名。”

說到此，呂夷簡對趙禎拱手道：“臣贊朱能奏疏中所言的策略。”

王曾和張知白隨其後的拱手道：“臣等也贊此事。”

呂夷簡三人之所以如此推崇朱能的奏疏，是因為朱能奏疏中的策略，十分的附和他們的心思。

李昭亮提出的搶一票就走的策略，有點像是土匪策略。

可用，但不能長久的維持下去。

搶的此多了，大理上下的百姓都會記恨上大宋，大宋和大理的矛盾，徹底難以緩解。

大理若是上下一心，跟大宋死磕的話，對大宋而言，也是一個巨大的麻煩。

大宋雖然有足夠的實力捶打一番大理。

但是大理上下一心，悍不畏死的話，大宋要徹底平滅大理，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種世衡提出的策略，是朝廷一貫對待新征之地的辦法。

但這個辦法也存在著一定的弊端。

那就是用宋律治理新征之地的時候，雙方會產生很多矛盾，當地百姓會十分抵大宋派遣過去的員，朝廷的一些政令很難推行下去。

更關鍵的是，百姓們稍微到一點不公正的待遇，就會將其無限的放大，然後就會出現叛、抗爭。

如今，朝廷在治理興慶府的時候，就遇到了相應的問題。

當地原有的百姓，十分抵大宋員的管理，一遭到什麼不公正的待遇，就會湊在一起鬧事。

一些最早叛逃出去的宋人，也跟當地的原著百姓一起鬧事。

大宋在治理興慶府的時候，用的政令還是十分寬鬆的。

比起西夏推行的長生馬之類的榨百姓的政令，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然後，當地的百姓依舊不滿意。

朝廷相應的退讓了幾步，卻並沒有得到當地原有的百姓的認可。

當地原有的百姓繼續鬧事。

此事奏報到了汴京城以後，趙禎、寇季、呂夷簡等人商討了好久。

最終商議決定，將興慶府等地那些不服管束的百姓，分別遷移到兩支軍坐鎮的地方，恢復西夏此前推行的苛刻的政令，管束著他們。

以十年為期。

十年，表現良好，並且願意真心實意的為大宋之民的，經過了層層考覈以後，才會被移居到宋人居住的地方。

表現惡劣的，會被發配到兩大沙漠邊緣吃沙子。

在這種辦法管束下，要不了多年。

興慶府等地就再也沒有敢反抗朝廷的人。

但這個辦法所需要的時間很長。

需要數十年之功。

當地的一些地方兵馬，數十年之都沒辦法。

就是因為在消化西夏的時候，遇到了一些麻煩。

所以在麵對大理的時候，呂夷簡三人自然而然的將在西夏遇到的麻煩考慮了進去。

若是沒有寇季提出了以大理人治大理人的方法的話，他們很有可能會著頭皮，選擇原有的辦法。

可如今有了寇季提出的以大理人治大理人的方法，他們就不需要再自找麻煩。

趙禎在看到了呂夷簡三人一起表態贊同此事以後，笑著道：“三位卿的意思，是贊朱能為帥？”

呂夷簡正道：“臣隻是贊朱能的謀略，但臣覺得朱能不適合去大理。”

趙禎略微愣了一下，沉道：“呂卿是覺得朱能打不下大理？”

呂夷簡坦言道：“朱能也算是一位沙場上的宿將，他去攻打大理，應該不會出現什麼意外。但治理大理，以及如何拿用兵的分寸，朱能還有所欠缺。”

寇季告訴朱能的辦法，有點像是鈍刀子割。

需要極好的掌握好分寸。

要迫大理拿出更多的錢財，卻又不能得大理狗急跳墻、魚死網破。

其中的算計很深。

朱能未必算計得準。

趙禎聽到了呂夷簡的話，沉著沒有開口。

王曾在這個時候拱手道：“臣以為，種世衡可以擔此重任。種世衡此前治清澗城，所建立的功業，朝野上下有目共睹。

他能征善戰，又能治理地方。

無論是在兵事上，還是民事上，都能很好的拿住分寸。

是征討大理的不二人選。”

趙禎嘆道：“朕此前說過，誰給出的謀略最好，就用誰。如今朱能給出的謀略最好，朕卻不用他，朕會失信於他。”

呂夷簡不鹹不淡的道：“家，朱能奏疏中提到的謀略，並非是他自己想出來的，而是寇季幫忙想出來的。細細算起來，這應該是寇季的謀略，而不是他。

所以家不用他，也不算失信於他。”

趙禎嘆了一口氣道：“終究是他遞上來的奏疏……”

“那就讓他們兩個一起去好了。”

寇季突然開口。

趙禎、呂夷簡、王曾、張知白，齊齊一愣。

愣神過後，呂夷簡撇著道：“小小大理而已，派遣兩位重臣去，會不會有些興師眾？”

趙禎緩緩點頭，看向了寇季。

種世衡和朱能，如今都是中樞之臣。

若是以前，朝廷對外征戰，派遣兩位中樞之臣，那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可如今，大宋已經崛起了，為了名正言順的地上霸主。

派遣兩個中樞之臣去對付一個小小的大理。

確實有點興師眾。

寇季笑道：“呂相隻盯著大理，卻忘了趾。如今趾境也有戰事，稍有不慎，戰火就會燒到我大宋。雖說趾邊陲有陳堯資坐鎮，可陳堯諮目前並沒有經歷過什麼大陣仗，萬一趾的戰事出現了什麼大變故，他不一定應付的過來。

大理毗鄰趾。

將種世衡和朱能二人一起派遣去大理，一方麵能征戰大理，一方麵也能防止趾的戰事出現意外。

趾一旦出現了什麼大變故，朱能也能及時趕過去幫忙。”

呂夷簡三人聽到了這話，一臉遲疑。

寇季繼續笑道：“大理要真被打下來，那可就是滅國之功。”

呂夷簡三人先是一愣，隨後毫不猶豫的開口。

“他們二人一起去，確實妥當。”

寇季聞言，笑了笑，沒有再多言。

呂夷簡三人之所以如此痛快的贊了朱能和種世衡一起去，就是因為寇季口中的‘滅國之功’四個字。

滅國之功，一個人背太過耀眼，兩個人分擔才合適。

更重要的是，寇季為了武臣第一人以後，武臣在朝堂上的地位已經得到的顯著的提上。

若是再出現一個功勞大、份高的武臣，那武臣在朝堂上的地位還能上升一層。

如今武臣已經跟文臣有了分庭抗爭的實力。

再出現一個功勞大、份高的武臣的話，武臣就有了著文臣打的實力。

呂夷簡三人絕對不願意看到類似的事發生。

寇季正是因為知道他們的心思，所以專挑他們難以拒絕的說。

趙禎再聽到了呂夷簡三人的話以後，並沒有急著表態，而是對寇季道：“四哥當真覺得，種世衡和朱能一起去合適？”

寇季笑著點點頭。

趙禎沉道：“那誰為主，誰為次呢？”

寇季拱手道：“一切由家定奪。”

趙禎思量了一下，道：“那就種世衡為主，朱能為次。朕會加朱能一個招討使的職位，他也不至於被種世衡的抬不起頭。”

呂夷簡聞言，急忙道：“職權上會不會有沖突？”

不等趙禎開口，王曾率先開口道：“一個對外，一個對，並不沖突。再說了，真要發生了矛盾，朱能也辯不過種世衡。

家給朱能一個招討使的份，隻要是為了避免朱能被欺負的太慘。”

此話一出，垂拱殿的所有人，一臉哭笑不得。

“那就這麼定了，找個吉日，讓他們出師！”

趙禎一錘定音。

寇季等人齊聲應允。

隨後，趙禎便命中書舍人草詔，吩咐陳琳將旨意送去種府和朱府。

此次征討大理，朝廷準備調遣十萬軍上陣。

川府等地的地方兵馬，配合著十萬軍作戰。

最先派遣往趾的是天武軍。

天武軍若是打的順利，那朝廷就不會派遣第二支軍。

天武軍若是打的不順利，那麼隨後永興軍會跟著投到戰場中。

倒不是朝廷吝嗇，為了節省兵力，不願意將兩支軍一起派遣出去。

而是種世衡、朱能、李昭亮三人在奏疏上共同認為，在對大理的戰事中，應該先用一支軍對戰，不夠再追加。

在他們看來，大宋的軍經過了重新整編以後，兵力得到了顯著的提升。

現有的五萬軍兵馬，恐怕比以前十萬，甚至更多的軍兵馬還強。

再加上他們這些久經沙場的宿將指揮，發出來的戰鬥力肯定比以前強橫很多。

更重要的是，他們都在奏疏中提到了火。

他們都想在外出征戰的時候帶上火。

火如今正在鍛造，全麵的配備，還需要一些時間。

兵馬悉火，也需要一個過程。

樞院就算給他們配備火，也不可能配備太多。

必須要等到了兵馬悉了火，會用火作戰以後，才能全麵的配備火。

不然一口氣將火配備上去，兵馬不悉用火作戰，甚至如何合理的應用火都不知道。

那火就不是他們作戰用的利，而是催命符。

寇季為此跟趙禎商量了一番，最終決定給天武軍配備一萬人的火軍備。

同時從火營調了一千人，充到了天武軍中擔任基礎的軍職位，教導和指揮兵馬用火。

大理，將會是他們的試煉場。

一些的細則都商定妥當了以後，朝野上下立馬快速的進到了準備的狀態。

經過了九日的準備。

一應所需的全部準備妥當以後。

種世衡和朱能，率領著五萬一千兵馬，悄然的離開了汴京城。

在出兵的時候，趙禎聽從了寇季的建議，並沒有興師眾的四去宣揚。

寇季認為，戰前四宣揚，容易讓百姓產生恐慌，也容易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利用。

還不如悄無聲息的出兵。

等到大捷京的時候，再宣告給百姓。

百姓，隻需要知道朝廷打勝仗了就行，其他的，沒必要讓百姓知道。

因為百姓知道了朝廷打了勝仗，會心生自豪，會歡呼慶祝。

知道了朝廷打敗仗，隻會產生恐慌。

知道朝廷悍然出兵，隻會產生濃濃的擔憂。

無論是恐慌和擔憂，對朝廷和百姓都沒有益，所以能避就避。

朱能和種世衡二人在離京的時候，寇季前去相送。

寇季原以為，朱能會因為被種世衡搶了主帥的位置，心生不滿。

可是見到了朱能以後，寇季才發現，朱能不僅沒有對此不滿，反而一臉燦爛的笑容。

汴京城外。

十裡亭。

寇季瞧著笑嗬嗬的朱能，狐疑的道：“被人搶了主帥之位，你居然不生氣？”

朱能笑道：“沒什麼好生氣的。我的目的是去打大理，是不是主帥，其實我並不在意。再說了，治理地方那一類的東西，我也不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