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逢走進麓山分局時，臉是冰封一樣的。但沒走幾步，就有人和他打招呼：“殷老師，來啦？”

他看人一眼，是個五大三的警察壯漢，輕輕“嗯”了一聲。

“小殷來啦。”這回，是個保潔大媽，臉上笑得跟朵花似的，“哎呀，小殷今天怎麼穿這樣，一點都不活潑。來找尤姐嗎？好幾天沒看到你了，兩人不會是吵架了吧？”

問題太多，令殷逢微微皺眉，沒說什麼，點了一下頭，繼續往里走。

再往里走，迎面撞上了丁雄偉。殷逢自然是不認得他的，只是覺得眼，就看了人家兩眼。丁雄偉多的人，但看著眼前的人徹底大變樣，一副冷峻斂模樣，那眼神再也不是黏糊糊小兔子似的，這讓丁雄偉都覺得很神奇驚訝。

但丁雄偉大概也知道，這人“醒”了之后，就把尤明許給甩了。丁雄偉是個護短的人，從來也不喜歡殷逢這種白臉斯文的男人。但他臉上不分毫，只是微笑說：“過來了？有什麼事？”

殷逢有事也不能找他，小燕私闖民宅的事，也不好對他說。只能面若無事地頷首道：“我來找尤明許。”

丁雄偉：“哦？你們不是分手了嗎，那還找干什麼？”

殷逢一滯，淡淡答：“讓我來的。”

丁雄偉看他一眼，走了。

明明只是一個眼神，卻令殷逢稍微有點惱火。他鼻子，正要繼續往里走，腦子里忽然痛了一下。他停下腳步，單手撐墻，另一只手按著頭。自他蘇醒后，約莫還未痊愈，這樣的痛，時不時還會有。

他冒著冷汗，站定不，等這陣痛過去。

一個畫面，卻毫無預兆地，清晰出現在腦海里。

他看到自己坐在一張椅子上，上果然穿著那可笑的綠阿木t恤，竟然還穿了條綠子，年才會穿的白板鞋。那神可憐兮兮的，但活就是他的臉。

他蜷在那把椅子里，出了雙手。

尤明許站在他對面，臉上沒什麼表，眼睛里卻有一笑意，和一憐惜。

“放下，我不會抱你。”

他看到自己訕訕地放下手，頭都快垂到椅子下，沮喪極了。

……

殷逢覺到額頭神經跳了跳，同時從心底涌起的，還有一陣久違的和甜的覺。的，惹得人心里發慌。仿佛……他正與畫面中那人，同。

即便為一名心理學學者，他也無法準確判斷，這樣的記憶閃現，意味著什麼。曾經的他，是如此著那人嗎？抑或是殘存的記憶作祟，正常的消退而已。他定了定神，察覺腦中的疼痛已經過去。便繼續朝的辦公室方向走。

走了幾步，又是一愣，看向腳下。

似乎不用去問路，他的記得這樣清楚。

——

尤明許是沒想到，殷逢的這個手下，盡管膽小又怕警察，可也是個單純心大的。晾了他一陣，竟然聽到傳來了呼嚕聲。

尤明許抬頭，果然看到畫手靠在椅子里，原本垂著的頭，不知何時也仰著，靠在墻上，呼嚕聲約約的，就跟頭小似的，困在那兒睡著了。看了兩眼，到底拿起自己搭在椅子上的外套，輕輕蓋在畫手上。

殷逢走到會議室的玻璃外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那警察眉目平靜，把一警服外套，蓋在了曾經背負弒父弒母嫌疑的慣小燕上。蓋好后，似乎也有一疲憊，就這麼靠在會議桌旁，了支煙點上，用那嫣紅飽滿的，輕輕含著，細長的手指時而垂落，慢慢著。

殷逢雖不喜人煙，但也見過不。有的是商業合作的強人，有的是逢場作戲的妖艷子。都令他倒胃口。可眼前的子，卻是不同的。一都是近似男子的利落和帥氣，簡單的一個含煙作就是。可偏偏生得艷麗，于是就生生帶上了種說不清的富韻味。不做作，令你覺得，本該如此。就是這樣一個安靜冷酷的人。

殷逢看了好幾眼后，才輕敲了一下玻璃。

尤明許轉頭看了是他，臉上也沒什麼表，繼續著窗外，神淡淡煙。

殷逢推門進去，也不醒小燕。兩人隔著兩米距離站著，他說：“我來領人。”

尤明許依然不看他，轉坐下，拿出口供本和筆：“坐吧。”

殷逢下大，里頭只穿了件黑襯，剪裁良合，襯托出男子的線條。而后他單手撐在桌上，看著。

尤明許懶得看他：“姓名？”

殷逢靜了一瞬，答：“殷逢。”

“年齡？”

“30。”

“別？”

殷逢到底偏頭笑了一下，沒答。

“別？”尤明許語氣重了些。

殷逢抬眸看著：“你不是很清楚嗎？”

這話幾乎是口而出的，殷逢一說完，微微一怔。尤明許也沒想到都到這個份上了，他居然還會說這麼不要臉的話。臉一沉，沒吭聲。

氣氛詭異地沉默著。于是殷逢忽然明白了，他睡過。

即便是失智期間，他也把這個人給睡過了。

然后醒了就把人給甩了。

殷逢也說不清是什麼覺。一是驚訝于自己失了智，還能追上這麼棘手的人；二是他雖然從來沒把任何人放在心上，但過的兩個友，那也是好聚好散，毫無虧欠。但尤明許，明顯是他欠著人家的了。

而對于一個男人來說，對面坐著的如果曾經是他的人，那覺自然是不同的。

“男。”

見他忽然收了浪神，還算規矩配合，尤明許也不看他，繼續問：“旁邊這人，今天下午潛向榮家里，是你指使的？”

他答：“是。”

“目的？”

“和你一樣。”

尤明許手中筆一頓，不冷不熱笑了：“我卻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

殷逢也不跟抬杠了，手指在桌上敲了兩下，答：“顧天有關的所有卷宗，我都看到了。既然他要把臟水往我上潑，又有新仇舊恨，那我就如他的愿，查下去。我這個人，有仇必報，必須把他親手抓住。還有他背后的……那些人。”

尤明許看著他冷冽的神，心想，這個人，真的跟以前，完完全全不一樣了。第一次見他，他被顧天嚇得哭；后來，在山上抓顧天的時候，他哪怕搖搖墜，也持槍一度制服了顧天，不顧舍生忘死。

而現在，他會驅使著手下人，作比還快。他冷冷地說，我這個人，有仇必報，必須親手把他抓住。

尤明許暗吸了口氣，把注意力收回來，冷冷地說：“查案是警察的事，你不要手。把人領回去，今后我不希再在嫌疑人周邊，看到你們。”

殷逢往椅背里一靠，長疊起來，雙手握搭在膝蓋上。而尤明許微垂目，一時只看到這一系列作約的影。

他說：“需要我再給段廳長打個電話嗎？聽說我現在是正式掛靠岳麓分局的顧問了，還是你當時提的申請，就掛在你這組。”

尤明許笑笑，說：“你也說是當時了，事易時移。現在殷老師既然已經恢復如常，大可以去找廳長、局長，甚至公安部，長袖善舞，想怎麼手案子就怎麼手。何必窩在這個小分局里，和我們這種小刑警們混在一起？”

不知為什麼，“殷老師”這三個字從里說出來，殷逢覺到特別刺耳。他手往桌上一撐，起前傾，瞬間擋住了尤明許頭頂的。

“尤小姐。”他說，“這麼看來，你我的想法其實是一致的。早點把案子破了，早點了結，我也不必在你面前礙眼。這個案子與我切相關，讓我完全寄托于他人上，我做不到。而且將來你要真把案子破了，我豈不是又要欠你人？那我和你……豈不是又要糾纏下去？”

最后一句話，他的嗓音低下來，著點冷冷懶懶的味道。似是有，卻最是無。尤明許聽得一陣火氣，剛要懟回去，卻又聽他平平靜靜地說：“以前的事，是我對不住你。但我現在確實無能為力。”

尤明許一怔，抬起頭，對上男人的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那麼沉靜，冷靜，甚至約含著和的歉意，唯獨沒有所悉的真摯意。

阿許，我你，崇拜你，愿意為你而死。只要你也我。

但我現在確實無能為力。

尤明許心頭一陣刀割般的疼痛，忽然間，那氣就散了下去。想還置什麼氣，還在期盼什麼？的分明是尤英俊，和眼前這個理智、，甚至還帶著邪氣的男人，有半錢關系？

丟掉筆，很輕很慢地吐了口氣，語氣冷淡無比：“人你可以領走。案子你想手就手，各查各的，不必流。”

殷逢看兩眼，嗓音低暗地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