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太監小心翼翼推了椅,繼續走在雪裡,幸好文秀宮很近,不過一刻鐘就到了。
小太監開了宮門,夜嵐轉椅走進去,就把他們攆走了。
小太監早就心裡忐忑,也沒敢停留,但也不能當真跑掉,於是就遠遠守在宮門外。
秋日蕭瑟,冬日酷寒,哪裡也逃避不了,麗秀宮裡的桂樹早沒了夏日時候的蔥鬱,但落下的枝葉被掃的乾凈,就是偏殿的窗棱臺階都抹去了浮灰,顯見平日常得關照。
夜嵐停在桂樹下,麵對正殿的廊簷,陷了無盡的沉默。
沒有一刻鐘,宮殿外就響起了一串腳步聲,很快,宮門再次被推開,卻隻走進了明德帝和萬全兩人。
明德帝的神摻雜了驚訝憤怒,甚至還有幾分質疑,倒是萬全警惕的關了宮門,小心守在門邊兒,並不曾上前。
夜嵐聞聲過去,許是院裡的冷清,襯得他比之上次見麵,好似又清瘦了幾分。
明德帝腳步下意識就慢了幾分,夜嵐也沒有行禮,依舊向廊簷,低聲問道,“父皇,你還記得我母妃嗎?小時候,母妃就是攬著我坐在廊簷下,教我讀書,餵我吃點心,看著我玩耍,然後一直等到父皇下朝回來,就笑的很歡喜。整個宮殿也好想立刻熱鬧鮮活起來,您抱著我在院子轉悠,母妃怕您累,會喊我下來,我就抱著您的脖子。母妃…笑起來是天下最溫的,父皇笑起來聲音很大,我也一直在笑。”
夜嵐的聲音裡沒有任何憤慨,甚至還帶了幾分歡喜。
明德帝不知不覺被帶回那段時,勾起了所有他同樣深藏的回憶。那個笑的沉靜溫的子,好似無論何時,都在等他,從來不曾也不願給他添一點兒麻煩,不爭寵不惹事兒,為他養育孩兒,為他紅袖添香。
滿足了他年時候所有的好想象,一如他初見時站在桂花樹下的模樣,以至於頂著太傅的不喜,迎娶宮之後,他親手在宮殿裡栽了這棵桂花樹。
滄海桑田,歲月無,恍然間,那個好的子卻不見了,樹下站著的是他這個負心漢,還有殘了的兒子。
命運對於那個子是何其不公,偶爾夢裡,他也會後悔,若是他沒有極力主張娶宮,是不是會嫁一個普通人,生兒育,主持中饋,食無憂一輩子。
即便日子不會如何幸福,總不至於…
“你母妃走了十年了,整整十年。早知今日,朕一定不會把娶進宮。朕的,害了。”
十年了,累積了不知道多的悔恨和愧疚,這一刻終於傾瀉而出,道盡了帝王的所有苦痛。
夜嵐轉向恨了多年的生父,把他臉上的悔恨看的清楚,眼底的恨意,終於慢慢退了下去。
“我曾想過,為了江山,為了帝位,父皇放棄了母妃,我也流落在外,吃盡人間辛苦。若是毀了這江山,父皇會不會後悔?今日坐在桂樹下,想起往日才突然明白,若是母妃活著,一定不會想我們父子反目仇。”
說罷,他從側取出一個扁平的匣子,一臉平靜的遞了過去。
明德帝眼底很是復雜,接了過去,袖子裡取出先前那張圖。
“進屋說吧,外邊冷。”
父子倆推開偏殿的門,這裡原本是珍妃的書房,如今也依舊儲存的很好。隻不過長久沒有人氣,有些衰敗,屋裡很是寒涼。
父子對坐在書案前後,夜嵐從後又取出一個牛皮水袋,放在明德帝懷裡,又把上蓋著的毯取下給明德帝圍好。
明德帝著懷裡和上的溫暖,心裡最後幾分猜忌也消失了。
“你自己蓋著就好,你還有傷…”
“父皇盡管蓋著,這是特意準備的。”
提起妻,夜嵐神間就帶了幾分暖意,看的明德帝心裡嘆氣。他虧欠這個兒子良多,幸好,他尋了個最適合也最好的嶽家。
匣子被開啟,他隻翻看了幾眼,就再也顧不得想別的。
足足半個時辰,所有口供和陳述被他看的不能更清楚,他的臉也就徹底變了!
豁然抬頭向兒子,從一個慈父,變為一個憤怒的帝王。
夜嵐好似沒有看出他的憤怒,平靜應道,“這些東西,我前後調查了半年,近日纔有重大突破,又尋齊這些證據。我以項上人頭擔保,王清臣是前朝餘孽,蔣才人帶孕進宮,十五是…前朝餘孽脈。意圖顛覆我大越江上,罪大惡極。”
“啪!”明德帝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手掌疼得麻木,他都覺不到。
前朝暴政,百姓民不聊生,鐘離家先祖趁勢奪了江山,守了二百年,本以為已經固若金湯,不想前朝餘孽居然如此忍,謀劃如此之深。甚至已經混淆了皇家脈,若是沒有夜嵐今日揭,怕是十五得勝歸來,順勢就會坐上太子寶座。而他沒有防備之下,簡直有千百萬個機會被餘孽們奪了命,江山就重新改換!
“該死的東西!朕要挖地三尺,絕滅他們滿門!”
“父皇,這些都是我的親衛調查出來,許是還有之。所有人證證,父皇盡可以提取重審。我隻有一個要求,十五留給我置,當日在草原,因為他的背叛,我突遭蠻人瘋狂圍殺,親衛們為了救下我,幾乎死傷殆盡,我不能讓他們白白沒了命。”
明德帝心裡卻是沒有半點兒懷疑,畢竟同王清臣鬥了半輩子,這個老狐貍一直坐山觀虎鬥,最近卻難得出頭。他本以為是戰王和嫡子三皇子出事,這個老狐貍多有些為大越前程考量之心,這才順從他的意思,打算培養十五皇子。
如今看來,他這麼多年藏極深,培植人手和勢力,為的就是這一刻。
待得十五得勝歸來,滿朝大半文武上奏推舉,誰會攔阻十五做太子!
不過,想起含山關的戰事,想起凋零的兒子們,明德帝眼裡又蒙上了一層影。
他向最令他驕傲,也愧疚最深的兒子,嘆氣道,“若是你沒有傷了多好,如今朕想鏟除這些餘孽,都是力有不及。”
夜嵐卻是笑了,然後起站了起來,走到桌子旁,半跪在地。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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