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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四。”

半個時辰后，里北那家種了棗樹的農戶屋子里。

黑夫數了數幾個坐在一起的子，問被五花大綁在柱子上的里正道：“峰里正，盲山里中，被人販轉手掠賣來的子，只有這四人？”

峰的頭發、胡須上，依然沾著凝固的，十分狼狽，他沒好氣地扭過頭去，不愿回答。

還是一旁有些膽小的田典連忙應道：“亭長，還有幾人，但們被買來的日子長了，已不愿歸家……”

黑夫點了點頭，這也是人之常，久而久之，離開的心就淡了，也就是駒的兒“鳶鳶”，還有季嬰他們發現的那個被關在豬圈里待的子最有反抗勁，三番五次試圖逃跑。

原來，方才黑夫和東門豹制住里正、田典后，立刻以此二人為人質，一路迫使聞訊趕來的里民讓開，一直走到了里北哨聲響起的地方。

利咸、季嬰和駒三人，連帶一個被解救的子，正被這家農戶的三個漢子，以及左鄰右舍圍困。又是東門豹一聲怒吼，將他們喝退，湖亭眾人才得以匯合。

黑夫讓人將院門關上，將這家農戶當了臨時的基地，又以里正、田典為要挾，讓外面的里民，速速將里中其他被掠賣來的子帶來！

盲山里眾人，基本上都昔日一個濮人部落的后代，里正、田典既是吏，也是族長，里正倒是死不配合，還好田典照著黑夫的話做了，不多時，果然又有兩名子被送了過來。

黑夫當時就打算帶著人，速速離開盲山里，但卻在里墻邊被堵了回來。

為了匯合眾人，解救被掠賣者，他們還是慢了一步，里中的三號人里監門已經聞訊趕來，組織里民圍堵。

在里監門的組織下，外面原本一盤散沙的里民開始越聚越多，各自手持農，將這家農舍團團圍住，他們既不敢往里沖，卻也不肯讓出道路，雙方就這麼僵持下來了。

黑夫讓東門豹和利咸分別持矛、弩在外守著，他則和季嬰在里面，詢問起那四名子的經歷，如今出是暫時出不去了，只有掌握了基本的況，了解盲山里里吏、里民的犯罪況，他才能做下一步的打算。

于是，從駒的兒鳶鳶開始，這四名被掠賣到盲山里的子，開始了聲淚俱下的控訴……

……

鳶鳶年紀才16歲，但因為這兩年過的苦楚，有些憔悴，不像個花季。

說，自己是在兩年前的三月，去采桑時，被一位路過的老嫗打了招呼，那老嫗五十余歲，長的慈眉善目，還與閑聊，一個勁地夸鳶鳶貌。而后又說的親戚在桑林背后等，走不路，能否讓鳶鳶攙扶過去。

鳶鳶不疑有他，可桑林背后等待的，卻是兩個七尺多的大漢，將麻袋往頭上一套，又將勒暈過去，扔到了車上……

接下來的日子，就半昏半醒，被堵住，也不讓吃飯，省得逃走。一直顛簸著被送到了盲山里，等被摘了頭套時，已經坐在里正家中了，里正說已經被賣為隸妾，從此以后，就要做里正那個癡傻弟弟的妻……

里正家的日子，說實話不算太差，但鳶鳶一直記掛著父母，而且

無法忍伺候那癡傻“丈夫”，所以兩年來多次試圖逃走，但每次都被里正帶人抓了回來。

鳶鳶一邊說，一邊咬牙切齒地看著里正，因為里正的癡傻弟弟不知男之事，那一夜，里正竟親自示范，手把手地教他如何與鳶鳶行房，之后也數次侵犯。

從小被父母寵，何曾過這種凌辱，一度試圖上吊死去，卻又被救了過來，兩年來，真是生不如死……

說到這里，再度撲到父親的懷里，嚎嚎大哭起來，這個十六歲年紀的，卻已經經了人間最大的苦楚。

不過，的經歷，比起那個被關在豬圈里，做“醞”的子來說，卻算不得什麼了……

醞被關久了有些神失常，上的污穢已經被旁人幫忙弄干凈，黑夫還把自己的裳給遮。但不管問醞什麼話，都只會嘿嘿傻笑，然后重復著“我是被掠賣來的”“救命”“饒命”之類的話。

所以，黑夫等人，只能從其他三個子的旁觀敘述里，得知的事。

鳶鳶道：“是三年前被掠賣來的，以一千多錢的價，賣給了里北這三兄弟，同時給他們做妻……”

一妻多夫，這種駭人聽聞，罔顧人倫的習俗，在盲山里還不是個例。另一個子也哭哭啼啼地說，自己是同時給一家父子二人做妻……

醞是被掠賣來的子里，反抗最劇烈的一個，畢竟這種同時侍奉兄弟三人的日子，一般人是無法接的。但和鳶鳶一樣，每次逃跑都以失敗告終，而且那兄弟三人十分殘忍，每一次抓回來，就會狠狠打一頓，關在黑屋子里上幾天，季嬰就是那時候不小心撞見的。

到了最后，索就關豬圈去了，從那時候起，醞也開始變得瘋瘋癲癲。

待到這些子說完之后，不等黑夫手，季嬰已經氣得對里正狠狠踹了幾腳，他家有幾個姊妹，和醞、鳶鳶的年紀差不多，難免憤怒。

“誰家姊妹不是姊妹，誰家兒不是兒，汝等也真是下得了手！為里吏，見如此慘事卻不管管，還帶頭買！真是禽行啊！我季嬰雖也不是什麼好人，卻也做不出這種事來！”

那里正卻扭過頭，嘿然冷笑道：“不然怎樣？盲山里男多里，距離其他地方又遠，其他里的子不愿意嫁過來，本里的子又不夠分，只能從外面買，還能有什麼辦法！”

這便是盲山里從上到下，如此熱衷購買被掠賣子的原因了，原本的善民變惡民，只是因為生育的本能在作祟。

當然，這年頭奴隸買賣是合法的，他們也可以買隸妾，但一個年隸妾要四千多錢。盲山里窮，幾家人都湊不夠這麼多錢，這時候，人販子便上門了，他們提供的子，不但年輕，而且每人只需要一二千錢！

里正在那振振有詞，似乎還有理了，鳶鳶卻憤怒地過去扇了他一掌，大罵道：“休要在此狡辯，我聽里中老人說了，還不是因為當年盲山里生出嬰便喜歡溺死！能有今日形，也是活該，我咒你們全族全里，都亡族滅種！呸！”

唾了里正一臉，黑夫才讓駒將拉回去。

這樣一來，盲山里的事便清楚了，這個里的人雖然沒有直接參與掠賣，卻是明知那些子有問題，卻依然從人販子手中多次購買，已經持續了十幾年，陸續有十多個子被同一撥人賣到此地。

但除了眼前四人外，其他人大多認了命，亦或是覺得嫁到哪里不是嫁，如今有了被解救的希，也默默地選擇了放棄。

也可能，是因為們在此生兒育，已經割舍不開了。

這時候，那田典已經在詢問黑夫，他沒有購買過被掠賣者，將被以什麼罪名？

“不管有沒有參與，只要是知不報的，都要罰！做城旦是肯定的，你為里吏，更是罪加一等，再加一個黥面之刑！”

里正卻紅著眼，將罪名說了出來，而后冷笑道：“至于吾等明知這些子來路不正卻依然購買的，與掠賣人者同罪，死罪！”

“看來你還知道？”

黑夫冷笑，看來這個里正是專門問人了解過的。

的確，在秦律里，掠賣人口與強、同罪，都是以磔刑，分尸棄市！

只要是事先知的買主，也與之同罪，事先不知的買主，黥為城旦舂，其他協助瞞者，斬趾為城旦舂……

在秦國，刑就是這麼嚴，罪就是這麼重！與后世的“收買被拐賣的婦、兒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以及“對被買兒沒有待行為，不阻礙對其進行解救的，可以不追究刑事責任”的溫條例，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這種對拐賣行為的嚴懲，雖然讓黑夫覺得解氣，但也有一個麻煩，那就是犯法者若是知道自己死路一條，便會負隅頑抗……

“吾等今日想要平安走出盲山里，有點難了……”

黑夫打開了窗戶，這家農戶的籬笆墻外面，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全里兩百多口人，不分男老，幾乎全部集中在了這里，他們手持農，面容黝黑，同樣黝黑的眼中，滿是不善。

兩千余年歷史轉了個圈，總會在某個時刻或某件事上突然匯。這場面，似曾相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