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麵到底是行走江湖的人,何況此前在十殿閻羅,亦是聚集了不人脈,知道不道道。饒是現在十殿閻羅被朝廷剿滅,然則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有些門道,陸如鏡走得匆忙,亦來不及更改。
在邊關風沙帶,有個客棧。
客棧的男主人原是個打鐵的,後來娶了客棧的掌櫃,就一家,所以東頭打鐵,西頭客棧,兩相不誤。
千麵去了打鐵鋪,瞧了一眼捋著胳膊,掄著鎚子打鐵的鐵匠,「二兩生鐵,三兩鐵水,合在一便宜賣,一兩夠不夠?」
鐵匠一愣,不敢置信的著前麵,「神醫?怎麼是你?」
「怎麼不是我?」千麵一聲嘆,環顧四麵風沙,「你倒是痛快,卸了肩上的擔子,跑這兒來逍遙自在,娶妻生子。」
鐵匠憨厚一笑,「托您的福,撿回一條命,纔有機會得了這樣的平靜。神醫,您這是怎麼了?跑我這來,可不算什麼好事。」
行走江湖之人,除非是遇見了難事,否則誰跑這邊關吃風沙?定然是犯了什麼事,又或者被追殺,不得不跑出關外去,圖個活命罷了!
「可見這陸如鏡?」千麵問。
鐵匠搖頭,「不曾來過。」
千麵詫異,「沒來過?那他是怎麼出去的?」
瞧著千麵後跟著人,鐵匠有些猶豫。
「過來!」千麵低語。
鐵匠忙不迭湊上前,千麵伏在他耳畔嘀咕了一陣,惹得鐵匠差點給沈木兮跪下,終是被千麵一把拽住,「得了得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是是是!」鐵匠憨笑著,「那諸位這是要出關嗎?」
沈木兮上前,「陸如鏡真的沒來過?」
鐵匠很肯定的搖頭,將人往客棧方向領去,「早些年啊,出關必須走咱們這條,可後來府查得,漸漸的便也沒什麼人來了,都改了條道。」
「改哪兒了?」千麵問。
鐵匠想了想,「那得問我家婆娘。」
進了門,客棧的大堂裡坐著不食客,掌櫃的捋著髮髻,扭著細腰在堂轉悠,偶爾陪著客人說笑。
「爹!」小姑娘撲上來,聲氣的喊著。
鐵匠將孩子抱起,笑靨得意,「我閨。」
「真漂亮!」沈木兮讚歎。
聽得這話,壯漢亦是紅了臉,「隨孩子娘,漂亮!」
語罷,鐵匠喊了聲,「媳婦,過來一下!」
「欸,來了!」掌櫃的笑盈盈從客桌撤離,款步朝著眾人走來,且瞧著眼前這一個個的打扮,不由的皺起了眉頭,疑的著自家男人,「當家的,怎麼回事?」
鐵匠將閨放在桌上,「這是我當年的救命恩人,這些都是恩人的朋友,安排他們先住下來,其他的,我同你慢慢說。」
掌櫃笑著點頭,「知道了!諸位跟著來吧!」
既是男人的救命恩人,自然也是的救命恩人。
「地方簡陋,不要嫌棄!」掌櫃領著眾人上了二樓,都是些土窯,以土石壘砌,不過防風倒是極好的,「這地方風沙吃得,隻能這樣將就著!」
「多謝!」沈木兮點頭示敬。
「你們先坐著,我去給諸位拿點水!」掌櫃轉離開,走過迴廊的時候,還不忘沖著底下打趣的客人甩了個笑臉,「好吃好喝的,不夠就說話。」
「掌櫃的這般客氣,咱們怎麼能跟你客氣?」
底下,鬨堂大笑。
月歸聽得有些刺耳,不解的著千麵,「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這是去關外的必經之路,奇怪的是,為什麼陸如鏡沒有經過這裡?按理說不應該。」千麵撓著頭,「難道陸如鏡怕被人發現,所以刻意繞道了?」
「是鐵匠說了謊。」薄雲岫冷著臉。
千麵詫異,「你如何知道?我對那鐵匠有救命之恩,他怎麼可能對我說謊?」
「你沒瞧見他遇見事兒,要回去問問自己的媳婦嗎?」薄雲岫輕嘆,「這地方,是這個人做主,而這個人是所有事的關鍵。你是有救命之恩,可今時不同往日,不可同日而語!」
沈木兮斂眸,「你的意思是,陸如鏡肯定是從這兒過的,而且是他們親手放行的?」
「朝廷之事,沒有誰比我更知。」薄雲岫冷著臉,「去瀛國的確不止這條路,但要出關得有文牒,沒有文牒就得拿錢,銀錢層層盤剝,形鏈子,大魚吃小魚!這事朝廷裡有人提過,但多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為何?」沈木兮不解。
薄雲岫牽著坐下,「邊關艱苦,誰願意過來,若是沒什麼甜頭,你真以為能留住人,留住?隻要不惹出什麼大麻煩,能保持邊關安寧,朝廷是不會為難的。」
「所以鐵匠在撒謊。」黍離咬牙,「這兩人想幹什麼?」
「男人礙於千麵的救命之恩,是以有些猶豫,但是那子卻不同。」薄雲岫斂眸,「咱們暫時無可去,今夜暫且留下,務必保持警惕。先弄清楚,他們是怎麼送人出關的再說!」
千麵一直不說話,麵難看到了極致,他大概也沒想到,自己曾用心待過的人,最後竟是……
「現在知道,良心被狗吃了是什麼覺吧?」韓不宿笑得涼涼的,「怎麼樣怎麼樣,是不是覺得心裡就跟紮了刀子一樣,哎呦,疼得那一個抓心撓肺!」
千麵睨一眼,沒有說話。
「韓前輩?」沈木兮抿,「您別再說了。」
「活該!」韓不宿哼著小調,顯然心不錯。
想來也是,瞧著千麵吃癟的樣子,這心裡的氣,瞬時消了大半。
到了夜裡,鐵匠和掌櫃,好吃好喝的待著。
待一桌子的菜都上齊了,誰都未敢輕易下筷子,倒是韓不宿搶了先,「我先嘗嘗味道,呦,這醬牛滋味不錯,還有這酒,滋味夠烈!」
所有人都瞧著這副大快朵頤的樣子,有些愣愣的發怔。
「別瞧著了,都下筷,這蒙汗藥計量不夠,最多讓你們昏睡幾個時辰,明兒天一亮就沒事了!」韓不宿啃著燒,「老孃一直吃著那些毒,委實膩煩了,這會嘗嘗人間煙火,倒也委實不錯。」
「韓前輩,您慢點吃!」沈木兮忙不迭倒了杯水。
「我不要喝水,要喝酒!」韓不宿滿有話,咧著黑黝黝的牙齒笑得正歡,「這酒裡下了筋散,敗了些許興緻,好在酒是好酒,不妨事!」
房門口,黍離和月歸一左一右站著,各自懷中抱劍,冷眼瞧著鐵匠夫婦,站出了門神的威勢。
「諸位,這是開什麼玩笑?」鐵匠憨厚的笑著。
「玩笑,你覺得我們是在開玩笑?」既然韓不宿不按理出牌,千麵自然也不客氣了,本就憋著一肚子火,這會更是咬牙切齒,「我不求你能知恩圖報,好歹識一場,不願幫隻管明說,何必這些小伎倆害人?」
鐵匠的笑,從臉上漸漸退去,終是了冷戾之,「你與步棠背叛十殿閻羅,累及總舵被端,冥君不得不帶著公子逃出關外。千麵,你於我有恩,可冥君於我何嘗不是恩重如山,我豈能為了你這般小人,背叛冥君!」
「喲,陸如鏡那樣的渣滓,也有這般忠心耿耿的狗?真是了不得。」韓不宿啐一口骨頭,「不對,狗這東西最是忠誠,還知道明辨是非,你哪裡及得上。」
「你!」鐵匠咬牙切齒。
韓不宿嚼著裡的醬牛,笑得那樣不屑,「老孃大半輩子同這些東西打道,吃毒蟲蛇蟻那是家常便飯,兩個無知小輩,竟還敢在跟前賣弄。穿你,那是你祖上冒青煙,八輩子修來的福。若是跪地給老孃磕兩個頭,老孃就替你住你祖上十八代的棺材板,否則今晚送你去祭祖!」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這韓不宿罵人的本事還真是……
沈木兮原是想說兩句,如今聽得這些便也就此作罷,還是算了,委實做不到這般痛快的罵人。
一番話,說得鐵匠夫婦麵紅耳赤,恨不能上去將掰折了。
「瞪什麼瞪,現在是跟你比眼睛誰瞪得大嗎?你是牛,我又不是牛,有本事剮了上的與老孃下酒,你敢剮我就敢吃!」韓不宿啃著醬牛。
沈木兮和薄雲岫雖然有蠱和凰蠱,但是對於蒙汗藥以及筋散這等什,多是有些忌憚的。可韓不宿不一樣,韓不宿劇毒纏,是以連蒙汗藥、筋散這些件,對早已失去了效用。
「你為什麼、為什麼會沒事?」掌櫃麵劇變,「你……」
「病!」韓不宿皺眉,「我說得這麼明白,你竟是個活聾子,白長了一對招風的耳朵。」
千麵終是沒忍住,綳著的臉因為鐵匠夫妻臉上的緒波,瞬時破功笑出聲來,「哈哈哈哈……沒忍住……」
「你們……」鐵匠忽然手一抖,袖中登時滾出幾圈鐵環,擺開了架勢。
「喲,要打架啊?」韓不宿打了個飽嗝,「這些東西都帶了髒東西,你們最好別,回頭給我打包回去,莫要浪費。吃不完,還有我那些小東西呢!」
小東西?
「什麼小東西?」掌櫃手中多了兩柄短刃,「今兒關了門,誰都別想跑!」
薄雲岫輕哼,隻覺得可笑,這幫自不量力的蠢貨!
韓不宿是什麼人?的確沒了武功,可還有蠱人,還有各種毒蟲蛇蟻,就在門口那口箱子裡,白日裡倒也安生,但此刻……
沈木兮和薄雲岫,已經覺到了來自於毒蟲的蠢蠢。
果不其然,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都站著別。」沈木兮一開口。
薄雲岫恰當好的拂袖滅燈,大堂瞬時漆黑一片。
從黑暗到明,需要時間適應,從明到黑暗,亦是如此。
尤其是黑暗中,窸窸窣窣的詭異之聲,好似有什麼東西從地底下爬出來,正快速的向客棧圍攏,漸漸的……屋頂上,窗戶上,以及前後,都響起了這聲音。
月歸和黍離上一,瞬時想起了蠱母山莊的景,渾的汗剎那間悉數立起。那黑的一幕,真真人畢生難忘!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鐵匠疾呼。
薄雲岫的聲音幽幽響起,「陸如鏡是如何出關的?現在去往何?」
圍在外頭的壯漢,瞬時發出了殺豬般的哀嚎,聲聲淒厲,於這漆黑的夜裡,顯得格外驚悚。
待掌櫃以火摺子點燃了燭火,再見著眼前這般景,嚇得厲聲尖,「蟲子?蟲子!」
「呦呦呦,就幾個蟲子,還嚇這樣,怎麼開黑店?」韓不宿翻個白眼,轉而著千麵,「看你找的好關係,一個兩個跟你似的黑心肝沒良心,果然以類聚,真是沒跑出這惡毒的詛咒圈。」
千麵憋著一口氣,「你罵他們便罷,罵我作甚,我這廂還委屈著呢!他們出賣我,他們還要殺了我,老子還救過他呢!」
韓不宿喝著小酒,「老孃也救過你們,結果呢……這報應!爽不爽?」
「你……」千麵端起杯盞,想起了杯中之,又憤憤的放下。
「想喝酒還不容易,我把你煉蠱人,如此你便可以痛快的啜飲。」韓不宿的指尖在桌案上輕叩,一條綠得發黑的毒蛇爬上了桌案,快速纏上的手腕。
沖著千麵咧笑,「來一口嗎?」
千麵大氣不敢出,罷了……如今最毒不隻是婦人心,韓不宿是全上下都是毒。
「陸如鏡在哪?」韓不宿鋒利的指甲穿過蛇,活取了蛇膽之後便將毒蛇放回了桌案,任由它蜿蜒遊走,後跡斑駁。
鐵匠和掌櫃臉發青,瞧著各種毒蟲爬滿腳下,繞著二人轉圈圈,冷汗登時涔涔而下。
將蛇膽泡在酒裡,韓不宿仰頭將杯中酒連同蛇膽一飲而盡,「或者,換你們的膽試試?我掏蛇膽的手法是不是快準狠?陸如鏡有我快嗎?你們信不信,隻要我出手,你們可能連半點疼痛都覺不到。」
「你……」掌櫃驚慌失措。